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说,花渐离是一个天生反骨的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
他是“三绝门”下剑宗子弟,“三绝门”的规矩是,三绝不见三绝。
当日他的师父三绝门剑宗宗主一共有三个徒弟,其中一女两男,各自在武学上都有所天赋造诣,然而在他们出师那日,剑宗宗主将他们关进了密室,告诉他们只有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他才会打开密室门。
所谓三绝不见三绝便是如此,每一代三绝的子弟,都只能通过杀光自己所有的同门,才能走出那间密室,只有如此,他(她)才是真正的三绝弟子,同时也是下一届宗主的预备人选。
那一次,走出来的是花渐离,而死在里面的师姐是他自小爱慕的对象,师兄则是他的情敌。
如此,他成为了下届宗主的人选,并得到了师父的佩剑“百鬼哭”,岂料,他正式出师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弑师。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当下一任宗主,他现在就要当。
不幸的是,他失败了,但幸运的是,他的师父不想再花十年的精力培养另一个白眼狼出来,所以留下来他的性命,把他赶下山。
也许就是因为以上这些事,所以这次他背叛李相,竟然没有人感到太惊讶,毕竟能对自己初恋情人和有养育之恩的师父下手的人,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只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失败了就等于失去了他在明月楼的一切地位和权势,而且还要开始逃亡。
说到逃亡,正巧此时还有一帮人也在逃亡,更巧的是他们和他的敌人是同一批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花渐离决定该去交些朋友了。
莫九不得不承认,小花姑娘的加入让沉重的逃亡之路,多了些许的轻松和快乐。
小花姑娘为人爽朗,热情,还有一些活泼,她唱得的山歌尤为好听,疲惫的时候听了仿佛能见到漫山遍野的野花,还有可爱的山里姑娘。
也许因为做惯了粗活的原因,她的力气竟然比寻常男人还大上许多,不过这在她身上并不显得粗野,因为她实在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姑娘,一些小事中总能让人感到她的体贴与细心,比如她会给殷老夫人准备软烂的食物,陪着说些乡野趣事,总算令殷老夫人扫去了阴霾;比如她给张铁嘴清洁和包扎伤口,其轻柔和平整程度,让张铁嘴在受过莫九荼毒之后,简直感到受宠若惊感恩戴德;还比如,她给莫九缝补了破损的衣服,居然在上面多绣了一朵歪歪扭扭的菊花……
“莫大叔……”小花不好意思的道:“我不不小心把破的地方扯得更破了,于是绣了点东西盖上面,那个……我绣得不好……”
莫九拿着衣服受宠若惊,忙道:“不……很好……不怪你,是菊花没长好……”
“……这是一株兰草。”
“……”
张铁嘴偶尔私下与莫九打趣:“老九,你‘侄女’还真不错,人长得水灵不说,一看就是贤惠人,一路上风餐露宿也不嫌苦,洗衣、造饭,遇山能打猎,遇水能抓鱼,这要是将来谁娶了准的谁的福气,肯定是里里外外一把手……”说着还朝莫九挤眉弄眼,一脸暧昧。
他两人都是老光棍,男人嘛,见到年轻姑娘私下开开玩笑免不了的。
莫九也挤兑张铁嘴,道:“那是啊,可惜搁我‘莫大叔’这儿隔着辈分呢,难道你‘张大哥’动了万年不动的石头心?”
“哈哈。”张铁嘴哈哈一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张天生好风骚小寡妇那口,你别跟我装啦,别以为你偷看人家我没看到。”
但凡是男人,就没有不偷看年轻姑娘的,莫九当兵那会,兵营里没有女人,就算是收甘水的赵大婶从栅栏外面走过,一操场的男人都会盯着看到看不见为止,这小花姑娘可比赵大婶好看到天上去了,除了满山跑把脸晒得稍微黑了点,相貌还是相当不错的。
莫九被张铁嘴说破了,正要反驳几句,突然听见张铁嘴指着他衣服上的绣花道:“你这衣服上绣得是什么?样子这么古怪,难不成你老九入了什么邪教不成?”
敢情张铁嘴把那绣花当成了邪教的教徽了,莫九低头看了看那绣花,老脸一红。
“这是兰草……”
当然,所谓的逃亡并不总是风平浪静歌舞升平的,比如这一天,他们的马车就像往常一样顺着河流向南而去。
车里的人还在说笑,大约是张铁嘴说了什么,逗乐了小花姑娘,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驾车的莫九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取出水囊仰着脖子咕咕狠灌了几大口水。
里头的小花姑娘透过竹帘见的缝隙见了,探过身去递去一方手绢,莫九正要用袖子擦去嘴边溢出来的水,见到手帕道了声谢,接过擦完嘴低头一看,那手绢上绣的正是小花姑娘独门“兰草”。
而这个时候,这一车人都没有注意,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正盘踞着一条通身赤红的小蛇,正森森的盯着他们的方向,吐着信子,发出丝丝的声音。
但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已经跟了莫九他们几天,当他看到一条、两条……逐渐越来越多的蛇往同一个方向而去的时候,他知道,交朋友的时候到了。
蛇是冷血动物。
阴冷,有毒,就像某些女人一样。
蛇王星君就是女人,来自异族,皮肤黝黑,头发卷曲,凹眼塌鼻,厚嘴丰唇,一点都不美,但是她有一项与众不同的本事,她懂蛇语,能够操控蛇。
而莫九他们无声无息的就陷入了她所设下的包围——蛇阵的包围,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驾车的马已经被毒蛇咬死了,而马车周围地上爬的,石缝里面钻出的,挂在树上扭曲的,全都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蛇,阴冷的,恐怖的,可怕的蛇。
小花不怕老虎,但是怕蛇,当她看到一条蛇已经从马车窗户外面爬进来的时候,竟然和寻常女子一样,首先的反应是尖叫。
“啊——”
张铁嘴连忙抽出剑把那条蛇斩成三段。
殷老夫人在乡间见过不少蛇,年轻的时候还吃过蛇胆,虽然不怕,却是被小花的叫声吓到了,忙把小花拉过去,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安慰道:“闺女,闺女,咱莫怕,那条蛇被张大侠杀死了。”
张铁嘴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小花,说:“小花啊,说实话,我发现你刚才尖叫的样子,还真像一个女人呀。”
小花先谢过老夫人,然后朝张铁嘴瞪眼道:“我本来就是女人!”
“噢——”张铁嘴笑了起来,原来他又在逗小花:“是吗,我忘记了。“
这时候,外头的莫九也进来,二话不说,从箱子里翻出一大包雄黄,然后窜了出去撒在外面。
“他拿出去的是什么?”小花问。
“是雄黄。”张铁嘴示意老夫人和小花挪到里面,他拿着剑守在外面,看到有蛇掉进来就斩之。
“我们既然敢揽下这趟子事,自然是做足了功夫的,早听说明月楼招揽了一个蛇王星君,便早早的备下了雄黄,怕得就是万一遇上。”张铁嘴解释道。
外头的莫九,已经在马车周围洒下许多雄黄,可是蛇越来越多,将他们包围成了一个圈。
小花大着胆子挑开门帘探出去一看,头皮一炸,外面密密麻麻的盘绕的是蛇,放眼过去竟然看不到一块露出的地面,连驾车的那匹马被蛇毒死之后,尸体上也都爬满了蛇,它们扭着动着,阴森森的吐着蛇信子,那副景观真是既震撼又可怖。
小花正呆滞着,突然感到有什么掉在自己肩膀上,胆战心惊的慢慢扭头一看,正好和一条蛇三角形的脑袋对个正着,她吓得急忙往后一缩,与此同时那条蛇张大了嘴迅速往她面上一扑,那一瞬间,小花发誓她能把蛇嘴里粉红色的肉看得一清二楚。
莫九果断出刀,斩断了那条蛇。
蛇血飙了小花一脸,蛇肠子也流在了她衣服上,就在她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谁知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天上下起了“蛇雨”。
准确的说,是他们的马车正好停在一棵树下,而那一群蛇被雄黄堵住了不能上前,居然纷纷爬上了树,然后从树枝上落了下来,正好落在马车车顶上。
天啊,这是一群什么蛇,怎么会这么聪明。
小花要崩溃了,一动不敢动,她的确勇猛过人,胆大心细,可是现在——她不仅肩膀上有蛇,胳膊上有蛇,还有蛇往她头发里面钻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莫九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有蛇,果断出刀刷刷刷清理干净了小花身上,然后将已经傻了的她推进马车,跟着自己也上了马车。
他上马车之后才抓自己身上的蛇丢出去,只是如此免不了被蛇咬,其中有一两条还是毒蛇。
张铁嘴迅速的又翻出一大包雄黄,往马车门窗上面撒,还往自己、莫九、小花和殷老夫人身上撒去。
莫九从怀里摸出避毒丹吃下去,坐下来运功逼毒,这些也是事先准备的,如果只是普通的毒蛇的话,如此应该不要紧。
“这样支持不了多久,它们现在全部都在往树上去,等它们都跳下来都能把我们埋死了。”张铁嘴额上开始冒汗,一边说着一边阻止试图从窗户爬进来的蛇。
张铁嘴守窗,莫九则守门,马车门上撒满了雄黄也能阻挡一阵,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是办法,如果蛇不退的话,困也会把他们困死。
莫九则想得多一些,他在想,如果他是敌人,这会儿该怎么做。
雄黄挡住了蛇,蛇进不来,可他们也不能出去,如果这时候敌人聪明一点进行火攻,那么不烧死他们也能逼出他们,他们只身进入蛇阵,也难逃一个死字!
这样想着,心里寒了寒。
正好这个时候,和殷老夫人缩在最里面的小花不知道想起什么,她一边笑得很勉强,一边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竹砀山其实也有产雄黄的,我听说……你们知不知道,雄黄也叫石黄,它本身是易燃之物……而且如果烧起来的话,则会,会变成剧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