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示情
这一次,他的手指多少带着些许温度,不再冷凉刺骨,不过与若明满头大汗的样子相比,游蓬的气定神闲叫若殷突然想到个句子,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那是前人用来形容花蕊夫人的艳词,此时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妹妹,什么玉骨,什么无汗?”若明抽出汗巾来擦,愣头愣脑地问,脑子转不过来,耳朵倒是尖得很,好好的葱绿汗巾被他捏在手里,又是汗又是水的,一团糟糕。
若殷连忙低头捂住嘴,怎么把心里想的词念出来,果然游蓬潋滟四射的黑眸,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她太造次了。
游蓬并未再追问下去,弯腰将抛在地上的外袍穿起来,手臂舒展开来的样子很是曼妙。
“妹妹,妹妹?”若明连唤几声。
若殷才晓得转过去看着兄长:“什么事情。”
“劳烦妹妹去倒些茶水来,我嗓子快要冒烟了都。”若殷再看看他的汗巾,子弦姐姐若是看到自己的心血被遭腾成这番模样,下次铁定不肯再花那个心思。
汗巾买现成的不过才一钱银子,不过子弦花了好些天才绣出这么条与众不同的送过来,汗巾角上很费心思地掐进银丝,一朵玉兰花在日光下能灼灼发光。
那一日,若明显然与钟相为了不知名又大家心知肚明的缘由争吵起来,当着众人的面,钟相怒气冲天,大发雷霆,爹爹板下脸狠狠指责若明一通,即使他再有道理,在钟叔叔面前,他就是一晚辈,若明气得满面通红,跑她这里来吐苦水。
他一腔火气地说。
她静静地听。
兄妹俩之间已经成为习惯的默契。
待他都说完了,若殷起身回一句:“哥哥想想子弦,她还不晓得会急成什么样子。”
若明的心,顿时软下来。
子弦被钟相禁足,不允许她整日往这里跑,她托人送了汗巾过来若殷这边,再由若殷转交给若明,费了好大一通周折,若明看着汗巾良久,然后直奔钟家,体体面面地给钟相赔了个不是,据说差点当场就给跪下了,钟相的面子补回来,也不再好意思对着将来的乘龙快婿动气。
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自家人吃饭时,杨幺特意拿出来称赞有加:“若明真是大人了,晓得收放自如之法,令爹爹刮目相看。”
若明夹条肥嘟嘟的鸡腿在若殷碗上,丝毫不避嫌地笑说:“这还不是妹妹的功劳,妹妹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人,长大以后可了不得。”
杨幺的神色不喜反忧,在碗里随便扒两口白饭,一桌子都沉闷下来。
若殷放下筷子:“爹爹,可是有话要说?”
杨幺叹口气:“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原先颜先生留在寨子里,想着多少让他教你们识几个字,以后写书信也方便些,不过,他教你的,好似太多了些。”
若殷笑笑:“那以后,我不再看其他的书了,只跟着李妈妈学学女红便是。”
“爹爹,这么样对妹妹不公平。”若明不明所以地抗议。
“哥哥,别再说了,爹爹是为了我好。”那晚上,结果大家都吃得很少。
若殷的目光从汗巾上抽回来,“那游先生呢?”客客气气地问。
“有劳小姐。”他回答的同样很是客套的样子。
若殷转身回屋,要真是客套,何必跑到她面前来比划,前头地方大了去,进的门去,李妈妈显然听到三人对话,已经准备好清茶和蜜水两件。
“怎么还要做两种?”若殷皱一皱眉。
“游先生喝清茶,少爷是不喜欢喝茶水的味道。”李妈妈果真比她这个亲妹子还来得仔细些。
“小姐,我帮你端出去。”
“不用,你不是还赶着做手工活,我也有些事情想和哥哥商量。”李妈妈只点下头,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做针线。
托着木盘出来,院子里只留游蓬一人坐在石凳,侧身对着她,微微仰着头,极目高空,若殷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有一群飞鸟自清空翱翔而过,游蓬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羡慕,听到她的足音,转过头时,已经将自己再次小心地掩藏好。
“哥哥呢?”
“天王派人过来叫他去商量事情。”
“你怎么没有一同去。”以往不是都先与其商讨好,才轮到若明上场的。
“天王的独子是若明,而我,不过是一个驻足的术士。”游蓬在两杯不同的茶水中犹疑,纤长的食指在两个杯身上点来点去,还是拿起那杯蜜水来,一饮而尽。
“李妈妈说你喜欢喝清茶。”
“偶尔换换口味一样很好。”他的唇上沾了蜜水,晶莹莹的一层,然后,伸出舌尖舔一下嘴角的左边。
若殷觉得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多少有些诱惑的滋味,再看他取出帕子来擦擦手,那是条随处可见的布帕,才想到人家的冰丝帕还收在自己房里:“你上次那个,我没有还给你,每次居然都会忘记,我这就去拿。”
才起身,右手被游蓬抓住,若殷呆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他的手,他的手心像火烧一般炙热有力。
“不用去拿了。”游蓬认真地看着她。
“那怎么可以,你不是说是很难得的物件。”若殷怯怯回他,自己居然没有想立时把手用力抽出来,其实他用的力气并不大。
“放在那里就很好。”他的声音很温柔。
“无功不受禄。”
“那你也绣条汗巾给我好了。”
若殷的脸,轰地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