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太子下学了。”小宫女匆匆的进来禀告给正坐在廊下晒太阳的陶君兰听。
陶君兰正翻画册呢,闻言抬头吩咐:“叫太子过来。”
拴儿如今都开始学着处理政务了,自然也不可能再叫小名了,李邺取了个大名,叫李颐。
李颐过来之后先是正儿八经的冲着陶君兰行了个礼,随后便是笑着靠了上去替陶君兰捏肩膀:“母后今儿肩膀可还酸疼?太医院可配了药了?”
“嗯,按摩了一阵倒是好了许多。”陶君兰笑呵呵的按住儿子的手,侧头笑谑的看他:“过了下个月你都十八了,这太子妃是该选起来了。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陶君兰看着儿子的脸慢慢变成了一片晚霞色,最后才慢悠悠道:“可是不能再拖了,果姐儿比你小一点,如今你静贵妃已经开始帮着果姐儿相看驸马了。就是明珠,我也是打算一并看了。倒是你,这可不能再拖了,你这个做大哥的不成亲,难道也让后头的弟弟妹妹都等着你?”
李颐的脸就更加红了,明明处理朝政的时候都十分镇定果断,偏偏这个时候却是含糊不清起来:“这事儿也不急。再说了,咱们家也没有那样的规矩。”
“对了,静贵妃给果姐儿看了什么样的人家?还有明珠——明珠可不能嫁得太差了,她那性子,也不能驸马脾气太好,否则只怕镇不住她,以后反而不好。”李颐只是顿了顿,便是又找到了别的话题。
陶君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想转移话题?你想在我跟前玩这个花招?真当我是人老眼花不中用了?”
李颐便是有点儿不安了,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的母妃生气!母妃生气不可怕,可母妃一生气,那父皇肯定是不高兴了,到时候他可不得受罪?
出于这个,李颐还是只能无奈的认错:“我错了。”
“好了好了,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这般摸样,真真没趣。”陶君兰摇摇头有些无趣:“怎么你越大了反而不如小时候有趣了?连你弟弟也是这般。”
李颐默默在心头答道:自是不敢的,闹了您,父皇能将我们兄弟皮都扒下来。您忘了上次三弟他因为爬假山摔了腿,您担心父皇却是怎么做的?就因为闹得您担心了,父皇可是狠狠罚了一回三弟啊!还不许我们告诉您,您知道从那之后三弟都有点儿绕着父皇走了吗?
不过明面上,李颐却只是咳嗽一声,淡然道:“约莫是因为年岁大了人慢慢沉稳了。三弟懂事些,难道不好?如今他也开始跟着七皇叔处理一些军事上的事儿,父皇今儿才夸了他。”
陶君兰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他能懂事些也好。”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故意板起脸:“和你说话呢,你少给我打岔。快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这里有个册子,你要不看看有没有什么看上的姑娘?”
李颐想了想,坐在了陶君兰的旁边,低声问道:“娘你怎么想的?”
陶君兰一怔:“我自然是盼着你找个称心如意的——”
话还没说话,李颐却是已经开始摇头:“这不可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可她若在意我,将来只不过是煎熬。若我太在意她,对朝政的影响却是极大的。这点娘你比我更清楚。我身体健康,年轻力壮,咱们李家的血脉却是又少。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回绝立妃这件事情。”
可立妃对他的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折磨和煎熬,还有心焦力瘁。
陶君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说点儿宽慰的话,可发现却也着实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父皇能做到的,我却是做不到的。且我根基太浅,想要让老臣们对我效忠,却也只能是用这些法子——”说到这里,李颐却是有些丧气了。
“我做得到的,你为何做不到?”李邺的声音忽传来,随后就见他信步从台阶下走上来,形容带着几分肃穆,却也带着几许温和。尤其是目光落在陶君兰身上的时候,更是掩盖不住。
不过,在看向李颐的时候,李邺的目光却是严厉:“这话是你作为一国储君该说的话吗?我既做得到,你为何做不到?”
面对李邺的质问,李颐低下头去,末了又有些不服气的辩解一句:“可是父皇,局势不同。”
“时势造英雄,英雄却是能改变时势。”李邺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李颐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陷入沉思半晌不能自拔。
陶君兰看了一眼李邺,伸出手来让李邺拉了她一把,笑着用气声道:“今儿给你做了马蹄糕,咱们去尝尝?”也正好让儿子好好想想这话里头的道理。
李邺一把握住陶君兰的手,捏了捏试了试温度倒是再没舍得放开。至于李颐那头,他也没再打算多说——太子是要当皇帝的,当皇帝若是连这点气魄也没有,那还怎么去管理一个国家?所以,这事儿也没必要太过点拨,得让李颐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李颐兀自沉思了许久,倒是慢慢的有点儿茅塞顿开的意思。是啊,他时间还多,为什么不去改变这个局势?为什么非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等到他彻底想明白这个道理兴冲冲的去找李邺和陶君兰的时候,却是顿时又觉得自己多余了:自家爹和娘正笑眯眯的吃糕点,半点没有担心着急的意思……
正纠结着他是不是该退出去的时候,倒是陶君兰看见了他,笑着招手道:“过来尝尝我做的马蹄糕,看手艺退步没有。”
于是李颐只能顶着自家爹不情愿的样子捏了一块糕尝了,然后又忙拍了一顿马屁:“娘做的点心,也知怎的永远都比御膳房做的那些好吃,要我看哪,娘以后要是不做点心了,只怕我都下不去口吃别人做的点心了。”
这马屁拍得,陶君兰登时就笑了,扫了一眼李邺满意的样子,摇摇头说起正事儿:“你如今过来,看来也是想明白了。这就对了,当年你爹他不也是一步步争来的?他若是不努力,我今儿又怎么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他若是不努力,宫里又岂止是只有一个贵妃呢?
李颐点点头诚恳认错:“是儿子相差了。”
“好,既然想明白也就好了。”陶君兰笑眯眯的:“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中意哪个姑娘罢?”
李颐:“……”为什么绕来绕去,又饶到这个问题上了!
看到李颐为难纠结的样子,陶君兰顿时又忍不住偷笑了。就是李邺也有点儿被逗笑了的味道。
李颐看得分明,顿时更加头疼,心知肚明自己这是逃不过了,当即摇头道:“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中意的,上次见了林家的姑娘觉得倒是不错,进退有度谈吐得宜,又有些胸襟。”
“你觉得适合做太子妃还是太子侧妃?”陶君兰想了想,待到明白了那姑娘是谁之后,倒是也不着急着要说自己的意见,而是又问了这么一句。
李颐毫不犹豫:“适合做正妃。她容貌虽说一般,可是心胸却是甚为开阔,大约许多男子都是比不上的。”
“可胸襟再开阔的女人,也不见得就能容忍自己的丈夫一再纳妾。”陶君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她难道胸襟不开阔?可是胸襟开阔是一回事儿,当年李邺诸多女人的时候,她又何曾真的不在意过?
李颐却是低头沉默了半晌,似乎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事儿你好好想想。”陶君兰见李颐这般,倒是也有点儿不忍心说下去了,末了只轻声道:“其实我也曾中意她做太子妃,你父皇也觉得不错。你选中她,怕也是觉得她适合做太子妃罢?只是适合归适合,你却也要明白,这是你要一辈子在一起过日子的妻子,不能仅仅只用合适二字来选。虽说你是太子,你有自己的责任,可是我却还是私心的盼着你能在这些事情上,按照你的心意来。趁着如今你父皇还能护着你们,你却是该随心所欲一些。”
李颐听着陶君兰这番话,却是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有点儿眼眶发涩。他忍不住抬头深深看了陶君兰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我知道了。”
“你好好想想吧。”见李颐都这般了,陶君兰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便是爱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下去了。
李颐这头刚走,那头李邺便是摇头抱怨:“他都这么大了,你还这般纵容他。”
陶君兰白了李邺一眼:“三个孩子里头,你对他最为严厉,你就不能让他自在一回?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狠心?”
“我今日不对他狠心,那才是害了他。别忘了,他是太子。”李邺微微蹙眉有些不赞同陶君兰的话,末了又半真半假的埋怨:“每每我严厉,你却总是拖我后腿。三个孩子里,你也就最偏心他,也不怕明珠和老三吃醋?”
陶君兰捻起一块糕塞进李邺嘴里,叹了一口气:“正因为他是老大,又是太子,你对他最为严厉,小时候就如此,大了更是变本加厉。他已是足够懂事了,你做爹的不心疼他,我这个做娘的总该心疼他些。倒也不是我偏心,而是他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头,我看见他总忍不住心疼他。”
“他又何曾吃过什么苦头?”李邺摇头苦笑:“他比起大多数孩子,却也已是足够幸运了。”
“他才几个月,我就不得不送了他离开我身边。直到快两岁了,这才接回来。这是其一。其二,你可还记得那会子我被禁足的事儿?若不是有拴儿,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回来呢。其三,三个孩子里他最懂事最心疼我,我自然也是要心疼他的。”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又白了李邺一眼:“你当他为什么非要选个合适的太子妃?”
李邺想了想:“自然是为了日后朝政上更轻松些。他毕竟有他自己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有个合适的皇后,将来后宫管理上倒是可以少省心不少,这样一来,利用后宫平衡前朝一些势力,倒是也就容易许多。
“不,不是。”陶君兰摇摇头:“他是想替你减轻负担。你忘了你是怎么被逼着立妃的?”陶君兰叹了一口气。“他若是立侧妃,群臣自然不会再打你的主意。毕竟拴儿他年轻,又是太子……”这样的话,群臣投资起来,总觉得更合算些。
李邺琢磨了一阵,最后哑然失笑:“看来我是果然老了。”
陶君兰看了一眼李邺鬓发间丝丝缕缕的银色,不客气的点头承认了:“可不是老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真当你依旧年轻呢?”
李邺听出陶君兰的打趣,也不恼,笑道:“是老了。好在栓儿总算是长大了,我也算是有个依仗了。过两年等他再大些成熟些,我便是可以安心的当太上皇了。”
陶君兰闻言一怔,有些惊讶:“你这是要——”剩下的话她却是没说出口。
李邺并不避讳:“正是,我正是这样打算的。人老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去把持朝政?再说了,与其父子为了这些生了嫌隙,倒不如我早些退一步。也可逍遥安稳的陪你过日子。”
陶君兰看着李邺笃定的样子,自然是也丝毫没有不相信的意思。只是心里依旧还是十分震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你们如何会生出嫌隙。他不是那样的人……”
声音是有些急切的。因为她十分害怕李邺会对拴儿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李邺摇摇头示意陶君兰先别开口,只道:“他不会,可别人会。他不急,别人会着急。所以,我不打算给别人挑拨离间的机会。”
陶君兰默然片刻,忍不住挑眉玩笑:“你舍得?”
李邺笑看她一眼,却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有什么舍不得?有你,我什么都舍得。”
陶君兰登时忍不住涨红了脸呸他:“老不羞的。”心里却是如同有蜜糖悄悄化开了来。
(求安慰,阿音的新书开头,写了四次了都没过,55555各种泪奔中。最近地震也是蛮吓人的,哎……四川这边真是地震频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