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是吗?”
空落落的话音刚出口就被淹没在身后呼啸的夜风之中,月心的脸色平静,怔怔的望着前方,可她嘶哑的声音中却揉杂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月天的脸色却蓦的一白,只来得及收紧手臂,将怀中的少女再度压上自己胸口,相拥的两个人便仰身栽下马背。
下落的速度太急!太快!滚落在泥泞时候,月天觉着自己的肋骨至少折断了两根,而背部传来的剧痛夹杂着呼吸困难所造成的窒息感也蓦的袭来,让他一下子就失去了直觉,只是他的双臂却依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决然的保护着少女单薄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自己宽阔的胸怀之中。
只是,失去直觉的身体却在再一次撞击地面的瞬间蓦的恢复,难以忍受的剧痛袭来,侵蚀着他的身体,月天狠狠的咬着下唇,横出的手臂击打在泥泞上,才勉强的止住翻滚,撑住身体。
虽然表面是一层软泥,下面却是坚硬的矿石,即使只是落在地上就够人受的了,更何况是从疾驰的骏马上栽下——
该死的!
眯着眼,月天在心中狠狠的咒骂,卡在他肩胛的那只白羽长箭在第一次接触地面的时候便已经折断了,深插入身体,而在几次翻滚之中,那折断的一半箭身更是深深的没入了他的脊背,此时就连箭身都看不到了,只露出一个筷子粗细的洞口,血肉模糊,而他只是握起手指,便有钻心的痛楚传来,他感觉那铁质的箭头就紧紧的绷在右侧胸口,只要微微用力,便会从前胸穿出来。
“月心……醒醒……”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月天的脸便已经煞白的没有血色,他强撑着抬起手,捧起月心的脸,却出奇的并没有用力,而只是轻轻的抚摸,就好像不忍唤醒熟睡中的爱人,只是,他血肉模糊的手掌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面,涂上了一层鲜艳的红色。
好像睡着了似的她,都是最美的时刻。
没有空无,没有迷茫,没有疲惫,亦没有诱惑,有的只是她从内到外散发的纯洁无邪。她是那么干净,即使赴死也要那么干净的死在轩辕寂的手下,可是,他却让她一醒来就背上弑父乱伦的罪名——
月天的唇角不自然的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可以与他并驾齐驱的女子,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心思缜密睿智如他的女子,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能够夺得天下的女子,那末就只有他面前的这个少女了,只是却没有人懂得她的价值——
她为九黎明翼留下一扇心窗,她为轩辕寂夺得天启的大权,她为东皇珏铺好后路……可是他们又曾经为她做过什么?
那个曾经因为懦弱弃她而去的东皇珏,那个日日相对却从不懂她的轩辕寂,抑或是那个早已死去的九黎明翼……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全都不配站在她的身边!
月天的目光瞬息万变,却是温柔的,没有一丝邪妄,出人意料的温柔,他的手最后一次捧起月心的脸,然后把唇瓣压上她的耳侧,“听好了,明惜,这一次不算,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所以下一次,我要你自己来到我的身边,我要看到的是一个坚强的你,成长之后的你。”
眼角是一团团迅速移动的黑影,月天的目光又重新变得阴霾,他不自然的捏上她的下巴,轻摇,直到看到她因为疼痛而蓦的皱紧的眉心,才蓦的吻上她的唇角,妖冶的笑,“醒了么?”
那紧紧闭着的双眼蓦的睁开,慌乱中,她的手一下子按上月天的胸膛,而那枚锋利的箭头就蓦的刺了出来,撑破了月天小麦色的胸膛,刺伤了她的掌心。
“呃……”痛的抽气,月天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可他却强扯出一抹笑,拉过月心的手,一寸一寸的舔舐她染血的掌心。
月心茫然的看着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月天的嘴唇却在下一刻轻轻的贴上了她的脸侧——
“跑。谁挡就杀了谁。”
每一个字音都简短,急促,带着命令的口吻,月心一怔,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记忆之中,所有关于他的镜头全部都是妖冶的,慵懒的,从容不迫的,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被月天拉扯着护在身后。
“皇弟,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从夜色中走出来的男人高大粗犷,方正的下巴上长满了胡渣,与那一身华贵的绫罗衣衫很不相配,而站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白发老人,颤悠悠的立在夜风之中,目光却是难以言说的精明。
月天舔舐着唇角的血汁,戏虐的笑道,“看来丞相你真的是老糊涂了,能把这个蠢的像猪一样的家伙留在身边。”
“月天!你谋害父王,篡夺皇位!本殿下就是来取你首级的——”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白发老人的手势打断了,老人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月天,不用老夫说,你就应该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了吧?过河就想拆桥,还想要把我除掉……不过,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说着,老人也不禁得意的大笑起来,“哈哈……老夫过的桥可比你走的路多的多呢!”
“把毒药涂在月心的衣服外侧……的确够毒。”月天却冷笑着握住了腰间的长剑,“你以为我这样就杀不了你们?”
男人的脸色蓦的变了,想要后退,却被老人拉住,“陛下,你好好的看着,老臣今天是怎么给你除掉这个祸害的!”说着,老人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夜色中便现出了十几个黑衣人影,“这些都是老夫花重金买来的杀手,月天,你就好好享受一下被乱剑刺穿的滋味儿吧!”
“丞相果然高明!”男人的脸色这才好转,附和着开口,“朕登基后一定重赏丞相!”
“谢陛下。”老人点点头,对着身后的黑衣人挥手,“去吧,把这个逆贼给我就地正法!”
月天的唇角却已挑起,却是拉住了月心的手,“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走。”
“哥哥?”月心的手指却蜷缩起来,她明显的感受着月天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身体也不复平日的炙热,竟然是冰一般的凉。
“不。”月心终于皱眉,虽然她想要远远的逃开,虽然她害怕他的阴霾与温柔,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丢不下他一个人,她做不到!
“好……”月天妖冶的笑,却一把揽住她的纤腰,然后吻上她的唇角,只是他的唇瓣还不及碰触,整个人便蓦的弯下腰,吐出一口淋漓的鲜血
“哥哥……别再碰我!”月心想要推开他的手,却再度被他紧紧的揽住,“不许跑——”月天嘶哑的吼,手中的长剑却刺入了身后黑衣人的胸膛,“月心你要知道,不是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不是一切都是纯洁的干净的……有些人的鲜血是注定要流出来的,就像你杀的那两个男人,并不是你不想杀人就可以不杀的……即使你承担的是弑父的罪名!而有些人……是注定要留住的——”说着,他将她一把揽入胸怀,“不管你明白了没有,你就是我注定要留住的人,区区一个‘毒’字又算得了什么……”
“哥哥……”月心怔怔的望着他,却慢慢的闭上双眼,然后倒在他的怀里。
月天的唇角扬起,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然后他挺直了脊背,擦下唇角的血迹,再转身,地上便已剩下一地的尸体,有那些黑衣人的,也有大皇子与丞相。
“陛下,属下来晚了——”凭空闪出的人影俯身叩首,是他的亲卫队长流光。
“你来的正是时候。”月天没有表情,只看着怀中昏睡的少女,刚刚是他点下了她的昏睡穴。
“只是,属下有一点不明白……”沉吟了片刻,流光还是开了口。
“说。”
“如果月心公主刚刚真的丢下殿下逃了,那陛下的计划不是会……”
“她不会。”月天轻轻吐出一口气,“她不会走。”
但如果是九黎明惜的话……他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反正他不过都是在利用她而已。
流光诧异于月天眼中的迷茫,却再不敢询问,只跪伏在一旁等待吩咐。
月天却已迈出了脚步,冷冷道,“东皇珏人呢?”
“他不像殿下事先服用了解药,中了毒,现在正昏迷着。”
“知道该怎么做吧?”月天冷笑,“朕要让他亲眼看着被他丢下的那三万大军到底是怎么被烧死在荒野上的!”
“陛下英明。”流光跟上月天的脚步,却没有注意到被月天遮挡着的胸口赫然露出半截箭头,而那血已经干涸。
俯下脸看着怀中的少女,月天平静的挑起唇角,他知道她的价值,所以他不会只单单的利用她而什么都不为她做。
他要她再次成长起来,成长为可以与他抗争的人。
哪怕要留下成长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