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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西施

水芹是老街上最漂亮的女人。

水芹的生意特别好,附近很多男人每天下班都来买半斤卤猪头肉,就是为了来看看水芹红扑扑的脸蛋儿,齐溜溜的发丝,油光锃亮抓起肥肉的手指。

没有生意的时候,水芹偶尔会掀起遮布,用大刀削下薄薄一块连皮带肉的猪后颈,悄悄塞进嘴里嚼一嚼。

老街的其他小贩都看呆了。

水芹从来没有被城管找过麻烦。

老街上的摊贩都推着小车做着非法营生,谁都被大盖帽撂过几次扁担,收过几次家当,只有水芹的猪头肉小车永远安全。

倒不是因为水芹长得漂亮。水芹的相好是个城管,叫潘子。

水芹和潘子在一个村长大。小学的时候,她比潘子早一年入学,但一直在一个大班上课。水芹第一次看见潘子时就觉得他后脑勺溜圆,是个做大事的人,立马喜欢上了他。看见别的男生欺负潘子,水芹就跑出教室,从墙边拎一块砖头进来,把那些人的头敲出了血。

没有人敢和水芹动手,她太漂亮。

上完了学,两个人几乎同时进的城。水芹跟着姑妈卖猪头肉,没几年就自立门户。潘子被二叔带来城管队帮忙。因为人机灵,身子也越长越壮,很快当上了小队长。

潘子带着队员来抓小贩前,会给水芹发条短信,让她有时间第一个跑。跑在第一个的小贩,都是队长亲自追。

水芹推着小车跑啊跑,潘子扶着大盖帽追啊追。追到身后没什么人了,水芹就立时停下来,顺手抓起一小块儿肥肉,塞进扑进她怀里的潘子的嘴巴中。

水芹和潘子好的时候,爱和他说其他小贩的事情。

“卖黄瓜的老刘不正经。我嫌净吃猪头肉腻得慌,就去摸他一根黄瓜解渴。刚伸过去,他就抓我的手。下次你掀了他的车,让黄瓜滚一马路,看看谁稀罕。啊!

“卖西红柿的王姐贪小便宜。她的秤砣压秤,二两的算三两,七两的算一斤。别看卖得便宜,赚得比菜场的还多。哪儿像我,给得实诚,还爱给你们添块儿肉。下次你多罚她几块钱,把她赚的便宜都收了去。

“后面小店卖烟的小赵人不错,特听话。我说你给我一根,他就给我一根。我说我不要次的,我要你嘴里那根。他就给我他嘴里那根。我说火儿都灭了,你给我点上,他就给我点上。人家是正经小买卖,不占道,你别趁机砸人家铺子。你就这点儿小心眼儿。啊,对,别停,快点儿!”

但是水芹没能嫁给潘子。

潘子的二叔接来了潘子的父母后,就不大让潘子和水芹见面了。一家人给潘子介绍了好几个,最后定了潘子同单位食堂的小姑娘,两人处了几个月就结了婚。

水芹避而不见很久了。婚后第一次出任务,潘子又给水芹发了短信:“我想跟你说说话。”

水芹看见城管的车来了,推起车就跑。

潘子从车上跳下来,拔起腿就追。边追边说:“芹儿,你就听我说几句话吧。”

水芹突然站住,给了迎面而来的潘子一耳光。

潘子没反应过来,水芹反手又给了他一耳光。

潘子转过脸来时,眼睛都红了。他一拳打在水芹的小推车上,把玻璃柜打得粉碎,新鲜的猪头肉滚了一地。

他使劲儿捶了几下,又换脚拼命地踹,直到小车散成一摊木头,他仍旧不停地踩。

卖黄瓜的老刘拍拍身边另一位城管,说:“同志,你们领导魔怔了吧。”

那位城管点点头,说:“像。”

水芹没了车子,每天抱着一个大竹篓,里面满满的猪头肉。再提一个小板凳,坐在上面等客人。有人来了,她就站起身,把菜板放在小板凳上。也没有秤,别人要多少,她一刀下去就算多少。大家都夸她切得准。多少不超过五钱。

城管车再开来的时候,小贩们都裹起家当走人,她就在原地拼命地望,却没有发现潘子的身影。

一位年轻的城管对她说:“前嫂子,您快走吧。您在这儿站着,我们为难。”

水芹说:“他呢?”

城管说:“他调去其他街道了。您快跑吧,您赖在这儿,我们不能不管啊。”

水芹恶狠狠地说:“当然不能不管。你把我的竹篓砸了,把我扣到局子里去。你去告诉那个王八蛋,来的不是他,我就不跑。”

新的街道主任说:“看你们带回来了个什么东西,骂骂咧咧一下午了。”

助手说:“一个违章小贩。每次都和我们闹,抗拒执法,攻击队员,说话特别难听。每次都带回来教育,没用。越关她越兴奋。”

主任说:“哦?真没素养。”

助手说:“听说她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挺标致,人家都喊她‘猪头肉西施’。”

主任说:“就这个恶婆?你少扯淡,赶快放了,以后也别再带回来闹心。”

助手说:“不抓她,她能跟着咱们的车骂几条街。”

主任摆摆手说:“让她骂。就当她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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