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工匠很忙碌,云皓天在一边看着,他们按照小弄吩咐的正在做一面影壁墙,想着小弄各种有趣的要求,他便忍不住会笑,小弄这会儿虽是不在身边,他心里却也甜腻腻的。到了晚膳的功夫,小弄仍是没有来,云皓天便去了李洛锦那边一起用了膳。
李洛锦自从云承宣病了之后,就一直很忧伤,做什么事也提不起神来,也就只有云皓天来了,说说他与小弄的婚事,说说正在整修的新殿的事,她才会露出几分笑容。云皓天知道母妃心中忧心着云承宣的病,却也只是能苍白地安慰几句,虽说也是真心地想要开解她,多陪陪她,但是到底心里也还是念着跟小弄的约,下意识地便总会望向窗外的天色。
李洛锦见了便笑道,“天儿不用陪着我了,去找小弄吧,要不人在这心也是飞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云皓天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自是不肯走,只说着还要陪李洛锦说会儿话才好。李洛锦不想云皓天不自在,只得假意说自己乏了,想去沐浴下然后歇着,这才打发走了云皓天。
看着云皓天离去,李洛锦心头百味陈杂。最多的,竟是羡慕起林小弄来。当年,才嫁给云承宣时,程依瑶还没有进门,便也只是他们夫妻二人,情深款款,琴瑟和鸣。一时一刻不见到,心中便也同云皓天对小弄般难耐想念。即便是后来,云承宣娶了太子妃,有了程依瑶,也并没有太过冷落过她,仍是常常会陪着她说话,牵着她的手漫步,为她画眉,为她绾发。只是做了皇帝之后的云承宣,似乎再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虽是偶尔仍会来她这里,大多时候,却也只是温存片刻,便会沉沉睡去。
李洛锦想着,便也就揪心起云承宣的病,这几日间,李洛锦时常去探,云承宣却已经是几日没有醒转过来。若是,万一真有个不测……想到这李洛锦的心口像是凭空便被抽走了什么一般。云承宣若是就这样去了,既然云皓天在决定娶小弄当日等于就弃权了皇位的争夺,无疑会是云皓月继位。
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若是来的这么早,却也真是让李洛锦猝不及防,云皓天如今羽翼还未丰,云皓月继位,可会对他不利?当初云承宣登基之初,就是把自己成年的兄长和弟弟都远远地发配去了封地。只怕云皓月也会如此,哪怕云皓天根本不会觊觎他的王位,对他丝毫也不会有危险。防患于未然,这是那时云承宣对李洛锦说过的话。她那时既然懂了,现在既然更懂。
云皓天有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幸福,或许,远离京城也并非是个太差的选择。只是,自己呢,若真有了那日,孤单地留在这没有云承宣的宫中吗?还是跟着儿子到个山高水远的地方,重新开始?似乎,再没什么盼望与生趣,知道云皓天有小弄在一起,日子自会有他自己的快乐。那么,她这个做娘的,似乎也就多余了起来。
想来想去,李洛锦却只觉得,若是云承宣去了,她便也随着去了就是,反倒再无挂念与烦恼。
云皓天终是等到月上柳梢头,人却没有约在黄昏后。工匠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跟他行了礼,颇有些奇怪这个大皇子为何一直在这边傻愣着,却也没有人问,只是自顾自地离去。
云皓天明白小弄大约是不会来了,心里有些失落,却也不多。那丫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许是不定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便把这约定忘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似乎也并不合适再去再去永寿宫打扰,云皓天也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第二日一早,云皓天醒得极早,便又跟多日前一样,去御花园里摘了花,想去送给小弄。那日里,阴差阳错的倒把最初的心意忘了。如今二人已经定了下来,再不会有什么误会与烦恼,便也想起那日的那番心情。
只是,可怜的仍是那才从枝上掐下的花,小弄仍是无缘得见,便在霓秀阁里慢慢枯萎。
云皓天去了才知,林小弄并非爽约,而是去了皇后那边,便再没回来,只是皇后派了人回来说,小弄要留在那边学礼仪和规矩。
云皓天的心里无来由的一阵慌乱,既是得了云承宣的准儿,可以不去上书房,便也顾不得上课的时间已经到了,直接去找了乔太后问个明白。
乔太后说的话,也跟宫人说的差不多,“小弄虽说是个知书达理的闺秀,但是在宫里过日子,还是有宫里要守的礼仪和规矩的,以往她是客,无需约束,可是再过几日,她就是咱们皇家的媳妇,那些规矩便就必须去学了。尤其是大婚将近,总不能在大婚之礼上露了怯。”
云皓天却仍是疑惑地问道:“学规矩和礼仪自是应当,可是怎么还不回这边来了呢?”
乔太后目光有些闪烁地躲开云承宣的注视道:“那都是你母后安排的,想必这么做,也是怕小弄分了心吧,毕竟时间也是稍许有些紧了,总是得更认真些才是。”
乔太后说到这份上,云皓天也无法再多问,但是心里却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似乎不妥,出了永寿宫的门,便直奔惠乾宫而去。
李洛锦也是才起身不久,正有宫人伺候着梳着头,看见云皓天似是跑得有些气喘的样子,颇有些惊奇,她这儿子,自小到大似是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永远都是稳稳当当的模样。能让他着急的事,似乎也就是小弄出现后才有的。
云皓天却也不提小弄,只是坐了会儿等着李洛锦收拾停当,忽然突兀地问道,“母妃,您当年嫁给父皇之前,可是在宫里学了许久的规矩?”
李洛锦不知云皓天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可是这么一问,脑子里也就再次想起才大婚那时的日子,心里一阵温馨,便笑着说道:“天儿怎么想起了这个,可是怕小弄嫌麻烦?其实没那么许多规矩的,也就是大婚前几日学了几天,其余的行动坐卧的姿态、仪表、言语之类的,小弄也都跟咱们似的,世家出身,反倒不用多学什么。有些出身差些的,我倒是听说,还要跟着好好学些日子,小弄该是不用的。”
云皓天闻言皱起了眉头,李洛锦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替他整了整腰佩的穗子,这一路定是走的太急了,腰佩甩来甩去的,穗子也散成了一片。李洛锦边理着手里的丝线,边问道:“天儿在愁什么?小弄不想去学这些规矩吗?那母妃跟她去说,没什么难的,也不过就是应付下大婚当日的过场,不用犯愁。”
“不是的,母妃,小弄说是被皇后叫去学规矩,可是昨天居然是一夜未回霓秀阁,刚才我去问了皇祖母,听闻,大婚前小弄就一直在皇后那边了,而且所有人都不许探望,这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李洛锦的手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这还当真是有些怪了,犯不上这么兴师动众的吧,每日里有一两个时辰去学也就是了,怎么还不能回来,不能见人了呢?你去皇后那边找过,她说不能见面吗?”
“那倒是还不曾,只是想先来问问母妃,是不是我朝一直有这样的惯例,若真有,总也是不恩能够坏了规矩的。”
“我却不曾听说有这样的规矩,皇子和皇妃也就是大婚前一夜互相不能见面,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禁忌。按你的说法,似是并非只有你不能见,是谁也不能见了吗?”
“似乎是这么个意思,儿臣再去母后那边问问,到底是何事吧。”
李洛锦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云皓天要走,她过去一把拉住道,“天儿,这事当真有些蹊跷,若是学规矩什么的,这一次格外慎重倒也有情可原,可是为何偏偏赶在你父皇病重,人事不知的时候这么安排?会不会是你父皇不好了,月儿做好了继位的准备,可是又不想放弃小弄,所以才把小弄禁在了他那边,他若是做了皇帝,偏就是要娶了小弄,你虽说是哥哥,却也是臣子,怕也是束手无策啊。”李洛锦脱口而出的这番话,脑子里瞬间的想法,把自己也惊了一跳。
云皓天更是瞬间便面无血色,母子二人相对无语半晌,李洛锦道,“天儿,你去皇后娘娘那边,也别去闹事,只是佯装无知,说去探下小弄,看看她们怎么说。我这就去皇上那边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若真是有了什么,咱们得赶紧联系下花相爷,万一如为娘的想的那样,也只有相爷才有办法。”
云皓天点头,急急地就去了凤宁宫。
李洛锦匆匆的更衣,也就赶奔了云承宣的寝殿去探个究竟。
程依瑶果然是不许云皓天见林小弄,理由却同太后说的一样冠冕堂皇,云承宣却是并没有什么变化,虽说依旧是昏睡着,却也没有什么恶化的迹象。
母子俩再见面,都有些迷惑了起来,按说若真是李洛锦说的那样,这其中会有个天大的阴谋,那太后也万不会参与其中,怎么如今倒好像跟程依瑶商量好了一般的说辞,又研究了半晌,也就只剩下一个主意,去跟花翌晨通风报信,让他想想到底是怎么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