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真情意
段恪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她,两个人深夜里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都没有了睡意。
“子弦姐姐问过我,为何哥哥从来不入她的梦境。”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小若可记得是谁的诗句?”
“白居易的长恨歌。”若殷的脚蜷缩起来,“一番深情换一处悲凉,相公,我想到能进大理寺的办法了。”
段恪也跃身坐起来:“你说什么?”
“我想到办法进大理寺了,哥哥他告诉我了。”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不过是在赌,赌子弦姐姐对哥哥还有多少真情意。”若明,若明,你终于放开我的手,是因为你觉得以后再也不能帮我,不过,这样也好,留恋人世做孤魂野鬼,不如早早地投生,真的,这样也好。
两个人无语坐到天亮,若殷起身,去包袱中翻出月牙白的衫子来穿,又从一个小小的荷包里,取出东西来细细地看,不过是一条葱绿色的汗巾,怕是旧物件,穗子都掉了许多,上面还有一拓一拓的赤褐色,不知当时被什么染到,若殷的手指一紧,将汗巾匆匆塞到衣袖中,“我这便去相爷府。”
“如果她真能带你一个人去,已经是谢天谢地。”
“我想她应该会的。”若殷穿上披风,大步地走了出去。
将近相爷府时,她在一棵树后,断然停下,府中大门开着,大轿候在门口,想来是秦桧上朝,若殷远远看着那人走出来,抬腿坐进轿中,忽然想到,要是这时候,她冲过去将秦桧刺死,是不是真的便会省却诸多麻烦。
最多是她一个人杀人偿命,其他的人都能讨回安生。
可又想到前几日,钟子弦不凡的身手,不过是十多招便将段恪止住,一个相爷夫人况且如此,秦桧身边如何会没有高手相互,他准知道自己树敌太多,他想致死许多人,也有许多人想要置他于死地,怎么会不防范于未然。
若殷静候着轿子远去,才慢慢地走到相爷府前,老规矩将玉牌取出,那个看门的,照例看一看正要放她进门,出来个管家模样的出来问道:“这个是谁?”
“夫人旧时的亲戚。”看门的也拿过若殷不少银子,那些银两从钟子弦手中传出,再传回到相爷府,正好一个大圈子。
“相爷才吩咐了,不是他划过名册的一律不许进去,除非是他在府中的时候。”
若殷被生生堵在门口,既然管家说了新规矩,看门的自然不敢再放人,若殷倒也不吵不闹,在石阶边上,团膝坐了下来,人来人往,好些人驻足看她,她也不管不顾,连身姿都没有调动一下。
约莫坐了一个时辰,府里有人听到动静出来,迎面那个,若殷眼熟,是子弦贴身的丫鬟,她低头看看若殷像是不明白这位夫人的座上之宾如何委屈至此,连忙召来看门的问清楚,待听清楚原委,那丫鬟冷冷一笑:“夫人怎么没听到相爷这般说,即是夫人的亲戚,他这般就是折了夫人的颜面。”转头对着若殷时,倒是好脸色,“快快请起,这天气阴寒,坐在石条上,伤了身体,夫人还不要责怪我们。”
若殷知道相爷府的门是困不住她,微微颤颤地立身,坐得太久,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丫鬟连忙扶住她,边轻声安慰,边将她往府里头带,末了还狠狠地瞪了看门的一眼。
看门的,一缩头,连吱声都不敢。
钟子弦见她双腿都似僵硬,连忙命人泡热茶来给她暖身,听得若殷幽幽叹一口气道:“我才知道姐姐在府里的日子不像我原来想的那般风光,是我高估姐姐了。”
钟子弦倒不在意若殷的话,她与秦桧本来就是为了相同的目的走在一起,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做一个夫人的样子,也是因为秦桧那时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选,而且中间尚有一段她不便言说与若殷听的经过,他们两人在彼此眼中,怕都是一个工具,子弦想借秦桧之手,将满门之灾的仇人灭杀,而秦桧真实的身份,她也从来不会多问。
若殷端着茶不喝,子弦催她一句,她的手一晃,半杯热茶都撒在衣服上,烫得她直叫哎哟,子弦唤人过来擦拭整理,却见若殷从衣袖中抽出一条汗巾,拿在手里,再不动,倒不像是要给自己印干,而是特意拿来给她看的。
“小殷,你手里拿的是何物。”子弦强压住心口的剧烈翻腾,才问出这样一句话。
“子弦姐姐,昨天夜里,我梦到若明哥哥。”若殷嗓子又轻又飘,好似人还在梦境没有出来,“你知道他同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说他一直不能投胎重新做人,孤魂野鬼好生凄惨。”若殷默默地在心里道,哥哥,今日不得不借你出来一用,若你还泉下有知,定能明白妹妹的心意,不会怪罪妹妹。
子弦倒退两步,脸色煞白,瘫软在榻上,颤声道:“若明有没有说如何救他,如何救他生天。”若殷手里的一抹葱绿象刀子一样扎在她心口上,那上面赤褐色的印记,都是若明的血,若明的血。
“哥哥说,只要找到他的旧物,将仇人的血滴在上面,再要仇人对着那物表示亏欠之意,他才有机会重新归入轮回,不再受风吹雨淋之苦。”
“仇人,仇人,若明的仇人不正是岳飞那厮。”子弦欲将汗巾抢过,“要他的血有何难。”
“但是要他表示亏欠之意呢?”
子弦点头:“若殷,你要帮若明,也要帮我,我想办法带你进大理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