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两个皇子在霓秀阁里争相地以传道授业为名吃着林小弄的嫩豆腐,另一边,仰和殿里,林小弄的爹——当朝宰相花翌晨正在接受皇帝的召见。
一早的朝会散了之后,花翌晨便被点名留下来,跟着云承宣一起用过了午膳,又讨论了会儿国事。
政事告一段落,花翌晨恭谨地说道:“皇上,老臣家的闺女一向不太懂事,都是老臣宠的太过,疏于管教了。她在宫里也是住了些日子了,没给太后娘娘和您惹出什么祸事吧?”
云承宣一摆手:“花爱卿过谦了,小弄怎么会是个不懂事的姑娘,母后如今天天夸她又聪明又乖巧懂礼呢。莫说是母后,连朕后宫的诸妃也时常夸赞小弄,如今倒是人人争着想要这个儿媳妇了,倒让朕还真有几分为难。”
云承宣说完,虽是半敛着眼睑,但是锐利的眼神仍是一刻不落地紧盯着花翌晨的表情。
花翌晨赶紧摇摇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皇上啊,老臣家的小弄可是配不上诸位皇子的,这丫头自小刁蛮任性,这些日子她在宫里住着,老臣时常夜不能寐,怕她生出祸来。她这性子要是做了皇家的媳妇儿,只怕是会有辱皇家的面子啊。”
云承宣面色一沉,“花爱卿,到底是小弄配不上朕的儿子,还是朕的儿子配不上小弄啊?这能嫁进皇家来,可是多少臣子趋之若鹜的事,偏偏花爱卿这样推脱,依朕看,是不是朕的这几个儿子实在是不成器,所以入不得花爱卿的眼呀?”
“皇上恕罪,臣万死。老臣断没有轻视几位皇子的意思,只是怕小弄无论是性子还是礼数,都没做皇子妃的资格。”
“性子怎么了?朕看小弄的性子不错,做皇子妃刚刚合适,至于礼数,如今也未看出有何不知礼数的行为。即便是有,她以前也不曾进过宫,在宫里多呆些时日适应了,有人教一下也就是了,花爱卿倒不用如此替小弄妄自菲薄。”
“皇上说的是,若是能当上皇子妃,是小弄的福气,也是老臣全家的福气。只是还有一事,老臣也不敢隐瞒,小弄那孩子自小脾气烈,几年前老臣答应了她,日后让她自己挑夫婿。这会儿皇上要是看中了小弄,想给她指婚给皇子。我只怕她一时糊涂,做出有犯天颜的事,到时候,只怕老臣一家老少的性命都要葬送在那丫头手里。”
“花爱卿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在爱卿眼里,朕就是如此昏庸无道、残酷暴戾的帝王吗?莫说在朕看来,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就算真出了那样的事,今天爱卿已经讲明,朕也不会怪罪卿家的,这你倒也可放心。不过爱卿所言似乎总是言过其实,朕与小弄也屡有接触,她脾气十分温婉可人,可丝毫看不出是个烈性的女子呢,更别说什么刁蛮任性了?爱卿确信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你没送错姑娘进宫?”
“老臣只有花弄影这一女,满朝皆知,如何还有送错人的道理,皇上这是寻老臣的开心呢吧。皇上未觉得小女任性、不懂事,只是皇上宽仁,而且跟小弄接触的时候尚短吧?”花翌晨一脸苦笑地说道,唇角有些抽搐,抻得花白的胡须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哈哈,那看来,朕有机会还要多了解下花爱卿的千金,原来她还能有如此判若两人的样子。行了,想必你也是想你闺女了,过去给太后请个安,说会儿话,顺便也看看你姑娘去吧。太后这些日子也是老念叨你呢,说当初要是没有花爱卿日夜操劳,先帝的江山也坐不得这么的稳,如今花爱卿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为朝廷出力,不得安闲,母后时常怪朕不懂事呢。”
“谢太后娘娘和皇上夸赞,老臣当年蒙先帝不弃,如此信任于我,如今虽说是年纪稍大,但是身体也还算硬朗,只要还能为朝廷效力,老臣定是鞠躬尽瘁,万死不辞,绝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难得花爱卿这一片忠君爱民之心了,朕也不耽误爱卿去跟母后叙旧,和爱女聊天,否则母后更该怪朕,不知道疼人了。”云承宣满面笑容地说道。
“皇上,那老臣就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去了,先行告退。”
“去吧。”云承宣灿烂着一张笑脸挥了挥手。
看着花翌晨的身影消失在殿门边,云承宣脸上的笑容却倏地隐去,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站在一边伺候的韩顺谦,上前道:“万岁爷,您在这呆了一天了,回寝宫眯会儿,还是去御书房里歇会儿去?”
云承宣眯起眼来,看了看韩顺谦,淡淡地问道:“让你去查送进宫的花弄影是不是果然是花家的千金一事,你如今可查明了?”
“回万岁爷,奴才派了几个人四方打听,该是确定无疑,宫中的花弄影就是花相爷家的千金花弄影,并无桃代李僵之事。”
云承宣点点头,身子又靠回到龙椅中上,盯着龙案上,袅袅青烟缭绕的紫金盘龙香炉,陷入了沉思。
云承宣今天很生气,从一早上朝到刚刚送走了花翌晨,他的心里就没有过片刻的平静。
今天朝堂上所议之事,也并非什么太要紧的大事,可只此一事,让云承宣心里再次对花家忌惮了起来。
抚着明黄色龙袍膝头上微不可辨的褶痕,云承宣又回想起上午朝堂上的一出。
几天来有数个折子呈报,西北边的耶那族人,对平安朝边境屡有来犯,在附近的几处居民被骚扰的大多举家搬迁,于是耶那族人,便大喇喇地自己安营搭宅,把平安朝的领土,当成了自己的乐园。
耶拿族是平安朝西边邻居,启明王朝管辖的游牧民族,平安朝一向与启明王朝交好,数十年来从无战事,西北边境,近年来只派了千余人的兵队,象征性地把守。此时耶拿族人来犯,久不经战事的兵队,居然被一个部落打得落荒而逃。
地面是小,国体是大,启明王朝听闻此事,也只是表面上表示了下歉意,但是对已经安营扎寨的耶拿族人,并未拿出任何说法。于是西北边的平安王朝领土其中的一部分,虽说是极小的一片荒寒之地等于落入了异国的手中。
平安朝的使臣再次呈给启明朝的文书,也并未起到任何的作用,这让云承宣大怒。今天上朝原本是要调几万兵马奔赴西北,大兵压境,给启明朝一个威压,让他们合理解决边境上的纠纷。
云承宣本意上也并未想大动干戈,只是自己的子民被外族人欺压,流离失所,总不能置之不理。是以在朝堂上提出此动议,然而只有腾太尉一人出言力荐出兵,附和了云承宣的建议。
可花翌晨一言:“臣以为此时不宜出兵。”朝下百官便当即纷纷附和,“臣等也以为此时不是出兵的良机。”
其实云承宣心里也并非铁了心此时要做出大兵压境的态势,现在给启明朝这个下马威是否合时宜,他也在犹豫之中。毕竟两国相安数十年,一旦真的短兵相接,生了变数,战端一起,平安朝如今的太平盛世也许就会生出无数的动荡。
云承宣原本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初衷不过是希望朝臣们能出个更好的主意,让这件事能有个完美的解决方式。
但是,当花翌晨的话一出,满朝文武一边倒地反对出兵之后。云承宣的心,便无法再平静下去。
不单单是因为花翌晨的一呼百应,让他与腾家瞬间便站到了孤立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他此时即便是想冲动地乾纲独断,也力不能及。
因为,花翌晨的二弟花翌珩才是手握兵马的大将军,此时平安朝百万雄师,除了镇守京师的御林军,是在他女婿腾太尉的长子手中把握,其余全都只听凭花翌珩的调遣。
即便是他这皇上下令,也必须花翌珩认同才行。而区区御林军不过万余的兵马,若是尽数派去西北边关,那京师的守卫,又谁人来管?而此时,既然花翌晨不赞成,出兵西北一事,花翌珩虽然此时正率大军在东北边关镇守没有上朝,也绝不可能,他下道旨意便是能调的动兵的。
内有满朝文武的支持,外有百万大军的兵权。花家走到今日,不是一天两天而成,可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让云承宣如何能不如坐针毡。
看着百官附议花翌晨的建议,云承宣隐在龙袍里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听着自己关节的咯咯作响,云承宣深吸了几口气,才面露微笑地说道:“众卿家所言有理,出兵一事容后再议,只是若再派使臣前往,国书该怎生措辞,人选该如何敲定,还望众卿家明日早朝时,能给朕出好主意。”
云承宣不会意气用事,出兵西北与否,不能只凭他这会儿不甘的心情而定夺,散朝后,他留下了花翌晨再行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