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钥匙。”梵祭司冷静的拉住几欲跌倒的妖妃:“这网只会越收越紧,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全身经脉尽断。”
“不。”妖妃用力的甩了下脑袋,不可以,不可以:“梵,你一定有办法,快救救她。”
男子沉默了片刻,却仍是无能为力的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妖妃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一遍遍的问向边上的梵祭司。
“怎么会这样?让朕来告诉你……”
一道声音,就这么毫无预警的砸了下来,如鬼魅般的阴冷气息顺着那石阶一步步的传来,让几人一下便愣在了当场。
上头的血妃疼得只知道一个劲的叫唤,五脏六腑,像是都要被挤压在了一起,脸上的汗水混合着嘴角被咬破的鲜血一并流了下来。
冥帝踩着悠闲的步子来到祭台之上,冷眼瞅着几人。
“老奴,参见皇上。”福公公身子颤抖的急忙跪了下去,不敢再抬一下头。
“起来吧。”冥帝垂目,望着那不断抖动的双肩,薄唇轻勾:“你何罪之有?说起来,朕还得谢谢你呢。”
而跪在地上的他怎敢起身,只是一个劲的用力磕起了脑袋:“皇上饶命,老奴,老奴……”
冥帝收回眼去,并未加以理睬,霸满蛇形的半张脸,正对着妖妃同梵祭司:“怎么,朕的话就没人会听了。”
“啊……啊……”一声声堪称凄厉的痛呼声,用力的砸进了每个人的心中,妖妃更是皱紧了眉头,情不自禁的向上望去。
“妖,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冥帝低声浅笑,嘴里却含着冷冽:“你不是早就不认这个娘亲了么。”
一语话中,妖妃痛苦的收回眸子,正眼面对身前的男子:“我知道你是不会放了她的,我求你……让她死个痛快吧。”
“哈哈……”话一说完,却引来了冥帝的一阵嗤笑:“死个痛快,你以为朕会这样就罢手么?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是她死了,朕还是不会放过她……”
寒彻的语气,却定下了坚毅的冰冷,双眸中,那深邃的黑潭越渐让人沉迷,多一眼,便要被吸附进去,永不得天日。
木架上,血妃摆了下脑袋,将散下的发披于两侧,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疼痛,忘记了一切,只是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冥帝,他的恨,居然到了想要将自己挫骨扬灰的地步。
边上的妖妃听闻,绝望而不甘的望向上头,脑海中,一幕幕的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娘亲,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每次,父亲出外征战之时,她总是抱着自己,站在庭院外,目送着他的身影。父亲,总是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良驹,背,永远挺得直直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啊?
她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她儿时的梦,早就破了。
宫外。
清音手中捏着那方锦帕,犹豫不安的朝着城门口走去,走几步便顿下身子,踌躇在原地。她怕,又会再一次的被拦回来。
天,还未放亮,风打在身上,有几分阴冷的感觉。
那两名侍卫远远的望见了她的身影,其中一人忙的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枉费心机碰钉子了。一咬牙,清音却还是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侍卫大哥。”人还未走近,声音倒是先飘了过去:“你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你怎么还来。”侍卫的脸上满是无奈,拿她一点辄都没有:“回去吧,你是进不去的。”
“求求你了。”清音还是不死心,几人纠缠间,便见一名嬷嬷自宫外走了出来。
“李嬷嬷。”那两名侍卫客气的叫唤道:“出宫呢。”
“可不是。”那嬷嬷笑着分给两人一些碎银:“皇后娘娘吩咐了,让我啊出宫采买些东西,你说这娘娘,宫里还缺什么啊,可是她偏偏就喜欢宫外头那些杂劣的,咱啊也能就跑跑腿了。”
“瞧嬷嬷您说的,那是皇后信任您,有福啊。”两名侍卫掂量着手中的碎银,一脸笑意的塞入了袖中。
“好了,时候不早了。”那嬷嬷不再与二人攀谈,手中挎着一个暗色的包袱,便走出了宫门。
“嬷嬷您慢走啊。”那二人点头哈腰的目送着她出去,早就将清音给晾在了边上。
嬷嬷笑着朝前走去,皇后身边的人……清音双眼咻的一亮,小手紧张的握在了身前。嬷嬷丝毫不显露声色的自身前穿过,擦身而过之际,朝清音递了个眼色。
接到她眼中的暗示,清音雀跃的欲要迈步,下一瞬,便想到了什么,苦下脸最后一次纠缠道:“侍卫大哥……”
那两人见她还在这,忙的摆摆手,脸上恢复了不耐:“走走走……”
清音无奈,只得迈开脚步,见身后的两人未有丝毫起疑,这才大步跟在了嬷嬷的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心照不宣的朝着不远处的集市而去。确定了身后并未有其他人跟上,那嬷嬷便停下脚步,等着清音上前。
“音姑娘。”见她走近,嬷嬷便将她拉至一个僻静的角落:“皇后让老奴来接您进宫。”
“真的么。”清音欢欣的轻笑出声,两手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嬷嬷的袖子。
“音姑娘快准备一下。”那嬷嬷将手中的包袱塞到她手中:“东边有家裁衣服的小楼,音姑娘您先去那里将这身衣裳换上,那里自会有人安排一切。您放心吧,梵祭司都准备妥当了。”
清音将接过手去的包袱紧紧攥在了手中,她顺着嬷嬷的视线望去,果然便看见了那家小楼。
“音姑娘,老奴就不陪您过去了,皇后娘娘交代,让您进宫后直接去祭台,皇上他们都在。”
“好。”清音点了下头:“有劳嬷嬷了。”
来到那小楼前,那里早就有人在侯着了,清音换了衣裳,便被安排进一辆黑色的马车,颜色单调,却不失华贵,宽敞的车内,摆着一些同色的衣物。清音细眼一瞧,那些应该都是梵祭司祭祀时用的衣衫,那这,就是他专用的锦车了。
这下,并没有清音想象中的万般阻挠,只是停了下车,外头的随从说了几句话,便放行了。她如在梦中般难以置信,单手掀开轿帘,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进去了,真的进去了。她激动的小手紧握,心口处更是砰砰的乱跳,怎么都压制不下来。一种回到家的久违感觉,让她禁不住热泪盈眶,就那么在马车里面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下,清音更是一刻都不停歇的跳了下去,双目望向四侧,寻找着去祭台的方向。
而此时的祭台上,几人都一语不发的僵持着,窒闷中经久回荡的,只有血妃那一声声越渐低弱的痛呼声。
妖妃恍惚的闪了下神,这才回眸,步履维艰的朝着被架起的女子走去。
“妖。”冥帝低声喝道:“不要妄想,忤逆我。”
然而她却是充耳不闻,回过身,以只有底下几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再怎么逼她,她都不会说出笑儿的下落,她的心已经被蒙蔽了,让我试试吧……”
妖妃说完,便自顾自的转身,朝着木架上的女子走去。
娘……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还是那样的冷血,还是那样的无动于衷,我想试试……什么都不是你的牵绊,可是,我想做你的牵绊。女儿……想要让你回头。
梵祭司望着她一步步走上前,身后的冥帝只是看着,并未阻止。妖妃大红色的衣摆拖在地面上,沉痛而悲壮。这张网,聚集着夏家一百八十三口的冤魂,如今,正一步步的在索要着血妃的性命,每一次的收紧,都痛入心髓。
她来到木架的身后,慢慢爬上去,血妃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无力呻吟。
妖妃双手搭上她的肩,将脑袋枕了上去,在她耳边轻语:“自从你丢下我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不会哭泣了……”
身下,女子的双肩猛地一颤,眼皮用力的想要抬起来:“妖儿……”声音嘶哑到几近说不出口,她艰难的将脑袋转过去,脸贴着妖妃:“妖儿……”
双手伸出,搂住了血妃的脖子,她将脸深深的埋入,一串冰凉,就这么滑了下去:“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到了今日才知道,那份思念,一直在……”
“妖儿……”血妃望着那颗紧挨着自己的脑袋,心里跟着一阵酸涩,她的妖儿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没有变。
妖妃将隐忍了十几年的泪水,一下都流了出来。点点冰凉,顺着血妃的脖子蔓延向四处。她抬起脑袋,双眸落在梵祭司的身上。一串串晶莹,自她尖细的下巴处,汇聚……齐落。砸在了那一张亲人的网上。都说,眼泪是没有温度的。可是又有谁知道,眼泪其实是最灼热的,特别,是亲人的眼泪……
那张网,疼痛的止住了收缩,沙沙沙的,像是紧紧攀住的树藤一样,慢慢松开了。有的,已经勒进了肉里,现在这样的收回,更如将皮肤割开般,一寸一寸凌迟。身上的血渍斑斑,被那大红衣衫隐去,转眼间,那网便从木架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