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拿过纸和笔,刷刷地写下了药方。还好她穿越前练过书法,一手瘦金体,写得还算中规中矩。
大龄剩女就是这点好,有钱有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此多的是时间去“提高自身素养”。
当然,这是美其名曰,真正的原因还是闲得蛋疼。别的同龄的女伴都相夫教子了,没人陪她玩,自然只好以各种培训班来充实自已的生活了。
什么书法、竹笛、瑜珈……钟灵几乎玩儿了个遍。
不过,钟灵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已会写字给汤少造成的震撼,这个年代,女人识文断字的本来就不多,还得大家闺秀才有这个本领。这钟灵一个乡下丫头,不光能认得字,一手书法还这么飘逸,这是什么字体?从没见过?
光是这一手字体,就让汤诚保持不了淡定了。
“好了,谢谢汤少!”
钟灵扔下毛笔,然后拿起墨渍未干的处方就要交给抓药的伙计,汤诚却上前一把接了过来,道:
“这位姑娘,请问这是师从哪家大师,这种字体飘逸俊秀,在下从未见过,能否赐教一二?”
汤诚坐馆问诊并不是主业,只是他父亲为了彰显药铺的慈善形象,树立儿子在乡民中的地位受指示而为的。
事实上,他本人对于书法和金石之道更有兴趣,此时见到一手新鲜的字体,岂不如获至宝?
钟灵一听,心里一个激灵,猛地意识到,在她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天朝威武,教育深入人心,几乎人人都会写字。但在这个年代,女人别说识文断字了,能写字的简直如大熊猫一般珍稀,而象她这样还有小成的书法,更是如现代华南虎般几近绝迹。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乡下丫头,哪里来的这样的本事呢?如果在家里偷偷写好,她还可以推托是别人写好给她的,但是现在,她当着大家的面奋笔疾书,被数十双眼睛抓了个现行,想瞒也瞒不过去了。
看到汤诚炽热的眼神,钟灵嘴里打了个嗑巴,隐约记得以前钟自强也是识文断字的,也曾手把手教过她姐弟俩识字,便道:
“原本我写的也不是这种字体,但是自从手臂受伤后,有些不方便,可能用力不便,致字体变形吧!所以,你问我师从,我也说不出来,只能说是自创的了。”
“啊?原来如此,看不出来,姑娘还能自成一家。这种字体,别具一格,大有深意,我是汤臣药铺的少东家汤诚,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多写一些字给在下,让在下仔细揣摩一二。
当然,我也不会亏待姑娘的,今后你要抓药,在我们铺子里都可以免去费用。”
钟灵一楞,没想到汤诚竟然是这么一个狂热的书法爱好者,虽然她的书法在从前,也只得过全市国庆青年书法的三等奖,但看来糊弄一下古人也是可以的。
这么好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好,成交!”钟灵爽快地道,“你拿出笔黑纸砚来,先且看病,我在边上写着,写好就给你。”
“行,姑娘也可以先把这付药让我伙计抓了。”汤诚说着,便拿过钟灵方才写的药方,吩咐店里那个看上去颇为老成持重的掌柜的道,“赵叔,你把药给这位姑娘抓好。”
“赵叔!”
这时,不防钟岳对着这位掌柜的叫了一声。
赵叔赵良驹刚才正忙着抓药,并没有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听到少爷叫唤,便赶紧过来,听到钟岳这一声叫,定晴一看,见是同村钟自强的儿子,脸上便堆了笑,道:
“原来是小岳子,今天没帮奶奶干活呀?”
“哦,赵掌柜的,是你们同村的呀?”
汤诚知道赵良驹是观羽村的人,没想到竟然和这两位是同乡,语气便客气了一些。
“是啊,这二位是我们村钟自强的孩子,钟自强就在镇尾自在阁当油漆学徒呢!”
赵良驹见少爷问候,便恭敬地介绍道。
“哦,既然是同乡,如此甚好。你帮他们抓下这付药,要用上好的药材!”
汤诚交待道。
“明白!”
赵良驹拿过药方,便问钟灵道:
“阿灵,你要抓几付?”
“六付吧!”
钟灵本来想抓二付就好的,怕身上的钱不够,但既然汤少说了,抓药免费,这么大的药铺,慈善都要做了,还在乎这几付药钱?
钟灵知道,如果在现代,能做慈善的,谁没有个几千万的身家啊?这汤臣药铺,排场和规模在镇子上是最大的,还每月免费施药,可见身家雄厚,所以也就不客气了。
再说了,汤少找她学字,就算不是正式拜师,也得有拜师礼不是吗?
听钟灵这么一回答,赵良驹目光闪闪,答应了一声,便往店堂里抓药去了。
汤诚继续坐着帮病人看病,在病人面前恢复了脸上一贯的从容淡定。虽然他只有16岁,但却端地有大家之风,打三岁就开始学《千金方》的汤诚,病人在他面前,都是服服贴贴的,并没有人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小看他。
“哟,姐姐,你啥时候字写得这么好看了?”
钟岳也有点疑惑。
“小岳子,你可不知道,每回你在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回想着阿爸白天教我们的字,手指老是在被子上比划,结果把被子都划烂了,阿母老抱怨我说被子坏得快,这就是原因了。
不过,这可是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回去也别说,不然奶奶又不高兴了。”
其实钟灵完全是胡诌,这个练字把被套划破的事,她记得好象是当时书法课上那个老书法家讲的,劝勉他们这些学员要勤奋练字的故事。不知道是王曦之还是王献之父子俩中的哪一个所为的,现在冒用到自已身上,只能对二王说声抱歉了。
想到奶奶钟钱氏如果知道姐姐被套一直破掉是因为勤练字的原因,钟岳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他到底人小、单纯、好蒙,顿时点点头道:
“我知啦,不会告诉别人的。不然早晚传到奶奶的耳朵里去。再说,姐姐你要是会写字的事情传出去,刘家又会闹事了。”
“啊?为什么?”
钟灵眉毛一挑,有点奇怪。
“刘家的儿子刘絮,听说以前也上过学堂,只是一上课就睡觉,先生都被他气死了,再也不收他了。
这事早就十里八乡传遍了,姐你又忘了?
所以啊,如果你字写得好的事传过去,刘家怎么肯放心你过门啊?”
别看钟岳人小,考虑得还很周全。
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果钟灵会识字,还写得一手好字的消息传过去,那刘家肯定觉得这个儿媳妇无法掌控,在原本嫌弃她身体的基础,没准会加些“酷刑”狠狠打压一番。
“嗯,没关系,其实这刘家,我也不想嫁,只是气不过他们落井下石,在姐姐处于劫难中时,来提退婚的事。要不然,这退婚还正中姐姐的下怀呢!”
见钟岳一心为自已着想,钟灵一阵感动,这也是她第一次向别人透露她不想出嫁的想法。
钟岳本来就对刘家完全不感冒,更舍不得姐姐嫁到那种刻薄人家那里去,听到姐姐这么说,也附合道:
“要是有办法不嫁就好了!”
“嘘,先别说这事。对了,刘家的棺材铺不是开在镇上吗?一会你带我去看看。”
钟灵交待弟弟。
他们姐弟俩被安排在药店安静的一角写字,所以两个人之间小声交谈,倒也没有人听到。
钟灵拣着那些简单的基本字写了一通,不过,自然是努力写出瘦金字体的特点。到底是白白饶了人家六包药材,再说,今后也可能要时不时地来叨唠汤臣药铺,哪能不认真呢?
还好,虽然右手受伤,但写字的基本功还在,初初拿笔适应了一番,随便写了一首词在纸上,觉得适应了毛笔的锋势之后,便拿过纸,专心致志地写了起来。
写罢十张,钟灵放下毛笔,觉得右肩一阵酸麻,到底是伤口未养好,才这么写了几张字,就有感觉了。
这时候,汤诚看完了病人,一一发派药方之后,也迫不及待地走过来欣赏。
虽然自小学的是歧黄之术,但由于家境宽裕,所以家里也请了先生来启蒙。
汤老爷也许是年轻时不知道受过什么刺激,给自家的子女立下了不做良将、宁为良医的家规,所以学便学个识文断字,却是不肯叫他去求取功名。
汤少正好也乐得逍遥,在学习医术之余,也经常寄情山水,四处遍访书法、音律名师,做个天地间闲散快乐之人。
“妙,妙,姑娘写的这字,实在大妙!”
汤少拿起钟灵写的瘦金字体,感觉这哪里象姑娘家能写出来的?一笔一画,都透露着成熟老到,而且是一种新的字体,一时间竟看痴了,拿着字,手指头在上面比比划划,用心揣摩,早就浑然忘我了。
钟灵见汤少痴得紧,也不和他打招呼,知道人家在悟道的境界,去打断他的思绪反而不好。沉醉在这种情绪中,是天地间最美妙的享受,根本就顾不上旁人了。
“阿灵,药拣好了,过来拿吧!”
赵良驹在药柜前喊了声。
“好咧,知道啦!”
钟灵和钟岳便往药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