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李姑娘,李姑……”
“什么事?”一头大汗闯进禅林后院的阿旺大声嚷嚷,我正好练会似雨剑十三式,刚打算作息片刻,谁知却被这冒失小子给打扰,心里难免有些烦闷。
见我如此,阿旺有些吱唔的垂下头,满脸的稚气让我想起了曾经救过的三娃子。
“说吧,什么惊天大事?”一种怜悯之心由燃而起,当即我软下声,淡漠询问。
阿旺抬起下巴,一双忽闪的黑眸散发着忧虑之光道;“是这样的,由于膳房负责苍门主的师傅前些日子妻子早产,所以他回家陪他娘子去了,而这几日刚换了一位新厨,都怪阿旺一时疏忽,忘了吩咐那位大娘苍门主不喜辣,所以今日的饭菜,大娘就多加了些辣椒,当即就惹得苍主主勃然大怒,索性,连今日的功课也不教授了,惹得大批弟子不满,皆把矛头指向陆大娘。其实,陆大娘本是无心之过,此刻却成了众矢之的,李姑娘,现在你当家,你看这如何是好啊?”
钟灵山庄之所以如此风光,外形装饰得富丽磅礴,站在山脚遥望,就如一座离仙界最近的宫阙一般雄伟大壮观,它的一砖一瓦,完全是来自于这群弟子。
钟灵庄从不从商,完全是靠收纳习用弟子赚取学费。当然,这些弟子并非谁人都能进,按钟楚寒规定,是在每年的秋季,钟灵山庄的各大门主,都会下山精心挑选一批有潜质,心地纯善的弟子,做为钟灵山庄的下一代接班人。所以,具备这些条件的地子,除了潜质,善良无害人之心以外,钱也是一个重要的关键。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阿旺就是,即使没钱,但被钟楚寒看中,一样可以免费习武。
因此,来此求学之人,大抵是花重金前来,多部分都乃名门富贵公子。而这一次,北门的苍门主竟如此失礼的不给弟子授学,那岂不是要引起公愤?人家可是花了大把银子,好不容易争取这个机会入门,又怎可在此荒疏学业呢?
想到这里,我蹙着眉头问道;“苍门主好歹也算一代宗师,他这样计较一点小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旺歪着头想了半点,也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苍门主平日不是这样的!不知为何,今日会如此反常!”
我听了在心底冷冷一笑,随即走到阿旺的跟着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看看他想怎么样。”
哼,无非是见钟楚寒把代理盟主之位交给了我,而无视了他这个在山庄待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匹夫,所以他想故意找点事端,想唬唬我这从不轻易露面的弱质女流吧?
绕过溪流,穿过假山,前堂习武之场已经围满了大声嚷嚷的习修弟子,他们有的在安慰北门主苍劲,有的在指责陆大娘的无知,有的更在为次所耽误的课程而抱怨。反正杂乱之声四起,丝毫没有消停之意。
直到我的出现,众人才安静下来,然后被围拢的人群,也不由自主给我让出一条道来,我穿过石砖铺的小路,径直绕到正吹胡子瞪眼睛的苍门主身边。此刻的他,瘦得青筋暴跳的大掌正抚着膝盖,低垂着下巴的他头上白鬓隐现,一旁见状不妙的弟子离开讨好的端来一大碗清茶,放在梨木雕桌上。
白烟缭绕,苍门主这才冷哼一声扬起头来,见到我时,他的愤怒越发加沉,随即又端起茶无视我来,然自顾自的放在嘴旁一吹,兀自饮下。
我望着他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老脸,精光四射的浑浊之眸闪烁着雄心勃勃之光,那细窄的额头,无一不将此人显示得小气,吝啬。
而他底下的一些人,看到这个情况,焦虑的神色蓦地变得期待,那唇角扬起的笑意摆明了是要看好戏。
“李姑娘,你说这个不知事的愚妇该如何处理?”苍门主半晌才放下茶杯,凝视着我寒气逼人的朝我问道,想必他已经知道了我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这才般口无遮拦的当众询问起来。
我冷冷的望了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放在那位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双指不停翻绞的陆大娘身上。她跪在地止双肩瑟瑟发抖,一动不动,如风中飘零的落叶让人怜惜。
“你都说了她是愚妇,难道苍门主真犯得上要跟她一般计较?”我不答反问,面色冷冰,丝毫没有一点敬意。看得一旁的阿旺倒抽凉气。
苍劲显然有些愠怒,但却不敢发在我的身上,只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拍打桌角,然后冷声道;“哼,老夫开始也想做罢,可是这蠢女人错了到罢,反而还向老夫顶嘴,你说她是不是该受罚啊?”
“苍门主息怒,其实这事不完全怪陆大娘,这都怪阿旺没有将苍门主平日的饮食习惯告诉她。”
我话落,那面如死灰的陆大娘这才燃起一丝希望之色的磕头哀求道;“门主饶了我吧,民妇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次,民妇实在不知,门主喜清淡之物啊!”
见我这般说,苍劲也知道阿旺是钟楚寒身边的人,不敢怎么地,于是他只能做罢道;“哼,反正老夫不依,若不给老夫一个交待,老夫今日就再不早练。”
老家伙竟然抱拳摆起架子来了,我真想说他一句,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要开染房了是吧!可是碍于众多弟子在场,有些话怕弄巧成拙,当即我也只能低声下气道;“明天,我会给苍门主一个交待。”
“很好,最好是让老夫满意的结果!”听了我的回答,苍松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起身离去,当然,跟在他身边那一群看好戏的弟子也逐渐散去,临走前,能隐约听见;“盟主这次可真是昏了头,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来管理山庄,想必早晚要出大事。”
“是啊,一个女人懂什么啊,说不定啊,钟灵山庄要毁在她手里。”
“唉,走着瞧吧,好戏在后头呢!”
听着一句句满是嘲讽的声音,我握紧拳头,拼命的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犯不着跟这群人较真,他们是谁,我是谁,既然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我出丑,那么我就得做点什么,否则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李姑娘我……。”苍劲走后,我这才注意到身边的陆大娘已经吓得面色青紫,说话都开始结巴。一丝柔和的五官,却因刚刚的一蓦,变得扭曲痛苦至极。
我连忙托起她,一脸温柔的说道;“陆大娘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从今以后你不用给苍门主做膳了,就跟着我吧,我喜欢吃辣。”
“李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听了我的话,陆大娘满是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我点点头,给了她一记安慰的眼神。
“可是,苍门主他……”
“明天,我自有办法应对。”
钟灵山庄,共有四位门主,北门主苍劲,主要教习内功,南门主司空堂主要教习轻功,东门主辟青山,主教剑术。西门主萧一虎,主教刀法。四大门主,各司各职。其中,苍劲脾气最烈,稍不如意,山庄的弟子便会受罚,由于他在山庄资格较老,受人敬重,就算一般弟子受了重罚,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因此,就让这老顽固越发嚣张,仿佛在他眼里,除了钟楚寒以外,他就是这里的老大。
次日,一早,我正在辰风中沐练我的似水剑第十四式,剑起叶落,每一片落下的树叶,将成为我的目标,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同时落下的枯黄之叶斩成两半!
就在我扬剑凝神之际,这时一个稚嫩的身影闯进我的视线,朝我唤道;“李姑娘,李姑娘,别练了,别练了。”
最烦就是被人打扰辰练,因为只有这时,我的精力才会最为集中,才能练出忘我招式。今天偏偏有人扰乱,我有些恼怒但又无可奈何的放下剑道;“又有何事?”
“是……是苍门主他他……他在殴打山庄的弟子。”阿旺看着恼怒的我,低头怯生生的说道。
我扬头,面露嫌恶的回道;“这老家伙又惹事了?”
“嗯!”
不由分说,我拉着阿旺就朝山庄北门习练气功之地走去。
还未到门口,就听一阵惨叫哀号声,伴着拳脚的声音还有妇人的哭啼声。
见状,我连忙挤过人群,冲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陆大娘那梨花带雨的脸庞,还有他儿子许四刚躺在地上那鼻青脸肿的模样。
我愤怒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满脸阴森之气的苍劲却坐在主堂之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回道;“老夫刚刚只是给这不懂规格的小子一点惩罚罢了,李姑娘何必如此紧张?”
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忍住满腔怒火道;“他做错了什么吗?”难道为报复陆大娘而教训他儿子吗?真是太可恶了。虽然许四刚入门不曾教半点学费,但也是允了钟楚寒的许可,他凭什么可以殴打庄中弟子?
苍劲听了我的话,越发趾高气扬的说道;“庄里的弟子谁不知道老夫辰练内功心法时,最讨厌就是被人打扰,而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竟然敢私闯我的练功密室,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啊,该打!”一群弟子跟着起喝道。
我望着趴在地上满脸青肿气若游丝的许四刚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进苍门主的密室?”山庄的门主皆有自己练功的密室,而密室也是做为习武之人最看重之地,一般除了最亲密的弟子以外,旁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的。这是做为新弟子的必修课,我就不信许四刚不知道。
“我……。我……”许四刚估计受了重伤,给说话都坚难,就在众人焦急不已之际,这时他娘却站出声来,擦掉了脸上的泪痕道;“是这样的,刚儿他昨天听说了民妇惹怒了苍门主的事情,当晚他焦急万分,为了给苍门主表示歉意,他趁夜深人静,便冒着生命危险上了山,千辛万苦的挖回了一根千年老参回来,一大早,他眼不合就用一些珍贵药材将老参炖制起来。待老参熬好后,他怕冷了就失去药效,所以就在苍门主练功之际前去请罪了,因此,而冒犯了他老人家。”说到这里,陆大娘蓦地已经泣不成声了。
听了这些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出声,场面顿时安静得如灵堂。我抬头凝望那张尴尬且精光的老脸,我冷冽的说道;“这下,苍门主满意了吧?许四刚本是一翻好意,你却差点把他打死,你还像一个德高望重受万人敬仰的一代宗主吗?我看你不像,你更像一个眦睚必报,心如鸡肠,斤斤计较的小人。”
听了我的话,众人同时吸气,恐怕谁也没料到我会对一代宗师,说出如此之话。
当然,苍劲更是气得面色铁青,当即站起身来指着我说道;“你……哼,就算此事我是误会了许四刚,但他娘犯的错还没解决,子替母还,这有何不可?”
“呵呵,是吗?那你爹杀了人,是不是仇人就要把你杀了?还有,我昨天说过,今天会给你一个交待,想不到你会如此记恨,真是不配当这个门主。”
“什么?你想说什么?”眸光一沉,似有威胁之意。
“我想说,你无辜殴打庄内弟子,没有一点为师之范,按照盟主定下的规矩,应该免去门主一职,贬为护卫。”我气势昂扬的宣判,却换来众人的耻笑。
“呵呵,你认为你一个黄毛丫头,有这个资格吗?”苍劲更是得意不已。
“嘿嘿,我是没有,不过盟主曾书信中提到过,只要他一天未归,我就是他的代理盟主,万事就得听我的。如果不信,我还有书信为证。”说着,我连忙让阿旺将怀中准备好的书信掏了出来。
这事,就算我不掏,大家也知道。
当即,苍劲像泄气的皮球,嚣张之色不见,蓦地被愠怒取代。
“好,臭丫头,你最好记住,你不要为你说过的话后悔。”苍劲搁下这句话后,气得拂袖离开。
众人目随苍劲远去,顿时唏嘘不已,谁也不曾想到,一个曾在钟灵山庄任劳任怨了二十年的苍门主,会被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丫头给弄下台,真是让人听后大跌眼镜啊。
我看着那抹倔强且满是不甘的离去身影,嘴角慢慢浮出一丝笑意。
回到属于自己的“寒林苑”时,外面夕阳已落,天空一片残红,望着天,我的心一半沉,一半浮,让人分不清是何状况。
“李姑娘,请问你现在有空吗?”一道巴结夹杂着讨好的声音倏地在我耳畔响起。
回过头,一个圆头大耳,笑起来满脸堆肉的大胖子正站在我的身后。
看着他圆滚的身材,我就知道是谁,唯钟灵山庄的大管家王汉三是也。
此人平日从不找我,一般庄里的大小事由他说了算,此刻找我,定没好事。想到这里,我挪了挪身子,有些戒备的说道;“王管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也不喜绕圈子,此事肯定跟苍劲逃不了关系。
“是这样的,那个,苍门主他……。”
“他咋滴?”我就知道是来说情的,当即有些不耐烦。
“他在庄中也这么多年了,与上一辈庄主交情颇深,就算无功也有劳,姑娘这样做,要三思啊!”那厮语重心长的说着,不看他的身材和脸,听语气还像一个智慧高深的世外高人。
“怎么,你的意思我今日这样做是错的了?”我反问道。其实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一点,毕竟苍劲也五十多了,为山庄做的贡献远远是我不能想的。不过,从今天的仔细观察,就出现了端倪,我发现苍劲的那帮弟子,不但一天懒惰散慢,而且喜欢摆富弄阔,并且油嘴滑色,尽知讨好拍马屁,想必定不是好人,尽是一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公子。而苍劲之所以招来这些弟子,我估计,从中少不了些好处吧。否则,也不会在这个王汉三祝寿之日,送了蹲镀金的玉关音。
“是啊,李姑娘你这样做大大的不妥,你想想,苍门主算辈份还是盟主的师叔,你若这般贬他职肯定会惹怒盟主!”王汉三一面说情,一面给我讲其中的利益关系。
我冷笑的瞥他一眼道;“其实啊,我也想保住他位置,可是啊,在我过生的时候,他好像没送过我镀金观音吧?”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