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本朝开国皇帝向来奉行勤俭之道,所以宫中主子们平日的开销都是有一定规矩的。譬如,饭菜上就不像是前朝,好几十个菜色一起端上来。不说前朝,就是那些商家富豪们,也未必比得上。
不过这样的好却也是巨大无比的:每年据说光是宫中的开销,就能节省许多。
青姑姑定了十五个菜色。从开胃小菜,炒菜,蒸菜,汤菜等等一应俱全。
陶君兰指着那个凉拌爽口木耳道:“做个这个吧,大夏天的,估摸着主子们胃口都不大好,这个开胃最好不过。”
青姑姑点点头,很是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
“汤也可以做个酸笋鸡皮汤。”陶君兰想着以往夏日的时候她最喜欢喝这个汤,便是也提了出来。“油星撇得干干净净的,喝一碗都不够的。里头除了酸笋,再加些火腿片和青菜,香菇。”
青姑姑侧头看了陶君兰一眼,有些惊奇:“没想到你对吃的倒是很有见地,也十分了解。”
陶君兰勉强一笑,不愿多说:“以前家里做过,觉得很好就一直记着。”
青姑姑见陶君兰如此神色,便是压下心中那一点好奇,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接着又商定了其他的菜色,也俱是清淡或是爽口的。又熬了一大锅的酸梅汤来解暑,点心做的是芙蓉香酥糕。这时节荷花多的是,倒是不缺原料。
一切议定后,青姑姑就开始忙碌起来,活脱脱的像是个陀螺一般停不下来。陶君兰也同样差不多,不过比青姑姑又好些。最可怜的是燕儿,大热天的在灶前烧火,汗水一直就没干过。
刚到午时,前头秋芷就过来说准备传膳了。
陶君兰将菜送到屋外头,水碧就接过去上菜。倒是不必陶君兰去露面。
只是大太阳底下这么来回跑了几回,陶君兰只觉得腿都酸了,身上的汗也打湿了里头的衣裳。脸上更是似乎晒伤了,火辣辣的刺疼。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没功夫就管这些,等到最后一道菜上上去了,陶君兰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解脱了。上完菜,基本也就没有厨房的事情了。她们就能歇一口气了。
青姑姑也累得够呛,陶君兰回厨房的时候,青姑姑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擦汗,燕儿打了水给青姑姑洗脸。
陶君兰也拧了一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脸,结果一碰脸皮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青姑姑听见看过来,顿时也吸一口气:“晒伤了。红得厉害。”
陶君兰唯有苦笑;“也没多大的功夫,怎么就晒伤了。”她自己估摸着,可能是以前晒得少,皮肤太娇嫩所以才会这样。
“我那有药膏,回头我给你寻出来,你擦一擦看有效果没有。”青姑姑的话里带了几分怜惜:“可惜了你这好皮肉,只怕得一段时间才能好。”
“不碍的。”陶君兰倒是不怎么在意:“横竖也不见人,藏几日不晒太阳也就好了。”
青姑姑也没多说了,笑了一笑道:“今儿只怕她们吃饭还要好长的功夫,咱们就先吃吧。”说着打开橱柜,从里头端出几碗菜来。一碗凉拌木耳,一碗红烧肉,一碗炒肉片,一小盆的酸笋鸡皮汤。
陶君兰多少有几分惊奇:她没想到青姑姑竟然特地留了这个。
青姑姑看陶君兰这样子,就笑:“到哪儿也亏不了厨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这是剩下的,是比不上主子们吃的那些,不过也能尝味儿。”
陶君兰点点头,想到酸笋鸡皮汤的味道,早已经是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口水。
燕儿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去盛饭。
陶君兰却是舀了一碗汤先喝了。尝到熟悉的味道,她只觉得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又微微有些遗憾:可惜陶芯兰是尝不到了。以前她们两姐妹都是极喜欢这个汤的。
青姑姑见陶君兰面上并无多少欢喜反而有些遗憾,多少猜到几分,便是劝了一句:“你妹妹那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悄悄替你做一回,你让她来喝。”
陶君兰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一眼青姑姑:“多谢姑姑了。”青姑姑的确是个热心的好人,在这宫里倒是不多见。
青姑姑摆摆手,“嗨”了一声:“进宫的都是苦命的,咱们本该互相怜惜才是。再说,这也不算什么。”
喝了一碗汤,又吃了半碗饭,陶君兰也就饱了。菜她也只动了木耳和炒肉片,红烧肉虽然看着油光红亮十分吸引人,可是到底有些油腻了,这么热实在是没胃口。
不过一大碗的红烧肉还是被燕儿一个人吃光了。陶君兰注意到,燕儿对肉食特别的钟爱,一点儿也不嫌油腻,反而吃得心满意足。
青姑姑见陶君兰看得出神,嘲讽一笑;“燕儿小时候差点饿死,饿得厉害的时候,吃过草根树皮。进宫之前,她一回肉也没吃过。”
陶君兰没想到燕儿竟是有这样悲惨的过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良久叹了一口气:“可见众生皆苦,这句话果然是真的。”
“这话说得对。”青姑姑微微眯起眼睛,自嘲一笑:“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也未必就幸福了。”
这个话题太过沉闷,最后谁也没再继续下去。不过自从那之后,陶君兰对燕儿这个小丫头,倒是多了几分怜爱。
下午大皇子等人出德安宫大门的时候,陶君兰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大皇子不管从哪方面看,其实都不比二皇子出挑。若是二皇子能说话的话,只怕肯定比大皇子更有光彩。只可惜……
总的来说,这次的宴会办得十分成功,据说二皇子也是十分满意。尤其是那个酸笋鸡皮汤,晚上点名又让做了一回。
陶君兰于是又跟着偷偷享了一回福。
唯一的遗憾,就是静灵中暑了:忙了一天,谁也没顾上喝几口,中暑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这个,静灵只能歇了两日,暂时让秋芷在二皇子身边伺候。第三日,只怕还没好利索,静灵就强撑着爬起来了继续当差了。
陶君兰见了,只觉得有些没意思:又是何必呢?这样勉强着自己,将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若能求仁得仁也就罢了,可若是不能呢?
陶君兰不是静灵,自然也无从知道静灵心里到底觉得值得不值得,所以这个念头也只像是夏日里偶尔吹过的一丝凉风,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情。月珠借了她的耳环,至今也没还回来。倒不是她斤斤计较一点儿东西,只是那东西有些别的意义,她想留着做念想。
然而问起月珠的时候,月珠却是含糊其辞。
陶君兰一颗心沉下去,面上自然也就好看不到哪里去了:“月珠,不管是怎么样,你总要给我一个说法才是。这耳环虽然不值什么钱,可到底是我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吧?”看月珠的表现,要么是不想还了,要么就是别又隐情。
月珠咬咬牙,露出几分歉疚,小心翼翼的和陶君兰打起商量;“那耳环多少钱?要不就算是我买的吧?”
陶君兰微微摇摇头。“这东西是个念想,不能卖。”
月珠的面色顿时也难看起来:“说起来,自从你进了德安宫,我也算是照顾你,难道还真要为了一个耳环生分了?”
一听这话,陶君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然,月珠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毕竟她和月珠住在一个屋子,真闹得不愉快了也不妥当。
陶君兰心底有过片刻的迟疑,只是最后到底还是又摒去:“若是别的,我不要也没关系,只是这个耳环……”
月珠顿时心头就多了几分羞恼,只觉得陶君兰未免太过咄咄逼人了一些,很是不痛快道:“我若是能还你,我还用这样说?我也不瞒着你,你那耳环,我不小心弄掉了一只,实在是不能还给你了。”
月珠不痛快,陶君兰也痛快不到哪里去,不过到底最后她还是强行将怒气压下去,只道:“那就将剩下的那一只还给我就是。”
月珠只得将耳环取了出来,果然只剩下一只了。
陶君兰小心的收起来,锁进了自己的柜子里。
月珠见状又变了脸色,只觉得陶君兰这分明是在防备她。当下心头冷哼一声,摔了脸出去了。
陶君兰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错的是月珠,怎么的月珠还竟是冲着她甩脸子起来!
接下来一连几日,月珠也没再理会陶君兰。陶君兰自然也不必要去巴结着月珠,只当是什么都没看见,该做什么仍是做什么。只是心头也到底有几分火气,尽量不去和月珠呆在一出,如此一来,每日倒是在厨房和青姑姑以及燕儿相处的时间更多些。
这日午后,燕儿拉住了陶君兰,笑眯眯的掏出一个大瓷碗:“君兰姐,咱们去摘葡萄吧?”
陶君兰惊讶的瞪大眼睛:“去哪里摘?”
“就在小花园里,我知道。”燕儿一副口水都要落下来的样子:“都紫了,再不摘鸟雀也吃完了。白糟蹋了。”德安宫是有个小花园的。
陶君兰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燕儿拉去了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