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本宫闭嘴。”妖妃甩开袖子,一手撑在边上的桌沿,头微侧,对上刺眼的阳光:“清音,你忘了么?本宫的孩子,还是本宫一手勒死的呢……”
语气,极力的想要表现出平淡,却掩饰不住那眸底的疼裂,尽管藏得很深,毕竟不是善于伪装,她仰高头颅,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是冥帝的孩子,是妖孽,他该死。
清音听闻,嗖的收住口,她上前,想要去抓着妖妃的手:“娘娘……”
“走开……”手,被狠狠的甩开,人还未站稳,又被妖妃推搡着向殿门口走去:“走,走,你们都走……”
“娘娘。”清音慌忙去抓着她的手腕,死命的紧紧拥住:“对不起,对不起,是奴婢的错……”她怎么忘了,妖妃那样的女子,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啊。
她想推开清音,却被她更用力的拥住,试了几次,便放弃的将两手垂在身侧:“清音,你怎么还是不懂呢,这后宫便是吃人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生吞了去,骨头都不剩啊……”
“姑娘,姑娘。”边上的女子慌忙跪下身,双手紧紧缠上了清音的两腿,她不知道该怎样去称呼,只能死抓着她的腿不放:“您就留下民女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边说,便将前额磕在了地面上,清音见状,身一弯,便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拉起来:“你快起来啊,别磕了……”
妖妃冷眼望着二人,她退后一步,坐到了石凳上:“清音,人同人,生来便是不同的……”
清音被她再度抱住了腿,动弹不得:“为什么,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万一同方才那人一样,你……”
“姑娘。”那女子浸满泪渍的脸,苍白的仰视着清音,卑微而可怜的双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民女也是母亲,可是……民女。”她哽了一下,简单的发髻因为刚才用力的磕头而散了下来:“民女也是没有办法啊,家里,穷的连锅都揭不开了,民女已经将自己最小的孩子都卖了,与其那样,还不如以一命,换上一家子的命呢。”
清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那名女子被拖出去时,她会有那样的神情,凄凉,却又夹带着一丝羡慕。
那样的赏赐,说不定,便是穷苦人家一辈子的活命了,第一次,清音意识到了,命的贵贱。
她难受的望着地上的女子,双手抓着她的手腕,眼里,随之酸涩:“你快起来吧。”
“姑娘答应了。”只见她一脸欣喜,一手托着小腹,站了起来。
望着女子手上的动作,清音忙的转过身去,拭尽眼角的泪渍。
“好了。”妖妃拉着清音便让她坐下:“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有时候,你越要让它光明,实则,只能将它推入更深的黑暗中。”
就像,那两名女子一样。
妖妃将那酒,连带着一盘糕点,推到她面前,清音食不知味的咬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坐了会,便回去了。
那女子战战兢兢的跟在几人身后,清音站住脚,想让她不要那么拘束,话还未说出口,便见她脑袋垂至了胸口,双手紧张的绞着衣角。
她一声轻叹,便回了自己的寝殿。
看着满桌子的膳食,清音还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她起身,望向殿外,犹豫着,是否该去冥帝的寝殿。
叶丫头学着样,先用银针试探,一旁的女子刚要端起碗,便被清音给止住了。
“不用了,我不饿。”她接过碗,对着一旁的叶丫头吩咐道:“准备些银子,明天便送她出宫吧。”
“可是……”叶丫头收回银针,白天在圣心殿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如果,真要为了笑儿赔上另一条命,我会一辈子不安的……”她小手落在腹部:“只不过为了能让我尝上一口酒,便要了一条命,叶丫头,你又让我心何以堪呢。”
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孩子逝去之时,她的肚子像是有了感应,狠狠的,抽了一下。
“姑娘……”那女子来到她身后,欲要跪下,便被清音给扶住:“你不用下跪,如果,生来不能平等,那我,愿意给你这个平等……”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小腹上,孩子,应该同父母一起,就像她和笑儿……犹豫的心,再度坚定,她说好了,陪着冥帝。
收回身子,清音顾不上用膳,便要跨出大殿。
百花节,庭院萧条,一脚踩过枯黄暗叶,清音顿足,这春日里,怎奈残枝折断,平添哀凉。
一跨出自己的寝殿,外面便是热闹非凡,争相往来的人群,那系在枝干上的大红丝带,喧宾夺主的在暗夜傲视。
清音眼见着福公公守在外殿,心里便咯噔一下,她走上前去,远远的,见内殿中,灯火通明。
“福公公,皇上在里面么。”
“在……”福公公望向里侧:“皇上今日招寝的,是百花娘娘。”
清音藏在袖中的小手,不自觉的背到了身后:“我知道……,福公公,可以让我进去吗。”
以往,福公公守殿,都是直接守在冥帝的内殿外,清音似是觉察出了某种不安,她视线穿过园子,落在了豪奢的殿门之上。
忽地,有身影闪了一下,她睁大眼望去,只见窗格之上,显现出两抹交缠的身影,明显而炽热,一人的手掌,穿过另一人的发丝,女子的娇吟声,隔着沉重的殿门,直直的刺了过来。
“音姑娘,您还是请回吧,皇上已经下了令,今后,您已经没有来的必要了”福公公叹了口气,还是残忍的说了出来:“身子重要啊,您回去吧。”
清音动作迟缓,她略有呆滞的将视线收回,落在福公公的脸上:“福公公……你说皇上他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冥帝会有这样的一天,猝不及防的,却又让她在一天中接受,根本就没有一点去反应的时间。
“音姑娘,别问了,知道的太多,也改变不了什么,您还是快些回去吧,不要再过来了……”福公公为难的站在原地,清音转身,她木然的拾起裙摆,随着石阶,动身走了下去。
什么时候开始,那女子坚定而温暖的背影,落在月色的地面上,是如此寂寥了?
福公公心有不舍,他见清音走远,这才跨向内殿,默默的守在边上。
曲终人散,百花落。
清音自顾回到寝殿,将几人遣下后,便一个人静静的窝在了榻上。
夜……彻底黑了下来。
御花园内,早就没了旁人的身影,高挂在半空中的圆盘,忽地闪了一下,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来到一座假山后台,单膝下跪:“属下参见皇尊。”
过了许久,才听那人语气淡漠的吐出几字:“起来吧。”
“谢皇尊。”右护法身子一动,便站了起来。
“左护法的招供已让冥恤找到了黑暗王朝的所在地,明日,便是出师之日,王朝内都准备好了么。”冥帝跨出一步,将侧脸自假山后隐了出来。
“回皇尊,一切早便准备妥当,只等着,那殊死一搏了。”
“好!”他狠戾的望向远处,这皇榜都张贴了快一月了,看来,血妃还是无动于衷。
冥帝阴冷的勾起唇角,微眯的眸子内,寒彻冻骨,若一个不够,那朕便赔上两个、三个,看是你的耐性足,还是朕的手腕狠。
他步子轻缓的踩在绿茵的草地上,脚下,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你先回去吧,明日……本尊等着你的消息。”
“是,属下定当拼尽全力,请皇尊放心”右护法退后两步,跪地:“属下告退。”
一脸的决意,满面的服从,在见到冥帝摆手的动作后,便一跃,出了皇宫。
身影,倒映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冥帝望了身侧一眼,一手折下那花枝,拿在手中把玩。他心不在焉的瞅着远处,明黄色的袍角飞扬,落在枝干交错的花丛中,薄凉的唇,抿成毫无温度的弧线,手腕翻转,将那株花凑到自己鼻翼前轻嗅。
他无心观赏,站了会,便径自回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落在了老远,一处的假山旁,才隐现出一名男子,只见他一手把着假山,神情淡漠,紫色的衣角寂然飞舞,失神凝望着远处。
清音蜷着的身子,坐久了,便乏了。她靠在床架上,整个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披散下来的发将她整张小脸埋了进去。
许是梦到了什么,秀眉一扬,不出一会便再度平复。
殿门‘吱’的一下,隙开一道缝,随着男子一脚的跨入,漆黑的屋子中,瞬时闪了一下,冥帝反身将门掩上,轻柔的步子踩了过去。
他将手上的花摆在枕边,颀长的身子坐在榻前,出神的望着清音的睡颜。
她太累了,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异样,一边脸颊枕着双手,将那白皙的小脸压上指印,冥帝缓缓的伸出手去,轻抱起,让她安稳的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