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旧帕子
接下来的三天,都是完颜谂来看她,有时候带一个老仆,擦身换衣还有换药的事情,他不方便自己做,毕竟若殷不是那个年幼的小女孩子,完颜谂背过身,一字一句地叮嘱该如何上药。
老仆的手脚很轻,几乎都没有弄疼她,若殷点头对她说谢谢,她咧一咧嘴,里面没有舌头。
外伤慢慢地在愈合,若殷的精神却十分不济,完颜谂再温暖的笑容也不能让她好好地坐起来:“小殷,你使一点力,应该可以的。”
但是他的手一放,若殷象一个失去支撑的布娃娃软绵绵地向后载到,幸好他及时将她扶住,一脸都是焦急:“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刀剑伤,伤口也没有恶化。”他细细摸过她的手脚,连后腰的位置都摸过,骨头都是完好的,然后,他的视线转到若殷脑袋边上盛水的罐子,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将水倒在掌心,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全部都明白了。
若殷对着他笑,有什么关系呢,今天是水,明天是饭,后天是菜,除非不吃不喝,那大概倒是秦桧盼望着她自个儿寻死,免得伤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情分。
“不许这么笑。”完颜谂低喝道,虽然在笑,却是绝望到了极点,好似自己只要眨一眨眼,眼前的人变会化成风,化成烟,再也没有了。
衣服都换过,若殷贴身带的荷包放在她手边,她的眼睛看着那里,完颜谂拿起荷包:“是要这个吗?”
若殷却是在看着他。
完颜谂想一想道:“里面有东西要给我看的?”
若殷垂下眼,没有说话。
是一块没有完工的旧帕子,原本雪白的缎子早已泛黄,上面绣的应该是粉色的菡萏,这会儿绣线和帕子的颜色都是淡淡的一层,不用手指摸,已经看不出来原先的花案,不过空白处却留着一拓一拓的褐色,显得有些诡异。
“这个是?”完颜谂恍惚地看着她,若殷象那盏油灯又指一指,他将灯摆放过来一些,又将帕子塞进她手里,“是你小时候绣的?”
若殷看着那帕子,一动不动。
“是给我的吗?”完颜谂的声音柔软地不行,象一波微微荡漾的水,一推一进。
若殷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看似十分艰难地微微举起,手指头一松,帕子掉进油灯里,瞬间烧着了,完颜谂急地用手去抢,帕子没有抢出来,手背倒烫了很大一块。
若殷这才将目光又调回到屋顶,再也不转移开:“以前我不懂,如今我明白了,金人和宋人是不同的,以后,我再不叫你先生,你也不用来这里看我。”
完颜是金国的国姓,完颜谂虽然没有明说,若殷明白,他的真正身份非富则贵,弄不好还是个王爷,他念在旧情,援手救她,救她一人,怎么能救所有人。
完颜谂看一眼抓在手中焦黑的一片,微微苦笑:“原来你还是那个任性的孩子,我不是大哥派来套你口供的奸细。”
我也不会这样看轻你,若殷依旧看她的屋顶,就是派人来套口供,应该也是派的钟子弦,仅凭你寥寥几句,秦桧肯放过一个刺杀她的岳军余党,你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般。
“小殷,你如何才能好起来。”
“你让秦桧将岳飞父子放出来。”
完颜谂这一次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径直走出去,在台阶处,停顿下来道:“我明日再来看你,以后你所有吃的,都由我亲自来做。”
若殷也不回答,懒懒的,身上盖着才拿过来的新棉被,大概在太阳下面晒过,有股香香的味道,相公,他应该已经回到汤阴县,只要牛皋将军还在主持大局,岳家上下应该不会吃多大的亏,况且在汤阴那个地界,岳家人在当地人眼中犹如神仙一般,除非是引发百姓众怒,怕秦桧也不会冒此大风险。
秦桧一定会将所有刺杀他的消息都秘密封存下来,包括她这个劫后余生的乱党,他也明白这一件大事是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好。
唯一还不清楚的是,他究竟准备何时动手。
不用她细加猜想,第二日午后,钟子弦与完颜谂一同出现的密室中,钟子弦满脸笑容,好像欢喜都要从眉梢眼角飞出来似的,那笑容在见到若殷时,才有所收敛,完颜谂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人四目相望。
若殷先开了口:“你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也说出来同我一起分享。”
姐姐两个字也不准备再用。
钟子弦被她问得有些踉跄,那未曾凝固的笑颜看起来那样地刺目:“小殷,你的伤好些了没有,先生亲自给你做了饭菜。”
“你回答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开心!”若殷的声音不大,却透着煞气。
钟子弦被惊地往完颜谂后面躲:“小殷,你干嘛这么凶,我们两家的大仇今日便要报了,你自己不开心也不容我开心吗?”
若殷觉得心里的凉意蜂拥着堵上来,瞬间地席卷过全身,从每一根头发丝到指尖,都失去了所有的暖意:“你们终于还是动手了。”
“相爷说夜长梦多,不如早早了结,安排在今天夜里。”
“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若殷听到自己的心,一片一片地裂开,鲜血淋漓,她都来不及用手去捂住,岳将军,小岳,就是今天夜里吗。
“先生说,等事情完了,带我们回故乡去,所以……”钟子弦见她的脸色实在难看,转头对完颜谂低声道,“先生,她,小殷会不会想不开。”
完颜谂低下头看自己手中的食盒:“这些不用给她吃,还是按照老规矩给她吃你准备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