颜颜躺在血泊中,胸口洞穿,眼眸圆睁,死不瞑目。卸了一半的妆容,半遮半掩于凌乱的发丝下,模糊诡异,趁着那痛苦扭曲的神色,愈发地显出一分恐怖来。
现场与梦中一摸一样,除了,那刻原本落在胸口的心脏不翼而飞了。
许凝颤栗着,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堵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碧无情则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将她的脑袋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前,不让她面对那残酷血腥的场面。
“是我……是我……”破碎的低喃自她嘴里逸出,负责查案的官差忽然投来怀疑的目光,却被碧无情冷厉的神色给逼了回去。
“小野猫,哥哥送你回去。这里,让星炎留下负责。”碧无情轻声道,不容分说地将她拉走。生怕再待片刻,会让她情绪崩溃。
要知道,她与颜颜可是情同姐妹。如今,颜颜死的这般凄惨,她不知道有多伤心。
回到府里,许凝再也忍不住爆发开来,“哥哥,是我杀了颜颜。是我!”声音尖锐,带着恐惧的颤抖。
碧无情按住她,劝道,“小野猫,你别乱想了。颜颜的死与你的噩梦纯属巧合。许是她死后有灵,托梦与你罢了。”
“不!”许凝推开他,定定望进他眼底,伤痛的眸,一片冷静与认真,“哥哥,你听我说,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我想自己许是被人控制了,所以杀了颜颜。而且,是在梦中杀的她。至于梦中如何能杀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却是真的。还记得昨日碧弯弯被吓的事么,那是因为当时我狂性大发,差点杀了她。”
“你是说,有人控制你在梦里杀人?”碧无情震惊到无以复加,要知道,这简直不可能。操控一个人并不难,可是要操控一个人的梦,而且还能令被操控者在梦里杀人,依照常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十之八九是真的。”许凝凝重地点了下头,冷静地分析道,“我杀颜颜的时候,把她的心脏挖出来,那血溅了我满头满脸,当时我还穿着单衣。而我醒来时,身上并没有衣服,更无一丝血腥味。手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更重要的是,若我真个半夜出去,你武功那么高,定然有所觉。门口的侍卫和怡红别院的人也一定会看到我。可是,事实证明,没人看到我走出去。”
说完,许凝端起桌上的冷茶,一口气灌了下去,却又猛然吐了出来。她恶心,只要想起那个场面,想起自己曾经舔舐过颜颜的心脏,她就想吐。
“小野猫,慢点。”碧无情伸手轻轻拍她的背,眉宇间思虑重重。“能控制人与梦中杀人,这已非武功所能及。应当是南蛮一带古老的邪术。”
许凝抚着胸口,无力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股嗜血的欲望,也似因为胃里的翻涌,而奇迹般地没有发作。
“没错。是邪术。”沈白衣清冷的声音充满了笃定。他迈进来,步履从容,目光落在许凝身上,隐约含着一抹关切与担忧。
“白衣!”许凝看到他,精神略为一振,眼神复杂地凝着他。
“我都知道了。”沈白衣走近前来,注视着她,只有淡淡的一句,却包含了无限的深意与情怀。
“会没事的。”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他的眼神坚定无比,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定。
“到底怎么回事?”碧无情第一次没有因为他对许凝的亲密举动而动怒,反而指着她旁边的椅子,示意沈白衣坐下,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茶递过来,沈白衣有些讶异,却还是接了过来,浅浅地抿了一口。眼轻轻一眯,茶是冷的。
“凝儿,把昨夜发生的事,给我详细地说一遍。”
“嗯。”纵然不愿意回想,许凝还是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细细地将梦中杀人的经过述说一遍。从头到尾,沈白衣都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暖,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沈白衣一面倾听,一面陷入思索。碧无情则竖起耳朵,将她所言一字不落地记在脑子里。如此诡异恐怖的场景,难怪她会怕成那样。心疼她,于是伸出手去,如沈白衣那般,紧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是梦杀术。”沈白衣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此乃归墟族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术。修炼者,能够进入别人的梦境将人杀死已是不易,而此人能够控制别人的梦境,让受控者于梦中杀人,邪术修炼更是已臻化境。能够修炼到如此地步的的人,想必于术法一道修为十分了得。不说对付,便是要破解他的邪术,亦十分困难。”
闻言,许凝心底一凉,惊问,“莫非没有办法破解?”那她可怎么办?那人能控制她一次,必能控制她第二次。谁知道,下次她要杀的人,会是谁?若是哥哥……心下一抖,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杀害哥哥会变成什么样子!
“除非不睡觉不做梦。”
不睡觉,人不睡觉,那不得累死?一旦睡着,又怎能控制自己不要做梦?
碧无情一直凝眉思索,此时忽而开口问,“归墟族?若我没记错,先皇后不就是归墟族的圣女?”
沈白衣意味深深地看他一眼,淡声道:“你也想到了?”
“你怀疑是他?”碧无情了然地点了下头,不过却还是很疑惑,“照你方才所言,那人修为至少与你同等。可是,那日他分明不是你的对手……莫非,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突飞猛进,修为大增不成?!”
许凝一直安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此时已然明白他们怀疑的是谁。是当今皇上——楚云悠!
不由地,她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春梦。左思右想,那日的情形很不对劲,包括云悠的出现,还有后来莫名其妙的昏倒,那个恍若真实的梦。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而正是回来后,她才发现自己被人控制……越想越心惊,莫非,陷害自己控制自己杀人的,真是那温润如玉,清雅若莲的楚云悠?!
沈白衣注意到她脸色变幻不定,身子微微倾过来,靠近她,轻声问,“凝儿,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寻常之事?”那日南苑狩猎,定然发生了古怪。只是,他昨夜未来得及问。
“嗯。”许凝沉吟着,看看他再看看哥哥,一时不知从何启口。要怎么跟两个深爱自己的男人说,自己与另一个男人发生的一场春梦?
难以启齿啊,难以启齿!
“怎么了?”碧无情有些心急,捏捏她的手指,“到底有什么,何妨说出来。即使哥哥没有办法,不是还有姓沈的在么。对于邪术巫法一道,沈家可是最为精通的!”
沈白衣到底心细些,觉察出她似有窘迫之意,心里隐约有了猜测,眼神如沁了雪般,寒意涔涔。
“凝儿,捡要紧的说。”沈白衣不想逼她,只要她说个大概就行。
许凝纠结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咬着嘴唇,一股脑儿地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两个男人都沉默了。碧无情拳头握的咔咔响,脸上怒意横生。沈白衣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果然是他!”碧无情猛然拍案而起,阴狠地道,“敢动我妹妹,该死!”怒火烧得他浑身滚烫,恨不能即刻冲进宫去,将那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那人既然能控制人梦中杀人,那么,也就是说,梦中所发生的一切,皆是真的。他的小野猫……被玷辱了……
许凝说完,只顾低着头。心里其实也如碧无情般,想到那种可能。既然梦境如真,那么,那天那场欢爱,也许、并非是梦。
思及此,真是又怒又恨又觉得恶心,同时亦十分担忧。若那人再来,她该怎么办?难道就让他这般为所欲为不成?!
“其实,也并不能肯定就是楚云悠。”沈白衣想了想,开口道,“他是懂得巫法不错。只是,那人既能控制凝儿的梦,自然也能控制他的梦。如今,还不能断定,这幕后黑手就是云悠。”
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是与不是,我进宫一探便知。若果真是他,便休怪我沈家无情。”即使,他是……也不行……
“我这就进宫去。”沈白衣站了起来。却被许凝一把拉住,
“白衣!”许凝不放心,“若果真是他,你、可是他的对手?”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沈白衣也不说安慰她的话,那人能够隐藏实力而不让自己知晓,只怕修为更在他之上。
“……”许凝还待要说,碧无情却阻止她,“迟早要一拼的。与其提醒吊胆地胡乱猜测,不如将那人揪出来,将其除掉,以绝后患!”
“别担心。世上能杀我沈白衣的人,没有几个。”沈白衣微微一笑,十分地淡定。低头,拉起她的左手的无名指,捏住那枚指环,只见一缕淡红色的光芒一点点地渗入环内,指环光华大盛,如同黑色的钻石般。片刻后,才慢慢地收敛了光华,恢复寻常的貌不惊人。
“做恶梦的时候,捏住指环,喊我的名字。”沈白衣交代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
“姐姐,你说嗲嗲到底在顾忌些什么?”花园里,玉环正在跟宝珠抱怨着对自己嗲嗲的不满,“这几天他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个贱丫头,人家非但没领情,反而每次都给他难堪,让他下不来台。这样看来,这亲情攻势是压根儿行不通了的,嗲嗲为什么不另想法子,还在瞎琢磨着要怎样与那贱丫头培养父女之情。想想就让人生气!”哼,即使明知道嗲嗲对那贱丫头是虚情假意,可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的!
“谁知道嗲嗲心里怎么想的呢?”宝珠抬头望着虚空,轻轻叹息,若有所思地低喃了句,“也许,嗲嗲真想与碧无心培养感情也不定……”
“什么?”玉环惊叫,显然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姐姐你是说,嗲嗲真想认那贱丫头当女儿?”
“她本来就是嗲嗲的女儿。”宝珠不以为然地撇嘴,“虽然是野生的。”却忘记了,她们二姐妹亦非正统。
“去他的女儿!”玉环闻言,怒唾了一口,“除了我们姐妹,他还敢想别的野种,回去告诉娘亲,要他好看,哼!你知道,娘亲最在意这个了,平日里甚至不许他与旁的女人说话,若让她知道嗲嗲还想着从前的女人,想着他那些‘子女’,看娘亲怎么收拾他!族里那些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嗲嗲可是尝过那滋味的……”
宝珠到底思想成熟些,考虑周全,忙劝道,“妹妹万万不可向娘亲告状!要知道,这样就是挑拨嗲娘的感情,你莫非还嫌他们以往闹的不够么?”
闻言,玉环猛然忆起小时候嗲娘闹翻那惨不忍睹的场景,心头一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嗯,幸亏姐姐提醒了我,不然到时候他们闹僵起来,我们姐妹又落不到好了!”
“你知道就好。”宝珠笑着摸摸她的头,颇为感慨地叹道,“要知道,相对于娘亲,嗲嗲比较容易亲近,且对我们最好。所以,不要为一些小事就给嗲嗲添麻烦。”
“可是,嗲嗲一直这样耗下去,那得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娘亲交代的事情啊?若完成不了,到时候不一样要受罚?”玉环撅起嘴,虽然打定主意不告状,可到底意难平。嗲嗲,只能是她姐妹的嗲嗲,只能疼爱自己和姐姐,谁也别想抢走!
宝珠想了想,“嗲嗲也许有他的打算。他不动手,那么就让我们来!”说着,伸手狠狠地揪下横在眼前的一朵花苞,于指尖用力碾了几下,眼里满是阴狠之色。
“姐姐想怎么做?”玉环早就想对付许凝了,如今见宝珠说出来,登时来了兴致,“要不,咱们偷偷把那贱人抓来,狠狠地折磨一番,不信她不说。等问出凝魄的下落,再顺便把她除掉,毁尸灭迹。即便事后嗲嗲知道,顶多责骂一番,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说道此处,脑筋一转,玉环猛地一合掌,“干脆,连带着那个讨厌的碧无情和碧弯弯也一同杀了算了……要不,把碧府的人通通杀个干净,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玉环越说越兴奋,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满是憧憬与贪婪之色,仿佛整个碧家已成为自己囊中之物。
闻言,宝珠狠狠地敲了下她的额头,“别再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们要这碧家何用!别忘了,寻常轻易不得出来。这次若非有事要办,我们也出不来。更别说以后想什么时候出来就出来,别做白日梦了!还是想想该怎么撬开碧无心的嘴巴才是正经!”
“想一下都不行嘛!”玉环捂住额头,不满地撅起嘴,“更何况,即使不要这鬼地方,杀了那些讨厌的人也好啊!”
眼见着宝珠的手又要敲下来,忙地闭嘴躲开,口中撒娇道,“好姐姐,我不说了。别敲了!”
宝珠笑嗔,“看你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玉环笑嘻嘻地又凑过来,“那姐姐,可想到什么办法了?”
宝珠眼睛一亮,自信满满地微笑,“你忘了,族中有一摄魂之术,可以操纵人的意识,令人乖乖听从吩咐。”
“啊!”玉环恍然,“原来姐姐已经学会了摄魂术了!那为何姐姐不早点使这一招。不然嗲嗲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宝珠但笑不语。有些事情,玉环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
“又装深沉!”玉环摸了摸鼻子,没趣地道。
“那姐姐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嗯。晚上若有合适的机会,就晚上吧。”宝珠思索着,“晚上更能发挥摄魂术的威力。”
“那就晚上!”玉环有些迫不及待,转念一想,猛然想起了沈白衣,忙地凑到宝珠耳边,暧昧地笑道,“姐姐,何不用这招来对付沈白衣?让他乖乖听从了你,也省的你日思夜想,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了,嘻嘻!”
“死丫头,你真坏!”宝珠脸上飞红,作势要打她,玉环笑嘻嘻地跳开去,“姐姐害羞了,嘻,真真难得!”
宝珠啐了一口,脸上羞意犹在,眼底却划过一丝失落。怅然地叹息道,“姐姐何尝没想过。只是,我修为不够,那人又太强大,担心迷惑不成反受其害,那就不妙了……不过——”话锋一转,宝珠诡秘地一笑,“此招不行,姐姐已经另有他法。不信他不臣服,哼!”
“什么办法?”玉环好奇地又凑过来,不停地晃着她的手臂,软磨硬泡地要她说出来。宝珠实在拗不过,才低头凑到她耳边,耳语道,“媚术。”
“媚术?”玉环瞪大眼睛,“那不是归虚族的禁术么?我们月族是禁止修炼的,姐姐怎么……”
“嘘。别嚷嚷,当心让嗲嗲知道!”宝珠示意她噤声,四周张望一番,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是秘密。至于这术法的来历,姐姐暂时还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