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南砚将针施完之后,不再说话,怔怔的站了起来,内息还很乱,一抹腥红的血却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知道方才和卓一航打斗时他走神的时候受了内伤。
叶知秋见到他嘴角的那一抹鲜血,心里不由得升起一抹怪异的滋味,晋南砚会出手救卓一航,实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而此刻卓一航气息奄奄,她知道晋南砚的武功高强,又熟知医术,那一点内伤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只是她没有看到的是,晋南砚在转身离去时,他的面色是那么的苍白,在这一片暮色中居然有几分可怖,而他那满头的墨发,随着他的转身而寸寸成雪!
乔依依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大惊,忍不住轻唤道:“砚儿……”
晋南砚没有看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看起来极慢,却极为萧索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楚逸见到三人的举动,先是一怔,嘴角边划过一抹冷笑,利剑朝卓一航刺去,卓远舟大惊,意欲阻止,只是才一动真气,一口鲜血便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砰”的一声便摔倒在地。
叶知秋听到破空声传来,想也不想用身体去挡那一剑。
利剑在她身体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楚逸冷冷的道:“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他的眼里是浓浓的愤怒。
在他的记忆之中,叶知秋虽然从小性情怪异,但是极少会违逆他的意思,更不要说如此激烈的争吵,他也知道她生性懒散,从来没有见她对什么人如此在意和关心过,他知道她爱上了卓一航,可是他却绝不能让卓一航做他的女婿,更不会留下卓一航的命。
青玉王朝只要除掉眼前的两人,便再不是南诏的对手,所以他今天一定要杀了卓一航!
叶知秋腾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道:“你若是想杀就杀吧!反正在你的心中,我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现在已经用完了,毁了也理所当然!”她的心里恨意浓浓,如果不是楚逸一天到晚想着复仇,也便没有她和亲之说,她不用和亲,就不会认识卓一航,不认识卓一航,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幕。
或许没有楚逸当初的那个决定,她早就嫁给了晋南砚,顺从的过着他所认为的幸福的日子。
楚逸气的脸色发青,怒道:“混帐,你居然敢这样对你爹说话!”一气起来,也不再说是父王了,是至亲的爹了。
叶知秋冷笑道:“爹?你觉得你配做我的爹吗?这普天之下有你这种把自己的女儿当做棋子送出去的爹吗?”
楚逸怒道:“我怎么不配做你的爹呢?这所有的一切我都替你铺好了,虽然是安排了你和亲,可是却也安排了让砚儿把你从青玉带回来!是你自己,明明知道卓一航是我们的敌人,而且还是一个将死之人,你还爱上她,你……”一口气顺不过来,他气的牙齿都咬的打架了。
叶知秋冷冷的看着他道:“你说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一个女人,你又会怎么想?”
楚逸气的青筋尽显,跳起来道:“为人父母者,又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子女!你如此执拗,我今日便杀了你!”
他的手发着抖,狠狠的朝她刺去,还未刺到叶知秋的身边,乔依依便冲上来一把抱住他道:“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楚逸一把将乔依依甩开道:“滚开!”
他那一下用了三成力,却让乔依依甩进了柴柁之上,挺剑又朝叶知秋刺去,乔依依心里又气又能惊又怕,见地上有一把剑,飞快的走过去一把将剑捡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心窝道:“你今日里要是敢伤我女儿一根寒毛,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的话一说完,就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的刺了下去,利剑还未靠进心口,便被人一把将利剑抓住,楚逸气的满脸发青道:“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他的手紧紧的抓着剑,鲜血自手掌处流了下来。
乔依依见到他这样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剑再也握不住,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楚逸将她拥进怀里,冷冷的道:“从今往后,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以后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说罢,拉过乔依依朝前走去。
他走到卓远舟的身侧时,恨恨的咬了咬牙道:“你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真是造孽啊,乔依依拼命的护住卓远舟,荷衣拼命的护住卓一航,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他注定是错过了。
叶知秋冷冷的看着卓远舟拥着乔依依离开,她的心却冷到了极点,咬了咬牙,在卓远舟的帮助下将卓一航抬进了民房,由于晋南砚帮卓一航封住了心脉,已将毒素抑制住了,只是熟知药理的她再清楚不过,如果在七天内不找到解药的话,卓一航必死无疑。
她的心里升起了点点的伤感,她的性子虽然倔强,却也懒散,还是第一次和楚逸这样闹翻。
卓远舟见到她的神情,长叹一口气道:“荷衣,生死有命,你也不用太过感伤,一航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
叶知秋的眸子里升起了一抹冷意,她轻哼一声后道:“远舟叔叔的这句话我不想听,你当初利用了我我并不怪你,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可是你嘴里说疼阿航入骨,却不过也只是将他当做棋子,他此刻命在旦夕,你不想办法救他,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实在是让人心寒!”
卓远舟的面色有些难看,却并没有反驳她的话,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望着乔依依和楚逸离去的方向,微微闭了闭眼后有些沉重的道:“没错,我当初是利用了你,却也将阿航当做是亲生骨肉一般,你是一个大夫,更清楚他毒发的时候有多么可怕。”
叶知秋的眼里满是嘲讽,淡淡一笑道:“远舟叔叔说的实在是有道理,我只是替卓一航感到悲哀。”
到了这一刻,她终是清楚,在卓远舟的心里,一切所谓的关心都建筑在利用之上,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娘亲,青玉和南诏的种种恩怨,与其说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恩怨,倒不如说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
楚逸对于二十年前的失败耿耿于怀,暗中摆布当朝的皇帝,以二十年前的失利为借口挑动战争,而卓远舟因为乔依依选择了楚逸,心中有恨,暗中摆布卓雪宸发动了战争。
到了这一刻,叶知秋终是想通了为什么两个国家看起来相安无事,而只要国力到一定的阶段就如同斗红眼的公鸡,不置对方于死地不罢休。
卓远舟的眸子里有了一分苍凉,烛光映在他赤发上,有了一分无奈,他低低的道:“荷衣,你此刻在这里责备我,倒不如想办法先保住阿航的性命。”
叶知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他的毒年数已久,极难根治,我已封住他胸前的大穴,延缓毒发,可是七天之内如果再找不到解药的话,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卓远舟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毒根本就没有办法解?”
叶知秋低低的道:“除非再去一次万毒洞,把真正让他中毒的毒物找出来,然后再根据毒物相克的原理,寻找到能替他解毒的药草。可是我现在连万毒洞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替他解毒?”
卓远舟的眸子微微一合,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万毒洞怎么走,可是那里危险异常,你若是去了,只怕是有去回,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一航,还搭上自己的性命。”
叶知秋的眼里升起了一抹希望,问道:“你知道万毒洞在哪里?”是她大意了,她忘了曲飞飞曾经对她说过,是卓远舟将卓一航从万毒洞带回来的。
卓远舟点了点头道:“是的,只是那里实在是太过凶险,我又受了极重的内伤,根本就没办法陪你去。”
叶知秋咬了咬牙道:“不管那里有多危险,我都一定要去一趟,如果他真的这样死了,我只怕会悔恨终生。”她知道她拦不住卓一航和晋南砚的斗争,因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可能为了活命而躲在女人的身后。而这个结局她也早已料到,与其躲避,不如勇敢的面对。
这个世上又能有多可怕的地方?顶多也不过是流云河畔那么危险而已。
卓远舟的眼里露出一抹欣喜,低低的道:“你对一航的情意实在是让人羡慕,如果当年依依能有你对一航一半的情意对我,或许就不会有那样的误会了。”能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死,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叶知秋不想再去管他们之间的事情,两个男人和一个穿越女之间的故事老套却又一代又一代的上演,她早已麻木,而身边的这两个男人也一样让她头痛。她知道她的选择深深的伤害了晋南砚,只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二卓远舟,所谓的循环到这里止步就好。
她淡淡的道:“你把万毒洞的地图给我好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对于生死,她还是看不破,白琴朱的死让她觉得无可奈何,当时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任何施救的机会,而卓一航却不一样,她还有七天的时间去救他,不管路途的远近,她都要想办法救活他!
卓远舟取过纸笔,借着烛光画起了路线图,他一边画一边道:“从这里到万毒洞如果有快马的话也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来回便是两天,我会命暗部的人马在沿途备好马匹,以保证你能及时返回。”说罢,路线图已画好,他递给了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一眼那张地图,轻轻叹一口气道:“没想到万毒洞就在流云河畔,我现在终于知道河边的那些毒物从何而来。”她将图收好后道:“我知道最近有一个极隐密的地道,我爹他都不知道,你带着一航去那里暂呆几日,顺便调整内息。”说罢,又从怀里掏出几颗药丸递给卓远舟道:“这是疗内伤的圣药,你每天服一颗,等我从万毒洞回来的时候,你的内伤应该也无大碍了。”
卓远舟看着那些药丸叹了口气道:“我欠你一条命了。”
叶知秋淡淡的道:“你没有欠我一条命,我不过是把我欠你的那条命还给你。你欠我的是利用,你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说罢,扭头便走。
卓远舟在她的身后道:“荷衣,这把剑你带走,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叶知秋一转身,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递给了她,她拔开一看,寒气逼人,短剑上折过锋利的寒茫,只一眼,她便知道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她也不说话,接过剑便离开了。
卓远舟看着她离开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你能一切顺利。”
莫言在旁道:“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郡主回来吗?”
卓远舟看着微微晃动的烛光道:“你难道有更了的办法吗?”
莫言不语,卓远舟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吹动了一个哨子,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个纤细的身影跃了进来,是曲飞飞。
曲飞飞跪倒在地道:“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她的失职指的是她因为庄青纯的美色之事,耽误了向卓远舟示警的事。
卓远舟摆了摆手,示意她站起身来,淡淡的道:“你失职的事情本王知道不是你的错,现在再给你一个任务,若是做好了,便将功抵过吧。”
曲飞飞道:“请王爷吩咐!”
卓远舟从怀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曲飞飞道:“这是一份宝藏的地图,去那里把宝藏取出来送回青玉。如果你夺不到那批宝藏,也要想办法将宝藏毁灭。”
曲飞飞的眼里有一抹犹疑,却还是咬了咬牙领命而去。
莫言问道:“王爷觉得曲堂主能从庄青纯的手中将宝藏夺过来?”
卓远舟淡淡的道:“晋南砚用美男计把曲飞飞骗了,或许这一次曲飞飞也会懂得用美人计将宝藏夺回来。就算她夺不回来,也要将那批宝藏毁灭,就当做是我为青玉的百姓做一件好事吧。”
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他和楚逸,或许也该由他来结束,失去了爱情,生命便显得再没有什么意义,二十年的期盼,到最后却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远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洒脱,这一次看着晋南砚满头白发的离开,他终是看到了当年他的影子,也直到那一刻,他才算是真正的觉悟了。
叶知秋快马加鞭终于到达了万毒洞,还未靠近万毒洞,她便已感受到了层层毒气袭来,她咬了咬牙,在心里道:“一航,你一定要挺住,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她吃了一颗避毒的药丸便走了进去,乌黑的洞**却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可怕,她的眸子微微一眯,自从在流云河畔见到那些毒物后,她就算是见到再多的毒物也是处变不惊。
五颜六色的毒虫在她的身边爬过,瞪着一双又发着绿光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的惧意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戏谑。
在这个毒虫满布的洞穴里,其实也是存在着弱肉强食的规律,在这里,只要毒性稍差的毒物就有可能被其它的毒物吃旧。这种模式和人类的社会其实是一样的,青玉和南诏的战争就是其中的一种体现。
冰凉的触感自脚底传来,她知道这个毒洞里,经过千百万年的演变,整个洞穴也染上了剧毒。如果不是她的鞋子上装了防毒的底料,此刻她只怕已经中毒了。
她的心里升起点点感伤,卓一航当时在万毒洞里的时候才五岁,而且还不会武功,也没有任何防毒的措施,她实在是想像不出他当年是怎么渡过那几日的。
他的心里应该极端恐惧吧!
那些毒物在他的身上爬过的时候,他是不是也除了被毒虫噬咬的恐惧之外,还有对亲情极端的渴望和无措的痛吧。
他的父王心真狠,居然将上一代的恩怨加到自己亲生的儿子身上。
叶知秋望着洞内的种种,怒气越烧越烈,心里对卓一航的疼惜又上升了几分。而她一想起晋南砚,她的心里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她没有想过想伤害他,可是她却将他伤的很深。
在流云河到烟火城的路途,她和晋南砚生死与共,激起了内心最深层的感情,她知道他的心里有她,可是她却没有办法看到卓一航就那样死去,她也很讨厌趁人之危的晋南砚。
有些人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过。
叶知秋在洞里缓缓而行,越过那些毒物,往洞的更深层走去,她已经走近洞里十丈了,她很清楚的知道越往里走,便越危险,那些毒物也便越毒。
她暗自揣测卓一航当年进到洞里来的情形,他那么小,应该不会走到洞的深处,而青阳王当年因为万毒洞的剧毒,只怕也不会走进洞口很深。根据她的分析,残留在卓一航体内的毒应该是蝎毒,可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到蝎子的存在。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里也越发的焦急,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再不找到解药,她今日里只怕也会命丧万毒洞,因为她身上所带的驱毒和解毒的药已快用尽,这一次走的匆忙,解毒药带得太少,而这里显然也比她预期的要危险太多。
洞内传来一阵“蟋蟋”的声音,她心里一喜,一听那声音就知道那是蝎子了,她将手中的油灯晃得更加亮了些,眼前的情景让她的心里升起点点惧意,她看着那成团的蝎子,心里不禁一阵恶寒,强抹去心中的不适,她从怀里掏出一包毒粉,轻轻的朝蝎群洒去。
顷刻间,蝎子退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蝎群原本呆着的地方长出一片红色的草,她的心里升起一抹喜悦,知道那就是治蝎毒的解药。
她伸手便欲摘,却猛然想起如果这药草能抗拒蝎毒的话,那么也必是剧毒无比的。她的眸子微微一眯,从怀里取过卓远舟交给她的佩剑,将那药草割下几株,再用油纸细细的包了起来。
将一切做完之后,她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缠到了她的脚上,她的心里不由得一惊,低头一看,一条通体雪白的蛇对她吐着红色的信子,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认识那种蛇,那蛇是剧毒无比的雪里红,这世上没有一种动物被那种蛇咬过之后还能活命。她也猛然醒悟,雪里红之所以能爬到她的身上来,只怕是她身上的驱毒药的药效快过了,雪里红是万蛇之王,当她身上的驱毒药的药效快退时,雪里红首先就能抵挡。
叶知秋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从这里到洞口有十余丈的距离,依她的轻功在跃而出并非难事,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只要她一动,那条雪里红就会发动攻击。
雪里红现在就缠在她的腿上,无论如何她也避不开它的攻击。
可是她现在在这个洞里呆的越久便越是危险,等到驱毒药的药效全过时,她只怕会成为这些毒物的盘中餐。
她额前的汗已经冒了出来,灵动的双眸死死的盯着雪里红。雪里红一边睁着眼睛看着她,一边朝她吐着鲜红的信子。
一时间,四目相对,叶知秋经历过无数的危险,可是像这样的危险还是第一次碰上,她似乎从雪里红的眼里看到了什么,手中的小刀极快的朝雪里红削去,与此同时,雪里红一跃而起,朝她的脸上攻来。
她一削削了个空,冷汗再次冒出,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劲力,身体极快的弹起,灵动无比的朝洞口飞去,雪里红雪白的身影也一跃而起,这一次目的是她的眼睛。
叶知秋不由得暗自心惊,靠,一条蛇也看上了她的眼睛,有没有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