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儿子,方氏脸上皆是挡不住的笑意,自己这个儿子可是连英国公都夸奖他聪明,自然要好好管教,到时候自个儿也就只能指望着他了,“你这个当表姐的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行,整日只知道顽,前个儿还因着功课没完成被国公爷好一顿训斥,你说这个关口我怎么能将他带出来?这不是不将国公爷的话放在心上吗?”
说着,她瞥了一眼秋娘,迟疑地问道:“这个姑娘是谁?我瞧着倒是眼生得很。”
都说不知者不怪,但是谁叫方氏提及了秋娘,当即,崔淑婕就拉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小舅母,您不是说想我想的厉害吗?怎么一见面,倒是关心起别人来呢?”
秋娘透过方氏的言行举止,大概也猜出了她的身份,缓缓上前,轻声道:“秋娘见过三奶奶。”
秋娘?方氏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记起了秋娘的身份,当即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原来是秋娘,你不必多礼,和婕姐儿一样叫我小舅母便是了,都说人老了不中用了,瞧瞧我这记性,怕也是快不中用呢。”
秋娘对方氏居然还记得崔府中有她这么个人存在感到很诧异,但又有几分欣喜,“三奶奶说笑了,您是贵人,事儿多,再者说了,如今您还年轻得很呢!”
崔淑婕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却在心里暗道:谄媚!
没有女人不喜欢听人夸自己年轻的,方氏自然也不例外,当即她更是拉着秋娘的手问她在崔府里过的习不习惯、读了哪些书、平日里靠着什么打发时间之类的话,甚至连身旁的崔淑婕都没有顾及得上。
崔淑婕向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惯了的,如今自然是见不得素来疼惜自己的小舅母对仇人一样的秋娘关怀备至,她上前一步,拉着方氏的手,撒娇道:“小舅母,外祖母怎么没来?”
方氏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嫁到英国公府之后也是诸事不操心,如今听闻这话,笑着拍了拍额头,笑着道:“你瞧我这记性,你外祖母去看你娘亲了,我本也想跟着去的,但是大夫说了你娘亲要静养,不宜被人打扰,我打听到你在这儿,就想着先来瞧瞧你。”
一提起文氏的病,崔淑婕的脸上布满了与之不相符的愁郁,“王妈妈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还说娘的病是被气的急的,是不是娘见了外祖母,一高兴,病就好呢?”
“好孩子!”方氏将崔淑婕搂在怀里,想着崔府虽人口简单,但家家户户都有本难念的经,安慰道:“没事的,等着过几****娘亲的病就会好了。”
其实这话说的轻巧,也只能糊弄糊弄崔淑婕这样的小姑娘,文氏的病本就是多年来积劳成疾、生活不顺所导致的,如今她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的像宣纸一般,惹得英国公夫人一进去就忍不住泪水涟涟,怎么也止不住。
在玉沉和玉容的搀扶下,文氏虚弱地倚在了金丝蟒纹软枕上,轻咳了几声,方说道:“娘,您别难过了,我这病没有大碍,过几日就好了。”
“几日就好呢?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还是你觉着自己患上的是寻常的小毛病?就是风寒我也从未听说养几日就好了的。”穿着团花绛纹双福褙子的英国公夫人满是褶子的脸上布满了无奈,都到了这个时候,女儿还是不肯对她说实话,若不是此事涉及到娴姐儿的婚事,女儿怕是不会寻求娘家的帮助,这倔脾气,几十年了都不改改,可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心疼谁来心疼,“方才我进来之前,王妈妈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要不是王妈妈不说,你还准备瞒我隐到什么时候?
文氏脸上隐隐有几分羞愧,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她这个女儿却是日日年迈的爹娘挂记着,实在是不孝,可到底她是强势惯了的,如今也不愿承认自己在崔府过得不好,或是不由得埋怨道:“王妈妈的话可真多。”
“王妈妈的话多?她还不是为了你好?当初在英国公府的时候,我将她指给你,看重的就是她的聪明与忠心耿耿,这些年下来,王妈妈倒是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一直在你身边兢兢业业的。”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想着王妈妈确实也不容易,跟着文氏来到崔府,嫁给了崔府的管事,可谁知才成亲那管事就没了,王妈妈没法子,只好将儿子寄养在亲戚家,自己只得再回到崔府来,这一呆,就是十多年,“你的性子倔,凡事多想想,听听王妈妈的劝,有的时候服个软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男人呐,都是好面子的,你给了他台阶下,他自然记得你的好,这崔府虽不大,但是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却是不少!”
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句句属实,文氏知道自己的娘亲自然是不会害自己,顿时红了眼眶,低声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一想着老爷有时候对我的模样,我心里就堵得慌,可是我想着娘平日教导我的话,我都将苦闷藏在心里,甚少朝着那些姨娘们发脾气,想着老爷能够记得我的好,可是我的步步退让,识大体究竟换来了什么?老爷这些年来来紫荆园的次数越来越少,抱着豪哥儿眉开眼笑,对着婕姐儿就是横眉冷对,甚至都比不上那个从半道捡来的秋娘,我稍有埋怨,老爷就对我好一通训斥,说慈母多败儿,不就是埋怨我生不出来哥儿吗?”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这么些年的委屈一齐涌在心头,她恨不得放声大哭,可想着这个关口,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只好强忍着,边落泪,边压低声音说道:“即便心里怪我、怨我,娴姐儿与婕姐儿可都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他怎么忍心将娴姐儿往火坑里推,怎么能够对婕姐儿那般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