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半醒不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韩初舞脑子里昏昏沉沉,胀的厉害。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一看都八点多了,眼睛又干又涩。
倒了前天的温水洗把脸,对着镜子,果不其然,眼睛下方淡淡的青黑色,她无奈的揉揉自己的杂乱的头发。
收拾好东西,在便利店打包了一份粥就去了医院。
今天是新的一年,再冷冽的天气依旧抵挡不住人们出行的热情。冬日的阳光懒散散的挂在天空,照的人懒洋洋的。
孙晓然穿着偌大的病号服,脸色比昨晚好多了。
韩初舞进来的时候,正巧孙飞然还在,他清清爽爽立在窗台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初舞想到一个词,温润如玉。
孙飞然听到开门声,蓦地转过头,眼里一闪而逝的欣喜,面上带着笑,“初舞来了啊。”
“飞然哥,我给晓然带了粥。”
孙晓然嘴角噙着笑,眼光飘过孙飞然。“哥,光站着干什么啊,还不招呼。”
孙飞然看着眼前的韩初舞,眼里含笑。发觉几个月没见,她好像又瘦了很多。
韩初舞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视线,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放下保温桶,“感觉怎么样了?”
孙晓然耸耸肩,“挂了两瓶水,差不多了。对了——”她的眉毛微微一挑,“听说昨晚的表演很棒。初舞,有没有受到领导表彰?”
“我后来很早就回学校了,你不在,我也没心情看表演。”
韩初舞和孙晓然、孙飞然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韩初舞的父亲是印刷厂的工人,孙晓然的父亲是厂长,当时两家住在工厂的大院里。后来,印刷厂改制,韩父下岗,孙父跟着改革开放的潮流下海经商,孙家自此也是顺风顺水,两家的差距也不是一般的。
“初舞,上午周老师还打电话问你来着,嘿嘿,她现在恨不得挖你去我们文艺团。”
孙飞然一听,脸色倏地沉下来,“晓然,你太胡闹了。怎么能带初舞去,她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你就不怕……”
“哥,你放心吧,有惊无险。再说,节目化险为夷。要不是初舞,我们的节目就挂了,周老师不会怎么样的。”
“孙晓然!”
“到!”孙晓然挺胸,帅气的一个敬礼。
“不要嬉皮笑脸的。”
“哥,你不要那么正经好不好,难怪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孙晓然嘟囔着,这话也是对韩初舞说的。她哥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
“飞然哥,是我自己想去看的。”韩初舞看着这兄妹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知道孙飞然真的是恼了。
“初舞,你不要帮着这丫头蒙混。她从小野惯了,现在胡闹,是什么场合也不分。”
孙家的两个孩子截然不同的性格,哥哥孙飞然从小成熟稳定,妹妹孙晓然反而像极了男孩子。韩初舞看着孙飞然的脸色就知道孙飞然真的气了,赶紧岔开话题。“先喝粥吧。晓然。”
孙晓然悠哉的喝着粥。孙飞然冷冷的说道,“晓然,你好好休息,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我就告诉爸。”
一说道孙晓然的父亲,孙晓然顿时脸色就发憷。喝完粥,她抱着枕头窝在床头。
“初舞,考试准的怎么样了?算算没几天就要考研了吧。”
“该看的都看了,到时候就看临场发挥了。”
“你要是考我们学校就好了。”
韩初舞抿嘴一笑,“你们学校哪是那么容易进的。”
坐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韩初舞站起来,说道,“我下午要回趟家,就先走了。”一提到回家她的面色带着些微的不自然。
孙飞然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了。你陪着晓然吧,我坐车回去。”
孙飞然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的出神。
“人都走了远了,看空气啊。”孙晓然闲闲的说道,“要是喜欢就直说,大男人犹犹豫豫的像什么话。”
孙飞然微微尴尬,“先管好你自己的事。”
韩家住在城北,颓废的老城区,现在城市开发,拆的拆,搬的搬,她家一直住在那儿。站在城市的高楼上俯瞰,这一片破落的房子总显得和这个城市那般的不符。
因为放假的原因,今天的公交车人特别多。初舞一下车微微低下头,就看到自己驼色的靴子上竟是脚印。
她往巷子走时,就看到,几个少年站在巷口,倚在晦暗的墙壁上,吞云吐雾。她扫了一眼,倏地视线就定格住了。她眼角一阵抽痛,径直走过去。
“小晨——”她的语气顿时带着几分严厉。
“姐——”韩晨快速的把烟往墙壁上一按,扯着笑,“你怎么回来了?”
韩初舞心里登时一阵火,看看这几个男孩子,一个个染着黄的红的头发,耳朵上带着耳钉。她没说话,调头向家走去。
韩晨和同伴说道,“我先回去了,得了空再去找你们。”
石板路坑坑洼洼的,韩晨跟在她后面,没吱声,心里明白他老姐生气了。
回到家,推开门,四下一看,客厅里杂乱不堪,冷冷清清的。
“妈出去打麻将了。姐,你吃饭了没?”
韩初舞回头瞪了他一眼,“小辰,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你和他们一起玩?”
“姐,他们怎么了,不就是早早的辍学吗。”韩晨小声嘀咕道,“你以为人人都是读书的料,都能像你学习那么好。”
“你都高三了,下学期就高考。你还是学生,现在烟都抽起来了,你——”她蹙着眉,这个弟弟怎么突然间就变了。
“姐,我是第一次,我保证,今后不抽。”
姐弟俩争执时,正巧,李秀云回来了,她左右晃着头,重重的打了一个哈气,眼里泛着红丝,
“呦,小舞回来了。”
“妈。”两人喊道。
李秀云背着手,捶捶腰,“坐了一晚上腰酸背疼的。”
韩晨立马上前给他妈妈捶捶肩,“妈,今天战况怎么样?”
“你小子,无事献殷勤。说吧?”
“妈,我都高三了,想买个手机。”
韩初舞闷声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她的房间很小,家里四个人,地方本来就小。韩晨上小学的时候,李秀云找人把家里又隔了一间房间给韩晨。她的房间一目了然,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个泛黄的衣橱,再也摆不下其他厨具了。
自从读大学后,她也只是寒暑假才回家,有时候暑假也住在学校。
手指滑过书桌留下一道厚厚的痕迹,心里微微泛着酸意,她呼了一口气,转身,去外面接了一盆水。一眨眼的功夫,韩晨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李秀云看到她端着盆,说道,“家里的热水都是煤气烧的,这煤气价格越来越高了,开水省着点用。”
“我用的冷水。”她低声说道,削弱的双肩微微一颤,盆里的水也随之荡起波澜。
李秀云眉毛一挑,脸色郁郁的走过去。
整了抹布,把房间擦了一遍,又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套。初舞搓着又红又肿的十指,十指冷的都没了知觉。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韩德群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到女儿,疲惫的脸色顿时一阵欣喜。
“小舞,回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最后一班车我就不跑了。”韩德群呵呵的说道。
“爸,你饿了吧,赶紧去洗洗手,我去盛饭。”
“这女儿到底不一样。”李秀云酸酸的说道。
“爸,先喝碗汤暖暖胃。”
“吃吧,吃吧,等到现在你们也该饿了。”
这一桌子的饭菜都是初舞弄的,四菜一汤,也难为她了。
“对了,爸,我要买手机。”韩晨一直念叨着想买个手机。其实也是,他们这个年龄,手机早已普遍了。看着同学都有,他羡慕也是情理之中。
“买什么买?家里没钱。快吃饭。”李秀云冷冽的说道。
初舞没说话,兀自嚼着饭。
“妈,下午不是说好的吗。再说,你看看现在班上同学谁没有。”
“你看看人家的成绩,再看看你的成绩,还好意思要手机。”
“好了,好了,先吃饭。”韩德群心平气和的说道。
李秀云斜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
一家人状似和乐融融的吃完饭。坐在客厅看电视。韩德群和李秀云坐在沙发上,韩初舞端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韩德群一旁。手里捧着一个热水袋,韩家的房子也是有年代的了,冬天又阴又冷。她坐在这里,膝盖早就冻的没温度了。
“小舞,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吧。”
“恩。”
电视里在放着一部家庭伦理剧,初舞心不在焉地看着。客厅的日光灯吱吱的闪着,屋外的寒风呼呼的吹着,拍打着窗户。
“小舞啊,不是我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不是要嫁人。”李秀云直起身子,眼睛一瞬间有了光彩,“前几天李婶子不是还说,她家一个亲戚的儿子在政府机关上班说是——”
“好了,小舞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多事。”韩德群皱着眉打断了李秀云叠叠不休的话语。
李秀云气的手肘往他的胸口一抵。
初舞心里叹口气,面上笑说道,“爸,妈,我回屋看会书,你们也早点休息。”
“哎,去吧,去吧。别看太晚了。”
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睁着眼看着白白的屋顶,无神的看了半会。客厅里传来李秀云的抱怨声,以及韩德群尽力压低的劝说。
她不自然的扯扯嘴角,双臂紧紧的环住肩膀。
生活总是要过的,何况这么多年了,她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