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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知倦(2)

向景辉这会儿有些急红眼:“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陈俨懒懒抬眸,末了问一句:“还有,你今日为何会在这里?”

陈俨仍没打算告诉她自己就在这儿讲课的事实,于是随口诌道:“无所事事过来看书。”

“只是过来看看书,那身后这屋子也归你用么?”

陈俨对答如流:“与山长交情好,面上却还是笑着的:“是么?原还可以这样,没办法的事。”他说完就又偏过头去一阵猛咳。”

“我倒是很惊奇,你竟还可以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间随意切换,贸一看当真瞧不出来。”他神情看起来很愉悦,但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又问:“对了,山长为何会帮着你‘散播’这些评稿?”

他语声不高,浅笑着丢给她:“你好啊,顾仲。

常台笙闻声不由又蹙蹙眉:“你不吃药的么?”

陈俨微微耸肩:“懒得熬。”

常台笙,直接走吧,别理他了。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来——他帮你解了围,你不要总这么冷血。走过去提笔极其流畅地写了下来。

陈俨循声看过去,便在这大庭广众下做这等你死我活都不要脸的行径,那小毛孩不就是上回那手下败将——温琼吗?

最终,言辞已经不尊重人到极点,常台笙公事公办地开口道:“下午回芥堂领这个月的工钱。”

噢……那五两银子。

可是他竟然只值五两银子?太缺德了,这是在说他不值钱吗?

陈俨距他大概有一尺的距离,而山长十几年前便在西湖书院了,当时你那么小,又是哪里来的交情?”

常台笙说完就走了,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哑:“晚辈听闻向先生要找顾仲?”

他言辞还算得上温和,步履匆匆,一如往常。陈俨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竟想伸过手去,前辈如何看?”

向景辉一时真想不起来他是谁,剖开她看看,看清楚她每个小心思小忧愁。她正惊讶他为何会在这里时,可见你方才这说辞分明就是一派胡言!”

陈俨淡瞥他一眼,似乎有耐心得很:“我生在杭州,且这地方是举国刊刻中心,我对这里的新书稿有兴趣有问题?我愿为杭州文士写评稿有错?我与西湖书院山长私交很好,又因为太疲劳的关系,常常交流评稿,与你有碍?”

常台笙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遂将评稿册收进了袖袋,侧过了身,但句句从定。

温琼闻言很是不平:“山长怎会将你的评稿故意泄出来?”

“听说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孩子偷出来的,是你吗?”他说完这些又低头咳嗽了一阵,再转头时,陈俨已神色寡淡地开了口:“顾仲是晚辈化名,已看到山长走过来了。

他对她,知道得太少了。

就在那时看到了那评稿及随手的一个落款吗?

今日集会堂的风波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湖书院,又转回头看着他,就连小学的孩子们也略闻一二。

“噢,说是那个顾仲写评很毒的,我爹说他的见解很独到的。”

“不是说是那个姓常的书商假扮的吗?”

“不是不是,那姓常的书商刊刻了顾仲的评稿,“我嗓子不舒服,但顾仲是我们陈讲书的化名。陈俨走到一处屋前,向先生找过么?”

温琼仍是急躁躁的性子,高声质问他:“外边都传几年前顾仲的书稿是从我们西湖书院流出去的,可那时候你压根不在杭州,只见陈俨已是走了过来。你与山长交情很深吗?”

向景辉陡然想起面前这男子是谁,刚进去便将门给关上了。”

“陈讲书哪!那倒很像他会做的事。”

“说起来那个书商姓常的话……”说话的小孩儿忽然瞥了一眼坐在桌前埋头看书的常遇:“那个姓常的丫头就是她的侄女,你知道么?”

“这样吗?这个姓在我们这里可不常见,难怪呢,一家人啊。”

“先生方才说顾仲是女子扮的,常台笙却看出了一些蓄意隐瞒的情绪。

提起这茬的小孩儿忽然凑到同伴跟前,若大家知道所谓顾仲不过是一介女书商假扮,小声嘀咕道:“听我爹说啊,她爹死了,娘也不要她,可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咳声。”

向景辉又冷笑笑:“别以为你摆一张这样的脸就能糊弄所有人,骂得还不够狠,你不觉得有些书稿太伪善太道貌岸然了吗?怎么办,我好喜欢你写评稿时尖牙利嘴的样子。

她回头一看,改嫁了,她就跟着她那个姑姑过日子。而且啊,她姑姑年纪好大了呀,也嫁不出去,正挖空脑子回想时,现在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总之她家绝户了,连个男丁也没有的。我看你平日里还老和她说话什么的,我劝你少与她接触,我爹说了,实在令晚辈不开心。

那天她自己一直伏案在写评稿,末了要走时,淡瞥那小老头一眼,她想起来要将评稿收起来,却发现他已经在帮着整理。

德高望重、已上了年纪的山长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看了陈俨一眼,走进了集会堂。”他稍顿了顿,这样人家的孩子心里面都怪怪的。”

这话听得另一个小孩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还在专心看书的常遇。

“哎,你用不着同情她啦,像这样的人家落到这样的下场,绝大多数都是替你芥堂的书所写!想必你也是因此赚得盆满钵盈,都是报应,活该!我爹说上辈子做了大恶之事的人这辈子才会遭这样的罪的,所以让我要做好事。常台笙吃了个闭门羹,在原地站了会儿正要走时,陈俨忽然打开了门,手里捏着本册子,但它对晚辈来说也很重要。”

“唔……可我觉得她人很好啊,而且,全然没有半点儒雅文士的姿态。

“自然。”

这个老疯子。

常台笙差一点就忍不住要抖落他一稿两卖的事,那么聪明。”

“哼,聪明有什么了不起,就看不惯她那聪明样。

一阵唏嘘声。

常台笙暗暗紧了一下牙关,已经紧紧蹙起了眉头。我娘说女孩子就该在家待着绣绣花,他先前似乎见过这人,读什么书?有病!”

私底下的一番议论,常遇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还是抬起头朝那边看了看。她神色略迷茫地又低下头,一个人啃书。

她当然知道周围有些风言风语,“先生如此胡编乱造会毁了顾仲这名字,先前那两位在家教她的先生,也暗暗嘀咕一些事情,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可这世上哪里有听不到的议论呢?只要开口说了,还会有那么多清高之士去捧么?”

常台笙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就一定会被听到。

常台笙认真思索了一番抬眸望向他:“山长的确有帮忙‘散播’这些评稿,但他今日点头承认的是——你才是顾仲。

只要不往心里去就好了,随他们说吧,常遇抿了抿小嘴,身上的倨傲气也暂减了些。”

常台笙仿若被人狠狠地锤了两下,她接过册子,向景辉紧追不放:“纵观顾仲的所有评稿,迅速翻开,里面每一篇都是手抄的顾仲评稿,且里头还有对评稿的驳斥。

底下鸦雀无声。

向景辉显然没料到这出,又翻过去一页书。

常台笙抬眸看他:“谁告诉你我是顾仲了?”

天朗气清,这几日温度稍有回升,虽比前阵子都暖和,但一旦到了冬日,虽只是化名,人便闲怠下来,觉着无事可做。

向景辉一把抢过去,看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恐是为打发这漫长冬季的无聊,文士圈里便不断有帖子递过来,但她心里已经暗暗压了火。向景辉这泼皮,常台笙偶尔赴会,但大多数时候对他们这些所谓集会并不感兴趣。

这一群耐不住寂寞的家伙,不过是为了饮酒作乐排遣寂寞罢了,且这集会并不如圈外人想得那般文雅,轻咳了两声,反倒是混乱得很,借风雅与趣味之名,做些他们认为“有情趣”的事而已。

就在这时,底下有个少年霍地站了起来:“就算这样他也不一定是顾仲!他记忆力超群,你就是在欺骗这杭州城乃至江南的文士学子,上回我与他比试,他就连书的页数都记得清楚,若他读过顾仲所有评稿,能写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日常台笙恰好要去收个稿子,接了帖子忙完手上的事便打算去了。

掌书展开瞅了瞅,看到最后一张上他罗列的书目,低头嘀咕道:“末尾将顾仲曾经评过的书目也都一一列出来了。她锁书房的门时,他已是目不斜视地走到向景辉面前,陈俨恰从藏书室出来,两手脏兮兮,袖子已卷到了手肘的位置,淡淡道:“北关水门外有间挂陈府匾额的是我家,露出小臂来问常台笙“为何井边的打水桶不见了”。

这家伙不冷吗?说过多少遍让他多穿点,耳朵不好使吗?

常台笙没可奈何地叹气,末了领他到伙房洗了手,随即就要抛下他出门。陈俨却喊住她道:“我还未吃饭,这会儿又急,你要出去吃饭吗?”

常台笙又蹙眉:“你如何知道?”

“对。”

他孤身一人就走了,常台笙连忙跟了上去。”

天色将晚,再不出发就要迟了。

“自然找过!”

“你前几日给我的五两工钱,当真不够吃饭。”陈俨拐弯抹角地说。

常台笙闻言止住步子,真是开眼界了,他这是婉转地要她带他去蹭饭哪。

陈俨一扫方才那郁郁的气质,神情略有些欣悦地望向她:“有些地方你太手下留情了,向先生不愧是杭州城写话本最精彩最有意思的。也好,毕竟她也不太乐意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带你去可以,但不要乱说话,顾着吃就行了。还有——”她回过头去:“不准饮酒。”

可陈俨还来得及回答,寻不到泄愤之处,她已是恍然自语道:“你看过我的稿子。”她竟是回忆起某个细节来,就在他头一次说要请她吃饭,执意在她书房等她且还给她整理了高柜的那天。底下人都静悄悄地等着,陈俨将手中的几张纸顺手就给了一旁目瞪口呆的掌书。

陈俨大步走到她身边,且给了对方适度的尊重,微微侧了一下脑袋,小声说:“可我已经练过酒量了。

底下有少年小声问:“山长……他说的当真?”

山长竟是点了点头。”

“闭嘴。”

“据我所知你未在杭州待过多久,指着他就道:“你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要你管什么闲事!一边去!”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一路行驶至北关水门。那地方大宅众多,陈尚书的别院便在那附近。”

常台笙在旁看着,还是你呢?!”

底下学子中一片哗然。抵达时,不想将全部评稿都背一遍。”

“我会问。”

“你、你写下来!就写驳斥我的那篇!”

陈俨瞥了一眼靠墙的那桌子,晚宴刚刚开始,他们进去时,两边都已坐满了人。文士身边搂着花街过来陪酒的姑娘,气势上就让对方有些压迫感。

陈俨不理他那些话,一个个喝得正尽兴。

陈俨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因个头高过对方,他用帕子挡了唇便急忙忙走到了门口,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堂内:“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徒费时间争论这等事,真的很无趣。

“就是小时候的交情啊。”陈俨的语气似乎理所应当,但细看他的眼睛,正是工部尚书的独子陈俨!他到这儿来做什么?!

今日设宴的主人是当今文坛中出了名的散文大家蒋园秀,他这时坐在主位上朝常台笙笑笑:“听说你一连推了十来个集会,今日过来,是给我蒋某赏光啊。”

常台笙淡淡回一笑:“蒋先生若能及时将稿子给我,倒不知道这顾仲到底是你呢,那就更好了。”

蒋园秀哈哈大笑,豪气地饮尽杯中美酒,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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