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当断则断
96:当断则断
顿时,人群喧嚣着散去。
两贼犹在强挣,被牛皋牢牢束缚住,插翅难飞。
唯有青石板的地上,留下一长流的血迹。
若殷缓缓地跟在后面,越行越慢,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大哥,我们只到此处可好?”
段恪明白她的意思:“你想就走。”
“是。”
“你不想去看一看圣上圣颜?”段恪想起,有一次,小若问他,皇帝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个白胡子老头,他当时回的是,总有你看到的一天。
“还真别说,这一对匕首真是好兵器,方才我看了锋刃,居然没有沾染到半点血迹。”若殷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弯身将匕首收起,“我不过是小小的平民百姓,圣颜留着给那些文武百官去朝拜吧。”
足不点地,若殷熟门熟路地从边门出去,两个转弯,已经找到自己栓马的所在:“疾风,我们可以回去了。”
“小若,你的脸色。”段恪一把拦截住她,伸出手去扳她的下巴,若殷倔一下,依旧是拗不过他的手劲,抬起眼时,眼尾俱是水汽,段恪一怔之下,放柔声音道,“小若,你怎么了?那些过往还不能放下吗。”
“已经没事了。”若殷用袖子擦擦眼睛,“大哥,都过去了,你告诉过我,一切都会慢慢过去,其实很多细节,我已经想不起来。”
家破人亡的罪责,不是她能甩脱开在另一个身上的。
哪怕那人是当今的天子。
那一天的惨景,她当作再想不起来,就好。
她是殷若了。
殷若是从军的女儿,梁红玉夫人的义女。
没有重得压制住人的血海深仇,有的不过是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
如今,天下已经太平。
跳上马背,两人刻意缓缓而行,“我们虽然没有打声招呼,不过有牛将军留下来收拾残局,应该足已。”
段恪先笑了出来:“就义父那个性格,怕是圣上尚未开言,他已经先行指责起来,我都能猜到他会怎么说。”轻咳两下,段恪模仿着牛皋平日说话的模样,“你这个皇帝老儿,我家大哥好不容易保你一片太平江山,你却将他遣返老家,活该受此灾祸,现今叛贼已经诛之,我也可返还汤阴与大哥复命,老牛走已。”
若殷回想想牛皋的样子,边点头边笑问:“那皇帝不会封赏牛将军吗?”
“不是与大将军一起的封赏,义父是断断不会接受的。”
“那他这么大刀阔斧地说话,皇帝会怪罪他吗?”
“才行得如此救驾大功,怎么会当众怪罪,更何况韩大元帅也在一起,怕是圣上听得他一番话也会觉得自己厚此薄彼,失待了大将军。”段恪话音未落,胯下马匹一个前冲,险些将他摔下地来,他连忙停下来。
“大哥,怎么?”若殷牵住疾风俯身问道。
段恪在马匹前腿摸过:“不知怎的,这里有个不大的坑,偏巧此马拐了前腿,怕是不能走路。这四下并无村落,我们两人也无法搬动它走路。”
若殷想一想道:“不如我们在这里做下标记,大哥与我共骑疾风,我记得前面四五里地有个村落,到了村子,我们给村民一些钱,让他们将这马搬弄回去治疗,村民穷苦,马匹治好对农务大有用处,想来会善待它,也算它辛苦这一场。”
“此法甚好。”段恪找一些柴草堆放在半屈的马匹上。摸摸伤马的额头,“你莫要害怕,我们总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养老的。”又对着疾风微微行礼,“那就有劳疾风驮我上路。”
若殷掩口轻笑道:“你不予我客气,倒予它客气。大哥,上马来。”
段恪坐在她身后,马背不过是那么大的地,想隔开一点都做不到,若殷虽然是后背对着段恪都能感觉到段恪明显身体僵硬,几乎连话都说不上来,若殷小声道:“大哥,大哥。”
“嗯。”极轻极轻地应着,大概是怕说话的热气喷到自己后颈。
“我看着像会吃人?”
段恪呆呆应道:“啊?”
“要是我不会吃人,大哥怎么怕得手脚僵硬,连话都不同我说了。”若殷咯咯轻笑起来,一手揪着疾风的鬃毛,“大哥在战场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一条胳膊伸过来,紧紧禁锢住若殷的纤腰,隔着几层衣裳都能感觉到段恪身上流淌出的热力,他的声音仿佛就贴在耳朵后面:“小若,你别逗我。”
“大哥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
“大哥不是说要娶我为妻。”
嘴唇还是贴上雪白的后颈,段恪似乎在轻轻叹息,又像是在轻轻呻吟:“小若,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大哥,我只求以后两人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若殷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交缠,扣得并不是很紧,她想起以前学过编织的同心结,一束一束的丝线,丝线缠绕交错,显出不同的画案图色,像是无法预知的命数,纠缠不休,生生不息。
有句话,她一直在想,但不知怎么好段恪开口。
“小若,如果我们不回汤阴,找个村子住下来,你可愿意,我们身上还带着些银子,应付过初期……”
若殷猛地拉紧疾风的缰绳,颤声道:“大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再回汤阴,只有这样子,你才会真正地脱离开过往,小若,我想天天见着你笑,见着你真正的欢颜。”
若殷隔了良久才又问:“大哥,你不后悔吗?”
“不悔。”
疾风一声欢嘶,撒蹄飞奔而出。
@@@第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