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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不能给你爱情的实质,却需要你圆我婚姻的形式(2)

新婚之夜我特别焦虑,特别害怕。那以前我从来没有和女人发生性行为的经验,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极度紧张,以及一种强烈的反感。我更害怕的是被晓雯察觉到异样,然后被揭穿,那样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真的无法预料。最后,我只好在婚宴的时候拼命喝酒,把自己灌醉了,一进屋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晓雯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肯定是觉得很遗憾,有点伤心的。

要组建一个家庭,其他的都能装,就是夫妻生活,你很难伪装得很正常。仅仅只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开始我也很不习惯。我经常找借口说自己很累,或者工作太忙,或者晚上很晚才回来,避免和晓雯的夫妻生活。但躲一次两次还行,总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结婚半个月后,我终于还是勉勉强强的尽了一次义务。真的就是尽义务。整个过程都让人痛苦。我不得不把晓雯想象成肖彬才行。

我看得出来,晓雯心里是很疑惑的。所以平时我就加倍地对她好,关心她照顾她,虽然心里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她见我这样,也就没说什么了。所以家里的气氛一直也还算是和睦。有时候我能感觉到,晓雯是在努力维持这个家庭,甚至不愿意认真去想很多问题。比如我经常早出晚归,比如我们很少有拥抱和亲吻,比如周末来接我出去玩的那些“哥们儿”总是穿得五颜六色的,比如在街上看到美女我总是目不斜视,比如我三十岁了却连一个前女友都没有。但晓雯把这些都刻意忽略了。我知道这些,所以对她更加愧疚。

晓雯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的善良贤惠,她的包容和理解,她的坚强和执着都让我钦佩和感动。我和晓雯之间虽然没有爱情,但却有一种深厚的友情建立起来了。有时我想,她嫁给我真的是可惜了,要是她嫁给一个能给她幸福的好男人该有多好。

周珉提到晓雯时那种温柔惋惜的语气让我多少感到了些惊讶,但很快我便明白,这完全是出于周珉善良的天性。许多同性恋者在面对和他一同生活的异性,尤其是“假冒”伴侣的异性时,往往会将自己不得已而选择这种生活的烦闷怪罪到对方身上,加上对异性本身就有排斥的心理,更会加重这种负面的情绪,导致这个名不副实的家庭内部冷暴力甚至是真暴力的出现。我不禁想,在不幸之中的晓雯也许是万幸的,她遇见的是周珉而不是一个毫无愧疚和同情的其他人。只是归根结底,她也仍然是一个牺牲者,但罪魁祸首也许不是周珉,而是这个不能达成宽容与理解的尘世吧。

但我是一个GAY,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最重要的是,我还爱着肖彬。

表面上,我的生活很令人羡慕,有稳定的工作,温馨的家庭,温柔美丽的妻子,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过得多么压抑,多么痛苦。我不得不在表面上维持着一个好丈夫的形象,可在我心里,我忘不了肖彬,尤其是在独处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和肖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有时候我甚至想立刻冲出门去,跑到我们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去找肖彬,告诉他所有一切。我欺骗了所有人,欺骗了我的亲人朋友,欺骗了我的妻子,欺骗了肖彬,更欺骗了我自己。更痛苦的是,所有这些根本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辈子就要这样下去了,永远都不会再有幸福了。

而晓雯已经开始计划着要生一个孩子了。当她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寥寥几句敷衍了过去。可她第二次再提起时,我就没有办法再拒绝了。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她都29岁了,再不生孩子就会错过最好的年龄了。父母这边也总是在问我们什么时候抱孙子,于是在面对压力的时候,我又一次做出了决定。只不过是错误的决定,我答应了晓雯的要求。

结婚半年以后,晓雯怀孕了。那段时间,或许也是我在婚后最轻松的时候,我不用去尽夫妻生活的义务,也不用再为了找借口而编一些理由了,晓雯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孕期保养和孩子的出生上面,我也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也把大部分的家务都承担起来了。我也在晓雯的脸上看出一种幸福和满足,可在我心里,却只有羞愧,还有一种回不了头的感觉。孩子生下来了,我就更不可能离开这个家了。我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然而命运却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晓雯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肖彬。电话里,他问我最近是不是还好。我说,还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他又问是不是结婚了。我说是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说,“那你幸福吗?”我愣住了,顿时觉得自己的眼泪快从眼眶里涌出了,于是将自己的语气装得更冷漠了,我说,“有个温柔的妻子,对我那么好,我有什么理由不幸福?”肖彬就没说话了。但我感觉得出,他在电话那头很难受。我的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样,可就是舍不得挂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肖彬又开口了,“那时候,我父母来找过你是吧?”我并不惊讶,那时我就想过了,这件事或许总有被他发现的一天,但无论如何都离我很远了,而怀孕的晓雯又出现在我眼前,顿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很深的悲哀,于是说,“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现在我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可是你幸福吗?你敢说你幸福吗?”肖彬忽然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我顿时呆住了。和肖彬分手的时候,虽然也没想过以后会再见他,但是心里总还是觉得,他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而出国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们时常说感情可以超越时空,但当一个人真正要远离你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一种不可抑制的痛苦。所以,当肖彬在电话里要求见面,我就答应了他。不仅仅是因为即将离别,或许还有一种长期思念积累在心里的冲动。

回家后,我对晓雯说公司安排我出差,可能要五天。为了装得像一些,我还买了往返的机票,收拾了行李,并且让晓雯送我去了机场。一切都天衣无缝。而那时,我心里也只有再见到肖彬的渴望,对晓雯的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晓雯离开机场以后,我也马上坐了一辆出租车,来到肖彬的住处。见到肖彬的一刹那,没有陌生,没有拘束,没有许久不见的尴尬,而只有欣喜和狂热,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另一半。肖彬还住在我们以前住的地方,甚至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这些都让我既难过又感动。

我们度过了难分难舍的五天。肖彬说自从我离开他后,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家里人又在办移民,似乎是早就想好了要将他和我彻底分开。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发现了父母曾经找过我的事,于是就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我,可我换了电话号码,辞了工作,直到不久前才从一个朋友那里知道我已经结婚了。这个消息伤了他的心。肖彬本来决定就此放手,不来打扰我了。可最后还是忍不住给我打了电话。

那五天我们聊了很多,这一年来的生活,我们共同的痛苦处境,但都很有默契地对未来避而不谈。我知道他避不开家里传宗接代的压力,而且几天后就将离开这个国家了。而我也不能置妻子孩子于不顾。

五天后,我带着怅然的心情回到了家里。晓雯来迎接我,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肖彬很快就出国了。但经过这次见面,我对肖彬的思念更加强烈了。虽然无法见面,我们仍然通过网络保持着联系,也正因为他不在国内,我对他的感情也就不加遮掩了。今年过年的时候,肖彬从国外回来,我们又在一起度过了三天。他说他以后争取每年都回来一次。

就这样,我和肖彬保持着联系。平时我们都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我做我的好丈夫、好父亲,而他则去承担为人子的责任,或许将来也会和我一样,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子。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宿命吧。我和肖彬都太懦弱了,只好生活在谎言之中。

只是谎言终究会被揭穿。

过完年后不久,晓雯生下了一个男孩。两家父母都特别高兴。当我第一次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体会着那种柔软的感觉时,眼眶也不禁湿润了。有种特别深切的感动。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孩子。可是某一瞬间,我又很害怕,害怕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也可能会发生在我儿子身上。我知道这种恐惧是没道理的,现在科学研究并没得出结论说同性恋会遗传,所以这念头只是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同时我也知道,我更加不可能离开这个家了,现在我要担负起更重的责任了。可是我很痛苦。我比以前更想念肖彬,原本还能应付的夫妻生活,也越来越冷淡了。我经常回家后还忍不住上网看看有没有肖彬的消息。开始晓雯的心思还放在孩子身上,可很快,她就感觉出了我的异常。有一回她甚至问我是不是在网恋。我否认了。

但终于有一天,我外出回来,发现晓雯坐在电脑前面,孩子在卧室里哇哇地哭着,可晓雯就是一动不动。我看见电脑屏幕上是我和肖彬的聊天记录。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有种东西在心里顿时垮掉了。但孩子哭得厉害,我就先进了卧室,把孩子哄好以后,再来到客厅,看见晓雯已经转过身来,眼睛红肿,一张脸哭得不成样子。

她说以前只是觉得我不够爱她,但对她还算不错,所以她有信心让我越来越爱她。可她现在知道了,原来我爱的是男人,她根本就没有希望。晓雯也不顾屋里的孩子,哭得悲痛欲绝,整个人都崩溃了。我抱着她,一直到她哭累了,在沙发上睡着为止。可是到了晚上,她醒了,醒了又接着哭。孩子在屋里哭起来了,她就哭着去给孩子喂奶。看着那幅场景,我心里难受极了,真恨不得立刻去死。

我爱我的孩子,可能也爱晓雯,但不是那种男女之爱,也许更近似于亲情。看见她如此痛苦,我受不了。

这样过了两天,晓雯平静一些了,对我说,虽然我喜欢的是男人,但是她非常爱我,不愿意离开我,更不想让儿子没有爸爸,如果我离开她,她就只好去死。我马上就说,我是不会离开她和儿子的。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如果我能多一点勇气,或许就不至于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虽然我不会离开这个家,可是,我真的非常痛苦。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爱情;一边是社会形象,一边是真实自我。我该怎么办?一场只有形式的虚伪婚姻,痛苦的是三个人。虽然我能勉强自己尽到丈夫与父亲的义务,却无法勉强自己爱晓雯,在秘密暴露之后,更加无法勉强自己和她过夫妻生活。而对于肖彬,虽然我们非常相爱,可是我们却天各一方,不能在一起。

我只好一天一天的过下去。但未来会怎么样?我真的看不到出路。

听完周珉的讲述,我不禁想,如果这故事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多一些宽容、理解和理性的话,或许结局会有些不同。但我毕竟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也深知倘若你真正置身其中,并不是时时都能让理性发挥作用的。

周珉说谢谢我能够听他倾诉,我说我也谢谢他,因为他让我明白了,在人与人之间,宽容和理解多么重要。这不单纯是一个社交问题,它也很可能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对于同性恋者这个特殊的群体,作为普通人,我们真的关注得太少,给予的支持太少了。有一天,当每一个人都能理解他们,当整个社会都能接受他们的时候,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一天。人们可以自由地去爱,爱任何人。

那时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有一声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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