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关己则乱,萧然本是个足智多谋之人,一时情急之下也要冲去救人。好在家人拉着,才没有贸贸然跑去送死。冷静下来之后,也筹措着如何救出凤三娘。他自己虽武功高强,可也架不住对方几百人,这到底要如何是好?
“恨水,有客人来访,说是你的旧友——”
萧母看着愁眉不展的儿子,也为儿媳妇担心,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帮不上什么忙。
萧然本名就是萧恨水,前几年都和凤三娘隐姓埋名在桂花坡,好不容易得到家人的谅解,却又出了这等事。
“旧友……?”
他心下暗自疑惑,这些年深居简出的,哪里有什么旧友在。一路想着究竟是谁,才步入厅堂便看到一个女子正在和老父说话,模样确实有些熟悉,却是之前在店里投诉过的客人。只是,这实在也称不上旧友吧?
“这位,看着好生面善,和那晚老夫所见女神仙倒有几分相像——”
萧老爷盯着冷秋尘一直不停,虽知这样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额,或许是因为他生的好看了些,所以伯父才会这样认为——”
叶暖暖忍俊不禁,这何止是有几分相像,他本来就是“女神仙”本尊啊!只不过看到某人冰天雪地的俊脸,有什么话也不能往下说了。
萧恨水本来就不太相信鬼神之说,听闻几个人的谈话,心里也就有了底,难不成他们几个就是那时候帮助他们夫妇的人?
看到萧恨水感激的眼神,叶暖暖不禁赞叹他的智慧,不过是三言两语之间,他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却是个智囊般的人物。
“萧先生,对于救令妻,可有何良策?”
叶暖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三娘被关在杨为民的私牢里,那可比县衙大牢更加牢固的多,我们就算可以闯进去,也不知道地牢到底在哪里……更何况,他的府邸周围还有三百士兵保护——想要救人,难如登天。
萧恨水思来想去,就是没有一个妥善之计,此时他根本就是心乱如麻,也不知道三娘在牢里怎么样了。
“这也容易,我们可以抓了杨为民逼她放人。”
“还有最难办的,那驻扎的三千士兵,到时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萧恨水还是有所顾忌,难道他要为了一个人,害得整个凤萧城的百姓跟着陪葬么?恐怕三娘知道了,也是不会同意的。
“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控制了杨为民,还怕那些兵造反不成?”
叶暖暖信心十足,眉宇间满是飞扬之色,对答如流地道。
“那,百草姑娘打算如何抓人?杨为民为人奸猾,狡兔三窟,想要抓他谈何容易?”
“萧先生觉得美人计如何?”
纤纤玉指对着自己一比,她盈盈笑道,却如春花晓月,这样的姿色要想迷惑杨为民是足够了吧?
“既然姑娘一切都打算好了,那又找萧某何意?”
萧恨水更加不解,她已经成竹在胸,想必是来时路上已经想出了此等计谋,却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窗外寒风凛冽,刮着窗棂刺啦啦地响,打在人脸上生疼,那些还在街上等着人买的孩子,此时不知道怎么样了。接济一顿饭是她力所能及,可是要长久的照顾他们,还是要另找一个人。而萧恨水夫妇,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下岂有白吃的午餐?我救了三娘,自然也想求萧先生一件事——”
“愿闻其详!”
只要百草姑娘救了三娘,便是他们夫妇的恩人。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自是义不容辞。
“我要你收留凤萧城所有的孤儿,照顾他们的起居,一直到他们可以独立为止。”
“这——”
萧恨水有些为难,助人的事他当然乐意,可是凤萧城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一二百个这样的孩子,就算他倾家荡产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啊!
“银子的问题,我自会解决,你只需要好好照顾他们,管教他们便是——”
了解他心中的想法,叶暖暖当即保证道。至于钱从哪里来?还是那句老话,羊毛出在羊身上,杨为民搜刮的民脂民膏,当然要吐出来才成。
叶暖暖披着白狐大氅,雪白的毛领得那张脸愈发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水荡来荡去,晃得守门的士兵眼都晕了。白色锦缎靴子前面嵌着两颗上好的珍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娇贵的粉娃娃。
“我和爹爹刚从关外回到凤萧城,听说换了知府大人,特地前来拜访。以后生意上的事,还要请他多加照顾。”
在她后面,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那穿着打扮更是夸张,五官虽平淡无奇,可是这脖子里的金链子,手上的金戒指,全都是金灿灿,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金色,远远看去就是一个“金人”。在这样的乱世,还敢穿成这样,要不是有什么厉害本事,那根本就是个二百五,摆明了是让人家来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样的有钱人总是不好得罪,再加上那水葱似的小娘子在他们两人手里各塞了一个银锭子,早就乐颠颠地报告他们大人去了。
杨为民见了两人,不动声色地让丫头看了茶,眼光时不时在老头子金闪闪的身上流转。见了叶暖暖,也没有露出急色鬼的模样,只是他眼睛一闪而逝的光芒却刚好被叶暖暖捕捉到。她试图摆出娇媚姿态,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大人,我爹爹是做珠宝生意,以后在这凤萧城还全仰仗大人照顾——”
说着,从袖带里拿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足足有鹅蛋大小,二话不说放在了茶几上。
杨为民那张老实憨厚的脸差点儿破功,他强忍着立刻把夜明珠揣到怀里的冲动,继续微笑着招呼客人。
“杨知府,小女年方二八,也算是乖巧可人,以后就留在大人身边侍候着,也算乌某高攀了……”
扮作老头子的正是乌龙生,他假意捋着胡子,强自忍着笑道。主子刚才那个娇柔妩媚的样子,还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不过,她若老是这么捏着嗓子说话,他这鸡皮疙瘩就要掉满地了。
“怕是要委屈了令爱——”
杨为民假意推脱着,色心早就蠢蠢欲动,还硬要故作正人君子。
“大人,莫非是觉得莲儿配不上您?”
叶暖暖假意娇嗔,媚眼乱飞,连她自己都快要吐出来,不过这也成功勾引了杨为民。
“哪里,莲儿想流下来,为民求之不得。”
眼见佳人暗送秋波,杨为民早已经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就拥着这美人儿风流快活一翻。他虽不屑娶一个商贾之女做正室,让她做自己的第九个小妾倒也使得。这自己送上门儿来的肥肉,他是不吃白不吃。
又说了一会儿话,乌龙生借故回家,便把“女儿”一个人留在了杨府。
“唉哟,我有些头晕……”
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叶暖暖手背轻拭着额头,语带三分娇羞地道。
“那,我扶你进房休息——你们几个守在外面就好!”
看着十个齐刷刷站立的家丁,杨为民沉声命令道。
“是。”
那些人自然明白,他们的知府大人是要配着这小娘们儿快活去,自然不会扰了大人的兴致。等下不管里面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装作没听见就是。
“美人儿,要不要大人我帮你宽衣?”
一进房,杨为民立刻丑态毕现,一脸淫笑地注视着叶暖暖雪白的颈子,手已经伸到了白狐大氅上。
叶暖暖心里冷笑,她盯着杨为民一字一句地道:“岂敢有劳大人?”
这话里,似夹着冰雪,劈头盖脸向杨为民砸去。那衣服底下藏着的御影殇月,有如鬼魅贴在了他喉管处。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露出了本来“面目”,对这个人是恨不得千刀万剐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冷的天,杨为民额头上却汗津津一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朵美丽的花儿居然还带着毒刺。想要镇定下来,身子却都给不停,只因眼前女子那怨毒的神色太过骇人,像是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刚才,她居然还能装出那个狐媚样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我是什么人你兴许忘了,可是小桃你总记得吧?”
提起小桃,叶暖暖手上弯刀又向前一寸,杨为民立刻觉得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入衣袍内。他心中一震,那个青楼里卖笑的小桃,确实是被他亲手扼死的。他早就调查清楚,小桃根本就没有任何家人,她从小就是个孤女,怎么会冒出来这个女人为她报仇?那双眼睛,此刻冷冷看着自己的神色,有些熟悉……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有话好商量,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在小桃的坟前发誓,要让你生不如死。”
阴森森的话语让杨为民头皮发麻,有些后悔自己见猎心喜,羊肉没吃着,反而惹得一身骚。自知她不会放过自己,他一边说话试着转移叶暖暖注意力,右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匕首,寒芒闪烁直刺向她肚子。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要是被刺中,立刻就会肠穿血流。那刀身泛蓝,定是涂了剧毒——
一个小擒拿,叶暖暖轻轻松松便把那匕首抢了去,和这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书生比起来,她只需要动到两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捏死。
“你说,怎么样才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呢?”
左手刀子在他脸前晃啊晃,叶暖暖自言自语道。刀子顺着脖子向下,滑到胸膛,滑到腰际,最后停下的地方,让杨为民脸色立刻铁青。
“你,你不能……”
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叶暖暖会如此胆大妄为,她现在盯着的地方,可是男人的那话儿——
“啊——唔——”
一声惨叫破口而出,还没有传出屋子,便被点了哑穴。杨为民所在地上成虾球儿状,不住地打滚儿,刚才那一刀,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行了,有那么严重么?来,把这个吃了——”
叶暖暖一脚踏在他胸口,顺手丢了一颗红色药丸到他嘴里。另外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几乎要盖过下身的痛楚,杨为民痛到浑身抽搐,想要骂叶暖暖祖宗十八代,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痛字。咿咿呜呜闷哼着,他想问妖女给她吃了什么——
“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这个药丸只是为了让你听话一点儿。立刻放了凤三娘,把你搜刮的那些金银珠宝全部交出来……还有,如果你敢让那三千士兵踏平凤萧城,我保证你会比现在更痛十倍。这药每个月会发作一次,我会派人给你送解药。”
“好心”解开他的哑穴,叶暖暖蹲下来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知道了……”
杨为民艰难地开口,嘴角流出一丝血来,刚才太痛把舌头咬破了。他到底还是怕死,只有乖乖的回答。长久以来的贫寒,早就让他失去了读书人的风骨。在殷宁远面前他不过是一条看门的狗,可是他愿意在主人高兴的时候汪汪叫两声以博得两根骨头。踩着贫贱的风尘女向上爬,他也没有任何的羞愧,这世道本来就是人吃人,要怪也只能怪那个小桃太笨。
眼帘低垂,掩盖了所有的怨毒和不甘,忍字头上一把刀……像是一条等待时机的毒蛇,迟早有一天,会反咬主人一口——从这女人挥刀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算是个男人了,这样的耻辱,将会伴随着他一生。
“不要装了,我才不会傻到相信你是一条乖乖听话的狗。”
用匕首重重拍打着杨为民脸颊,叶暖暖岂会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可是,正因为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自己才更加放心。这样的人,在受到生命威胁时自然会惟命是从……
伸个懒腰从屋里出来,叶暖暖心情愉悦地笑着道:“老爷累了,晚饭之前都不要去打扰他——”
“是,莲儿姑娘果然厉害——”
那些家丁脸上具是暧昧笑容,对着叶暖暖露出垂涎之色。
“滚——”
懒懒一个字,她当着所有护卫的面出了府,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她,向来讨厌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你居然把他给阉了?这也太……缺德了些……”
就算凤三娘再怎么豪爽,提起这种事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她不知道百草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让杨为民把她给放了,还乖乖把之前吞的银子全都吐了出来,当那些衙差说她可以走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哈哈哈——这才是我们的主子!”
乌龙生与有荣焉地大笑着道,凤舞在一旁好奇地问道,“阉”了是什么意思?惹得一群人更是哄堂大笑。
“这些银两,你们夫妇用来养活那些孩子,把他们都聚集起来,最好可以请个教书先生——”
叶暖暖始终放不下那些孩子,但愿那些孩子以后都可以像凤舞一样露出开心的笑容。
“可惜,百草姑娘不是男儿身——”
萧恨水心有所感,摇头惋惜地叹道。
“萧先生何出此言?”
叶暖暖倒是挺满意自己的女儿家身份,这样才可以名正言顺和冷秋尘相亲相爱嘛!
“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计,你这样聪明才智心地善良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身为男儿身必定可以为当今圣上出谋划策,也好早日平定了这叛乱。”
“这用兵打仗之事,百草并不擅长,还是让那些真正有才之士争个长短吧!”
这话又触动了叶暖暖的心思,想着那月神的预兆,立刻便生出几分抗拒。即便她知道有代父从军的花木兰,有为国为民的杨门女将,可是她还是不想做统治万民的武则天。
“此言差矣,这并非意气之争,战火起苦的还不是百姓?”
萧恨水此话应着如今凤萧城的惨状,更加让人不能辩驳,所有人一时无话。
“为什么女儿家就不能行军打仗?要是主子可以让百姓们不受苦,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凤舞仰着小脸儿,一双大眼睛充满乐儿疑惑不解,说出的童言童语竟让这些大人也无话可说。
叶暖暖只能苦笑,凤舞对她这样的期待,实在是让人汗颜……在她小小的心里,主子是无所不能的,是像救世主一样的存在。可是,她只能救得了这世上一两个人……再多,也顾及不来——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又有谁能抗拒?这一切的一切,都触动着叶暖暖的心,试图开启她封锁的心门。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以为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特别是,在看到战火越来越烈,越来越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时,她还能袖手旁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