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皓月在自己的宫里正哼哼唧唧地让人给揉着跪了半天血脉不通的腿,程依瑶刚好到了。看见他膝盖上的两处淤青,一时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赶紧张罗着找太医来瞧瞧,一时又是热敷又是涂药的,忙乎了半晌。云皓月却是哼哼得更凶,一会儿头痛,一会儿牙疼,一会儿腰酸,一会儿脚麻的。
程依瑶看他难受的厉害,有点担心地说:“月儿啊,你父皇原本还说,让你晚上过去我那一起用晚膳,小弄也会在,让你跟她当面陪个不是。可看你现在身子这么不爽,怕是晚上也过不去了,赶紧差人去跟你父皇告个罪,省的到时候又以为是你礼数不周。”
云皓月听到花弄影,当即来了精神,也不再吵嚷着不舒服,只是一张俊美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不依地拽着程依瑶的衣袖撒娇道:“母后啊,我身子倒是没事,晚上去会会那丫头也无妨,可这么点事,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歉也道过不知几次了,到底还有没有个完啊?”
“你这孩子,怪不得你父皇早是说你小孩子心性,那花弄影是什么人,当场宰相的千金,你父皇对花相爷都忌惮几分,这花弄影可是你得罪得起的。再说了,母后不是跟你说过,这花弄影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你只有哄着、顺着把她娶到手才是,怎么还能去作弄人家。前日里,母后和你说的话,可全都白说了不是。”
云皓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母后,她花弄影也不过是当朝宰相之女,那我还是咱们平安朝的帝王之子呢,我堂堂皇子倒要去讨好个丫头,是何道理,真若是要我娶她做了媳妇,还不得要她对我千依百顺,又哪有我上赶着去巴结她的道理。”
程依瑶不满地去拍云皓月的额头,“你个笨小子,饶是母后还总人前人后的夸你聪明。这会儿我看到是笨的紧。如今这情形,你只有娶了花弄影才能有十足的把握,当上当朝的太子,也就是平安朝日后的帝王。等你做了皇帝,可不都是你说了算。可是这会儿,正是紧要的关头,你倒要端着你个皇子的架子了,那这辈子你也就是个皇子的命了。你可怜的母后我要是活到新皇登基那一天,可就没那做太后的福分了。”
云皓月听完咕哝道:“母后是当今的皇后,本就最荣华富贵的位子了,莫说父皇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际,这皇帝指不定还要坐上几十年,即便是有一朝父皇身子骨不行了,无论是哪个兄弟即位,母后以皇后之尊,还不照样是个太后的位子,何必早早就算计这些。”
程依瑶粉面一沉,看着云皓月道:“你就是个这么胸无大志的?你就从来不想以后承了这平安王朝的大统,还不说有朝一日新君即位,我这个前朝皇后若不是生母能不能坐上那太后的位子,又或者是坐了太后的位子也是形同虚设。
咱单就说是你,文才武略都是皇子里最出众的,还是个嫡出的分位。怎么就没个争强好胜的心思?你就甘心让你的兄弟们到时候爬到你的头上,如今你是样样顶尖,非在这婚事上落了人后?凭白的失了大好的局面?这花家的势力,如今谁人不知,他家的千金,哪个不惦记着,更何况花弄影那姑娘,论模样,论性子又有那样不堪?你现在这是别扭个什么劲儿?”
程依瑶一番话说得云皓月一时语塞,鼓了鼓嘴,垂下头去,一边嘶嘶地吸着气,一边使劲地揉着自己青淤的膝盖,程依瑶拍开他的手,自己伸手轻柔地抚着,去帮他揉搓化瘀。
叹口气道:“月儿啊,母后话说得是急了些,可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你后半辈子是为君还是为臣,可能也就是这些时日见分晓了。就算是咱们揣度错了你父皇的心思,可单就是凭花家的势力,你若是娶了他家的女儿,他日后能不保你做太子吗?这花弄影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就算是你真的瞧不上,等你做了太子,做了皇上,想要多少美人,不就是能有多少。这太子妃还是皇后的,可不就是个头衔。喜不喜欢,宠不宠全不就是在你的心气。
你父皇还不也是那样,面上对我这皇后没的说,可,私下里呢,这几个月了,都没在我那……”
话说了一半,程依瑶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当着儿子的面,不自觉地发起了牢骚,而这些话原本却也是皇上与她之间的私事,这床第间的事,原本便是不足为第三人道出的,何况还是自己的儿子。她一时有些尴尬地红了脸,赶紧岔开话题道:“月儿啊,你当真不喜欢那个花弄影啊?倒也是,你是个活泼的性子,那姑娘的确是闷了些,不过这夫妻之间,性子上互补点,倒也是好事呢。”
云皓月原本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会儿程依瑶直白地一问,他倒有了几分羞赧,一边无意识地拨弄着程依瑶放在他膝头的手,一边回道:“母后,对小弄,儿子倒也没说是讨厌,只是看不得她总是这么冷冷的样子。”
“冷冷的?我怎么半点瞧不出花弄影哪里冷了,是个挺随和的丫头啊。”
“嗯,倒也不是冷,我说不好是个什么劲儿。就是,总觉得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好像总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好像跟她无关似的。脸上倒是总挂着笑,也不是说那笑不真心,可就总是那么淡淡的。对对,母后,就是淡淡的那种感觉,总是气定神闲,云淡风轻的,就没见她失措过,也没见她大喜过。我就瞧不得她这样子,总想吓吓她,整整她,也见到点跟一般的姑娘家一样的那一面。”
程依瑶听完,脸上倒是一时笑开了花,拉住云皓月的手说道:“我的傻月儿啊,你这是喜欢上人家了,小孩子心性,你喜欢上个姑娘才总是想讨她注意。我还说呢,怎么会弄出一出蛇虫大闹御花园的戏码,感情就是想看看花弄影花容失色的样子啊。你个傻小子,你这么做了,回头倒让人家花弄影瞧不上你,只当你是个小把戏。真要是想讨她注意,你得好好哄着。你不是一向对哄小姑娘最在行吗?照方抓药就是,这天下间的女人说到底,心里头还都是一样的。”
云皓月脸一红,从程依瑶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不自在地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嘴里不依地喊道:“母后,儿子哪就会讨好小姑娘了啊。”
“哟,你的那些事,当母后不知道啊,这会儿还倒谦虚上了。咱们这满宫的小宫女,你都跟人家处的顶好,哪个走到你身边不是红了脸。还别说是小姑娘了,你偷懒闯祸的时候那些宫女、婆子们,哪个不是都争相帮你遮掩着。怎么这会儿遇到个花弄影,你该使上劲儿的人,倒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呢?别看她是花相爷家的千金,性子也却是淡薄了些,可到底也是个年轻的女娃,是小丫头就都会吃你那一套。”
云皓月的脸色更红了几分,“母后,儿子哪套了啊?”
程依瑶微微一笑,“行了,跟你亲娘面前还装着呢,甜言蜜语,花前月下的你可是强项。我可是没少瞧见,你几句话就能给那些漂亮的小宫女们哄得粉面桃花的。你不是想看见花弄影跟旁的时候不一样的样子吗,吓她你吓不到,哄她,哄个天花乱坠的总行吧,大悲、大惊看不见,大喜总行吧,总是能称了你想看见她不再那么淡然样子的心就是了。”
云皓月还要说点什么,程依瑶一挥手打断了他,“行了,月儿,母后不跟你多说了,该怎么着你心里有数,那套小孩子的把戏,你就收起来吧,安安生生去把花弄影这个媳妇哄到手。我这还得紧着回去呢,你父皇过去用晚膳,我要提早准备准备,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走了”
云皓月要起来行礼,送程依瑶出去,被她一把按住,“得了,就咱娘俩在这,甭使这虚头八脑的虚礼,你真心孝顺你母后,就好好去给我争这个太子之位,好好把花弄影这个媳妇娶到手。”
程依瑶说罢,起身要走,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着云皓月一挤眼睛,别有深意地说道:“月儿啊,花弄影这媳妇咱们是要定了,必要的时候,霸王硬上弓也是使得的。”
留下张着大嘴,满面红晕的云皓月,程依瑶款款回了风宁宫。
这厢里,皇后对着云皓月自是耳提面命交代了个妥妥帖帖。另一边惠乾宫的和妃娘娘李氏,一早也听闻了云皓月被罚跪,然后皇上晚上摆驾风宁宫用膳,并且让云皓月和花弄影作陪的事,心里便有些着急,刚好云皓天来给她请安,顺道陪着她说会儿话,她便忙不迭抓着自己的儿子面授机宜。
云皓天也是个生性清淡之人,这一点上倒是跟林小弄不谋而合。只不过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原本的心性再淡然,却也不可能真的跟林小弄一般,随遇而安、无欲无求。
他并没有处心积虑地惦记过太子的那把椅子,但是,生而为皇子,却也不可能没有过丝毫的想头,他虽说是比云皓月只大了不到一岁,可是心智却成熟许多,他有一展宏图的愿望,但也不至于无所不用其极。和妃跟他不止一次地说过让他跟花弄影多亲近些,他知道自己母妃的意图,但是内心深处却到少有些排斥。他希望自己能凭着真本事,名正言顺地坐到那个储君之位,却并不想依靠一个女人来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却也有些犹豫,一是,他不想让母妃李氏伤心,母妃这辈子都被皇后压过一头,虽说她不是个争强好胜之人,但心里,怕多少也会有些不甘,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争气些,有朝一日也不再做矮人一头的人。二来,他虽不愿利用花弄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短短的接触中,却又对她心存好感。若她并非相府千金,他云皓天,从本心里倒更愿意跟她多些亲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