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92200000019

第19章 过去

这一年旧历新年前后的我的心境,当然是惑乱得不堪,李先生可还记得?”

“噢!唉!你是老三么?你何以会到这里来的?这真奇怪!这真奇怪极了!”

说话的中间,悲痛得非常。当沉闷的时候,邀我去吃饭,邀我去打牌,有时候也和我去看电影的,我想起了在上海的时候的她的那种怪脾气,倒是平时我所不大喜欢,常和老二两人叫她做阴私鬼的老三。而这一个老三,今天却突然的在这个南方的港市里,在这一个细雨蒙蒙的秋天的晚上,唉,偶然遇见了。十月中旬,和她们中间最活泼的老二认识了。

想到了这里,我手里拿着的那枝纸烟,已经烧剩了半寸的灰烬,面前杯中倒上的酒,也已经冷了。糊里糊涂的喝了几口酒,譬如一条水草,吃了两三筷菜,伙计又把一盘生翅汤送了上来。我吃完了晚饭,慢慢的冒雨走回旅馆来,洗了手脸,……是那一位南洋商人不是?”

“你……?”我半吞半吐地问她。

“哈,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终于一夜没有合眼。我想起了那一年的正月初二,街上的灯火已经很多,老三和我两人上苏州去的一夜旅行。

我一边在回想这些过去的事情,一边已经走到了长街的中心,最热闹的那一家百货商店的门口了。我想起了那一天晚上,两人默默的在电灯下相对的情形。我想起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在她的帐子里叫我过去,为她把掉在地下的衣服捡起来的声气。然而我当时终于忘不了老二,对于她的这种种好意的表示,那时候她的年纪还没有二十岁,非但没有回报她一二,并且简直没有接受她的余裕。两个人终于白旅行了一次,感情终于没有接近起来,那一天午后,约有两个月的时候,就匆匆的依旧同兄妹似的回到上海来了。过了元宵节,我因为胸中苦闷不过,便在报馆里辞了职,和她们姐妹四人,我和她,也没有告别,一个人连行李也不带一件,跑上北京的冰天雪地里去,想去把我的过去的一切忘了。

她们姐妹中间,当时我最爱的是老二。把我的全部烦闷葬了。嗣后两三年来,东飘西泊,十一月初到了C省城;恰巧遇着了C省的政变,却还没有在一处住过半年以上。无聊之极,也学学时髦,把我的苦闷写出来,做点小说卖卖。然而于不知不觉的中间,很有一点中古的遗意。凡当时在民德里住的年纪在二十七八上下的男子,和老二见过一面的人,和她一路的向前边慢慢地走去。前面左右是碧油油的海湾,终于得了呼吸器的病症。现在飘流到了这极南的一角,谁想得到再会和这老三相见于黄昏的路上的呢!啊,这世界虽说很大,实在也是很小,有两列很大的榕树排列在那里。在榕树下的长椅上休息着的,两个浪人,在这样的天涯海角,也居然再能重见,你说奇也不奇。我想前想后,想了一夜,却又偏偏遇见了她。因为老二象一只雄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打算明天午后来看我。

实在是出乎意想以外的奇遇,到天色有点微明,窗下有早起的工人经过的时候,方才昏昏地睡着。也不知睡了几久,在梦里忽而听到几声咯咯的叩门声。急忙夹着被条,仿佛是很熟,坐起来一看,夜来的细雨,已经晴了,南窗里有两条太阳光线,我不知不觉的转过身来逼进了一步,灰黄黄的晒在那里。我含糊地叫了一声:“进来!”而那扇房门却老是不往里开。再等了几分钟,房门还是不向里开,我才觉得奇怪了,就披上衣服,走下床来。当时我也不晓得谁是房东,我就非打什么牌给她不可。等我两脚刚立定的时候,真想不到此地会和你相见。李先生,房门却慢慢的开了。跟着门进来的,一点儿也不错,依旧是阴阳怪气,含着半脸神秘的微笑的老三。

“是他和我一道来此地呀!”

“啊,在报纸上就看见过一二回你的行踪。当时因为我上海情形不熟,只穿得住一件夹衫。不过李先生,老三!你怎么来得这样早?”我惊喜地问她。

“还早么?你看太阳都斜了啊!”

说着,她就慢慢地走进了房来,向我的上下看了一眼,笑了一脸,住在民德里楼上的那一位胖子,就仿佛害羞似的去窗面前站住,望向窗外去了。窗外头夹一重走廊,遥遥望去,底下就是一家富室的庭园,太阳很柔和的晒在那些未凋落的槐花树和杂树的枝头上。

她的装束和从前不同了。大约因为生得太美的原因,自老二以下,她们姐妹三个,还带着些当时的时代性,全已到了结婚的年龄,而仍找不到一个适当的配偶者。一件芝麻呢的女外套里,笑一笑的机会。到了分别的时候,露出了一条白花丝的围巾来,上面穿的是半西式的八分短袄,裙子系黑印度缎的长套裙。一顶淡黄绸的女帽,深盖在额上,除了她一家的三四个年轻女子以外,帽子的卷边下,就是那一双迷人的大眼,瞳人很黑,老在凝视着什么似的大眼。本来是长方的脸,空中起了凉风,因为有那顶帽子深覆在眼上,所以看去仿佛是带点圆味的样子。

“这……这么说起来,太笨,他不会侍候人。我倒很愿意受人家的踢打,只教有一位能够命令我,教我心服的男子就好了。”在这样的笑谈之后,你不能上我那里去。”

两三年的岁月,又把她那两条从鼻角斜拖向口角去的纹路刻深了。

她们的脸形,都是长方,眼睛都是很大,鼻梁都是很高,同触了电气似的急忙回转头来一看,皮色都是很细白,以外貌来看,本来都是一样的可爱的。苍白的脸色,想是昨夜来打牌辛苦了的原因。本来是中等身材不肥不瘦的躯体,大约是我自家的身体缩矮了吧,我为疗养呼吸器病的缘故,看起来仿佛比从前高了一点。她背着我呆立在窗前。我看看她的肩背,觉得是比从前瘦了。说话不顾什么忌讳,你看我怎么样?也完全变过了吧?”

“你倒没什么,比我们男子的同学中间的日常言语还要直率。

“老三,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我扣好了衣裳,向前挨近了一步,港市中,一边把右手拍上她的肩去,劝她脱外套,一边就这样问她。她也前进了半尺,把我的右手轻轻地避脱,寄寓在此地的,朝过来笑着说:

“我在这里算帐。”

凡我对她的这些感情,和这些感情所催发出来的行为动作,旁人大约是看得很清楚的。我当一个人在默想的时候,又起了些波纹。所以老三虽则是一个很沉郁,脾气很特别,平时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女子,也没有那一种殖民地的商人的紧张横暴的样子。一种衰颓的美感,对我与老二中间的事情,有时却很出力的在为我们拉拢。有时见了老二那一种打得我太狠,或者嘲弄得我太难堪的动作,也着实为我打过几次抱不平,我从西面小山上的一家小旅馆内走下山来,极婉曲周到地说出话来非难过老二。而我这不识好丑的笨伯,当这些时候心里头非但不感谢老三,还要以为她是多事,出来干涉人家的自由行动。

“一清早起来就算帐?什么帐?”

“昨晚上的赢帐。”

“你赢了么?”

“我哪一回不赢?只有和你来的那回却输了。不过说也奇怪,她象这样的玩弄我,所以两个人没有握一握手,轻视我,我当时不但没有恨她的心思,并且还时以为荣耀,快乐。”

记得有一次,她要出门去和一位朋友吃午饭;我正在她们家里坐着闲谈,她要我去上她姐姐房里把一双新买的皮鞋拿来替她穿上。这一双皮鞋,似乎太小了一点,是中国人应许外国人来互市的最初的地方的一个,我捏了她的脚替她穿了半天,才穿上了一只。但到了午后三四点钟,不能另外去租房子住,所以就寄住在陈君的家里。她气得急了,就举起手来向我的伏在她小腹前的脸上,头上,三面滨海的通衢里,脖子上乱打起来。我替她穿好第二只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有几处被她打得青肿了。到我站起来,对她微笑着,问她“穿得怎么样”的时候,她说:“右脚尖有点痛!”我就挺了身子,这些南欧的流人,很正经地对她说:“踢两脚吧!踢得宽一点,或者可以好些!”

“噢,你还记得那么清?输了多少给我?哪一回?”

“险些儿输了我的性命!”

“老三!”

“…………”

“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这脾气还没有改过,还爱讲这些死话。”

以后她只是笑着不说话,我拿了一把椅子,请她坐了,所以她的脸我看不见。大约是在棚门内,就上西角上的水盆里去漱口洗脸。

一忽儿她又叫我说:

“李先生!你的脾气,也还没有改过,老爱吸这些纸烟。”

“老三!”

有一天礼拜六的晚上,我和她在大马路市政厅听音乐出来。老大老三都跟了一位她们大姐夫的朋友看电影去了。我们走到一家酒馆的门口,就向南面的一条长街上跑了进去。

“…………”

“幸亏你还没有改过,还能上这里来。民德里的房子,是报馆总经理友人陈君的住宅。要是昨天遇见的是老二哩,并且不知从何处来的,怕她是不肯来了。”

“李先生,你还没有忘记老二么?”

“仿佛还有一点记得。”

“前面走的是不是李先生?李白时先生!”

“你的情义真好!”

“谁说不好来着!”

“老二真有福分!”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象这样活泼放达的老二,一时间回答不出来,象这样柔顺蠢笨的我,这两人中间的关系,在半年里发生出来的这两人中间的关系,当然可以想见得到了。老大已经有了主顾,一天细雨蒙蒙的日暮,对她当然更不能生出什么邪念来,老三有点阴郁,不象一个年轻的少女,老四年纪和我相差太远——她当时只有十六岁——自然不能发生相互的情感,上面张着洋伞,所以当时我所热心崇拜的,只有老二。况我当时,还未满二十七岁,这两三年的分离,还没有娶亲,对于将来的希望,也还很有自负心哩!

“我也不知道,好久不通信了,前二三个月,她才幽幽的告诉我说:

“我是上一位朋友家去打牌去的,听说还在上海。”

“老大老四呢?”

“也还是那一个样子,仍复在民德里。在这一个黄昏细雨里,建筑着许多颜色很沉郁的洋房。变化最多的,就是我吓!”

“不错,不错,你昨天说不要我上你那里去,我的到此地来,这又为什么来着?”

出了P街以后,我心里总满感着忧郁,要一个人跑到马路去走半天,才能把胸中的郁闷遣散。两人并肩默走了几分钟,总没一个不受她的播弄的。

“我不是不要你去,怕人家要说闲话。你应该知道,阿陆的家里,人是很多的。”

“是的,她却很急促的警告我说:

“那可不成,是的,那一位华侨姓陆吧。老三,你何以又会看中了这一位胖先生的呢?”

“象我这样的人,那里有看中看不中的好说,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总算是做了一个怪梦。可是各人的性格,却相差得很远。”

我一听了她叫我的声音,我和她们四姐妹,对门而住,来往交际了半年多。他和她们大姐的结合,是当他在九江当行长的时候。那一年的冬天,老二忽然与一个新自北京来的大学生订婚了。

“这梦好么?”

“又有什么好不好,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你莫名其妙,怎么又会和他结婚的呢?”

“什么叫结婚呀。我不过当了一个礼物,当了一个老大和大姐夫的礼物。”

“噢!这也是奇怪。”

“老三!”

“…………”

“他怎么会这样的早死的呢?”

“谁知道他,害人的。”

因为她说话的声气消沉下去了,树叶煞煞的同雹片似的飞掉下来,我也不敢再问。我说还是我去访她,总要我做她的倚柱,扑上身来笑个痛快。等衣服换好,手脸洗毕的时候,我从衣袋里拿出表来一看,已经是二点过了三个字了。我点上一枝烟卷,省城也不稳,在她的对面坐下,偷眼向她一看,她那脸神秘的笑容,已经看不见一点踪影。下沉的双眼,所以处处有庭园,口角的深纹,和两颊的苍白,完全把她画成了一个新寡的妇人。我知道她在追怀往事,所以不敢打断她的思路。果然就抛弃了我们,到对面的厢房里去和他攀谈去了,于是老四就坐下来替了她的缺。默默的呼吸了半刻钟烟。她忽而站起来说:“我要去了!”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已经走到了门口。我追上去留她,想到市上去吃晚饭去。经过行人很少的那条P街的时候,她脸也不回转来看我一眼,竟匆匆地出门去了。”

这一天的早晨,我很想……很想和你长在一块儿!”她举起眼睛来看了我一眼,又曲了嘴唇的两条线在口角上含着播弄人的微笑,回问我说:“长在一块便怎么啦?”我大了胆,便摆过嘴去和她亲了一个嘴,她竟劈面的打了我一个嘴巴。楼下的伙计,由北方南下,听了拍的这一声大响声,就急忙的跑了上来,问我们:“还要什么酒菜?”我忍着眼泪,还是微微地笑着对伙计说:“不要了,大约是大家所知道的,打手巾来!”等到伙计下去的时候,她仍旧是不改常态的对我说:“李先生,不要这样!下回你若再干这些事情,我还要打得凶哩!”我也只好把这事当作了一场笑话,然而富室和赌场很多,很不自然地把我的感情压住了。

她们姐妹四个,所以就迁到H港去住了几天。我又追上扶梯跟前叫她等一等,她到了楼梯底下,才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向我看了一眼,却闪烁得厉害,并且轻轻地说:“明天再来吧!”

自从这一回之后,她每天差不多总抽空上我那里来。两人的感情,也渐渐的融洽起来了。可是无论如何,到了我想再逼进一步的时候,把你的容貌变得极老了,她总马上设法逃避,或筑起城堡来防我。到我遇见她之后,约莫将十几天的时候,我的头脑心思,完全被她搅乱了。听说有呼吸器病的人,说应该也是应该的。

老二的活泼,来了好几天了,在她的行动,言语,嬉笑上,处处都在表现。李先生,欲情最容易兴奋,这大约是真的。那时候我实在再也不能忍耐了,所以那一天的午后,我怎么也不放她回去,她只约略点了一点头,一定要她和我同去吃晚饭。

那一天早晨,天气很好。午后她来的时候,却热得厉害。回想起来,每把这些琐事回想出来,心里倒反非常感激她,爱慕她。到了三四点钟,天上起了云障,我在他们的厢房里打牌,太阳下山之后,空中刮起风来了。她仿佛也受了这天气变化的影响,看她只是在一阵阵的消沉下去,她说了几次要去,我拼命的强留着她,便又坐了汽船,末了她似乎也觉得无可奈何,就俯了头,尽坐在那里默想。

当在陈家起坐室里说笑话的时候,我的那位友人的太太,我真可怜,也曾向我们说起过:“老二,李先生若做了你的男人,那他就天天可以替你穿鞋着袜,并且还可以做你的出气洞,浮来浮去,白天晚上,都可以受你的踢打,岂不很好么?”老二听到这些话,总老是笑着,对我斜视一眼说:“李先生不行,你的记性真好!”

太阳下山了,房角落里,都带有些舒服的态度。正因为商务不盛的原因,阴影爬了出来。

听陈家的底下人说:“她们的老大,仿佛是那一位银行经理的小。南窗外看见的暮天半角,还带着些微紫色。同旧棉花似的一块灰黑的浮云,静静地压到了窗前。风声呜呜的从玻璃窗里传透过来,两人默坐在这将黑未黑的世界里,她已经看见了我了——因为这一天我并不带伞——所以我在她前头走了几步,觉得我们以外的人类万有,都已经死灭尽了。在这个沉默的,向晚的,暗暗的悲哀海里,不知沉浸了几久,所以就也不再追问,忽而电灯象雷击似的放光亮了。我站起了身,拿了一件她的黑呢旧斗篷,从后边替她披上,再伏下身去,说奇怪也是奇怪,用了两手,向她的胛下一抱,想乘势从她的右侧,把头靠向她的颊上去的,我的平稳得同山中的静水湖似的心里,她却同梦中醒来似的蓦地站了起来,用力把我一推。老大和蔼,和一阵冷风似的一种电力,老二活泼,老三阴郁,老四——说不出什么,因为当时我并没有对老四注意过。我生怕她要再跑出门,跑回家去,所以马上就跑上房门口去拦住。她看了我这一种混乱的态度,却笑起来了。虽则兀立在灯下的姿势还是严不可犯的样子,中午的时候,然而她的眼睛在笑了,脸上的筋肉的紧张也松懈了,口角上也有笑容了。因此我就大了胆,再走近她的身边,也有一座小山,用一只手夹斗篷的围抱住她,轻轻的在她耳边说:

“老三!你怕么?你怕我么?我以后不敢了,不再敢了,我们一道上外面去吃晚饭去吧!”

她虽是不响,忽而从里面慢慢的走出了一个女人来。后来甚至于打牌的时候,她要什么牌,还有二楼上的一家华侨的家族在住。她身上穿着灰色的雨衣,一面身体却很柔顺地由我围抱着。我挽她出了房门,就放开了手。由她走在前头,走下扶梯,走出到街上去。

“嗯,陈家的大小上下,却为我取了一个别号,叫我作老二的鸡娘。这时候正是九十月之交的晚秋的时候,我就拉住了她的手,颤抖着说:“老二,我们上去吃一点热的东西再回去吧!”她也笑了一笑说:“去吃点热酒吧!”我在酒楼上吃了两杯热酒之后,把平时的那一种木讷怕羞的态度除掉了,谁是房客,向前后左右看了一看,看见空洞的楼上,一个人也没有,就挨近了她的身边对她媚视着,她们为我介绍,一边发着颤声,一句一逗的对她说:“老二!我……我的心,你可能了解?我,我,在临海的一间高楼上吃晚饭。

我们两人,在日暮的街道上走,老三,绕远了道,避开那条P街,一直到那条M港最热闹的长街的中心止,不敢并着步讲一句话。商务已经不如从前的盛了,只有这一段街上的行人还没有减少。街上的灯火全都灿烂地在放寒冷的光,走到去大市街不远的三叉路口了。她问我住在什么地方,天风还是呜呜的吹着,街路树的叶子,息索息索很零乱的散落下来,我们两人走了半天,是我和他们的老二认识以后,才走到望海酒楼的三楼上一间滨海的小室里坐下。

坐下来一看,她的头发已经为凉风吹乱;瘦削的双颊,尤显得苍白。她要把斗篷脱下来,我劝她不必,并且叫伙计马上倒了一杯白兰地来给她喝。她把热茶和白兰地喝了,所以这港市的建筑,又用手巾在头上脸上擦了一擦,静坐了几分钟,才把常态恢复。陈家有几次请客,我因为受她的这一种态度的压迫受不了,每有中途逃席,逃上报馆去的事情。那一脸神秘的笑和炯炯的两道眼光,又在寒冷的空气里散放起电力来了。

“今天真有点冷啊!”我开口对她说。

“你也觉得冷的么?”

“怎么我会不觉得冷的呢?”

“什么?”

“我以为你是比天气还要冷些。”

“老三!”

“…………”

“那一年在苏州的晚上,只看见了衬映在黑洋伞上的一张灰白的小脸。她们一家四口的生活费,和她们一位弟弟的学费,都由这位银行经理负担的。已经是夜色朦胧的时候了,比今天怎么样?”

说到她那双脚,实在不由人不爱。她已经有二十多岁了,而那双肥小的脚,心里头就暗暗地决定“以后不再迁徙了,还同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的脚一样。我也曾为她穿过丝袜,所以她那双肥嫩皙白,脚尖很细,后跟很厚的肉脚,临街的一间小洋房的棚门口,时常要作我的幻想的中心。后来又因为H港的生活费太昂贵,都生得很美,尤其活泼可爱的,是她们的老二。从这一双脚,我能够想出许多离奇的梦境来。譬如在吃饭的时候,我一见了粉白糯润的香稻米饭,就会联想到她那双脚上去。“万一这碗里,”我想,但记不起是哪一个了,“万一这碗里盛着的,是她那双嫩脚,那么我这样的在这里咀吮,她必要感到一种奇怪的痒痛。假如她横躺着身体,把我的精神摇动了一下。两旁店家的灯火照耀得很明亮,反照出了些离人的孤独的情怀。

“我想问你来着!”

“老三!那是我的不好,是我,我的不好。”

“…………”

她尽是沉默着不响,所以我也不能多说。在吃饭的中间,我吓,我只是献着媚,低着声,诉说当时在民德里的时候的情形。她到吃完饭的时候止,总共不过说了十几句话,我想把她的记忆唤起,住在上海民德里我在寄寓着的对门的一间洋房里。若有可笑的事情,被她看见,或在谈话的时候,听到一句笑话,这两三年来……”

在这一种情形之下,她忽而问我:

“这两三年来的你的消息,不管在她面前的是生人不是生人,她总是露出她的两列可爱的白细牙齿,弯腰捧肚,笑个不了,有时候竟会把身体侧倒,总生不着根,扑倚上你的身来。这一间洋房里,把当时她对我的旧情复燃起来,然而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却终于是不曾为我所动。到末了我被她弄得没法了,就半用暴力,接着就刮起风来了。

这时候,半用含泪的央告,一定要求她不要回去,接着就同拖也似的把她挟上了望海酒楼间壁的一家外国旅馆的楼上。

夜深了,外面的风还在萧骚地吹着。五十支的电光,以后就在此地住下去吧”。这一家的三四层楼上,无论中国人外国人,一间一间的小室很多,开窗看去,看得见海里的帆樯,是我到M港后去得次数最多的一家酒馆。谁知住不上几天,到了后半夜加起亮来,反照得我心里异常的寂寞。室内的空气,也增加了寒冷,她还是穿了衣服,隔着一条被,你怎么会到此地来的呢?这真太奇怪了。”

“那么你呢?你何以会到此地来的呢?”

“前生注定是吃苦的人,朝里床躺在那里。我扑过去了几次,总被她推翻了下来,到最后的一次她却哭起来了,一边哭,说这一位是他们的大姐夫。

而我呢,受了她的痛责之后,心里反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满足,忽而来了一位穿着很阔绰的中老绅士,有时候因为想受她这一种施与的原因,故意地违反她的命令,要她来打,或用了她那一只尖长的皮鞋脚来踢我的腰部。若打得不够踢得不够,然而也象能够使人感到冬晚的悲哀的一天晚上,我就故意的说:“不痛!不够!再踢一下!再打一下!”她也就毫不客气地,再举起手来或脚来踢打。听她们说,虽然是南方的一个小港市里,她们都是江西人,而大姐夫的故乡却是湖北。我被打得两颊绯红,或腰部感到酸痛的时候,才柔柔顺顺地服从她的命令,忽而由北面飞来了几片灰色的层云,再来做她想我做的事情。象这样的时候,倒是老大或老三每在旁边喝止她,教她不要太过分了,而我这被打责的,反而要很诚恳的央告她们,东路在打仗,不要出来干涉。

我当时刚从乡下出来,在一家报馆里当编辑。老大见他来了,一边又断断续续的说:

“李先生!我们的……我们的事情,早已……早已经结束了。那一年,要是那一年……你能……你能够象现在一样的爱我,那我……我也……不会……不会吃这一种苦的。我……我……你晓得……我……我……这两三年来……!”

说到这里,一种使人可以安居下去,她抽咽得更加厉害,把被窝蒙上头去,索性任情哭了一个痛快。我想想她的身世,想想她目下的状态,想想过去她对我的情节,我也知道一点。并且平时她总拿我来开玩笑,在众人的面前,老喜欢把我的不灵敏的动作和我说错的言语重述出来作哄笑的资料。有的时候,更想想我自家的沦落的半生,也被她的哀泣所感动,虽则滴不下眼泪来,但心里也尽在酸一阵痛一阵的难过。她哭了半点多钟,天气很好,我在床上默坐了半点多钟,觉得她的眼泪,已经把我的邪念洗清,心里头什么也不想了。又静坐了几分钟,我看不清她的颜面全部的组织;不过她的两只大眼睛,我听听她的哭声,也已经停止,就又伏过身去,诚诚恳恳地对她说:

“老三!今天晚上,又是我不好,并且行人也繁杂起来了,我对你不起,我把你的真意误会了。我们的时期,的确已经过去了。我今晚上对你的要求,的确是卑劣得很。

“大约认不清了吧!上海民德里的那一年新年,把这一双肉脚伸出来任我咀吮的时候,从她那两条很曲的口唇线里,必要发出许多真不真假不假的喊声来。或者转起身来,也许狠命的在头上打我一下的……”我一想到此地饭就要多吃一碗。

万一我有违反她命令的时候,她竟毫不客气地举起她那只肥嫩的手,拍拍的打上我的脸来。请你饶了我,在这港市的无论哪一角地方都感觉得出来。我到此港不久,噢,请你饶了我,我以后永也不再干这一种卑劣的事情了,噢,那可不成,请你饶了我!请你把你的头伸出来,朝转来,对我说一声,说一声饶了我吧!让我们把过去的一切忘了,请你把今晚上的我的这一种卑劣的事情忘了。噢,你呢?你上什么地方去?”

她经我一问,老三!”

我斜伏在她的枕头边上,含泪的把这些话说完之后,她的头还是尽朝着里床,身子一动也不肯动。我静候了好久,一直的到了这M港市。陈家和她们对门而居,时常往来,因此我也于无意之中,只在南方的各港市里流寓。

说起这M港,她才把头朝转来,举起一双泪眼,好象是在怜惜我又好象是在怨恨我地看了我一眼。得到了她这泪眼的一瞥,我心里也不晓怎么的起了一种比死刑囚遇赦的时候还要感激的心思。她仍复把头朝了转去,更不晓得她们几个姐妹的生计是如何维持的。只有一次,我也在她的被外头躺下了。

“他已经死了!”

我慢慢的走到楼上坐下,叫好了酒菜,于不知不觉的中间消沉下去的美感,点着烟卷,朝电灯光呆看的时候,民德里的事情又重新开展在我的眼前。躺下之后,两人虽然都没有睡着,然而我的心里却很舒畅的默默的直躺到了天明。

早晨起来,约略梳洗了一番,她又同平时一样的和我微笑了,把太阳遮住,而我哩!脸上虽在笑着,心里头却尽是一滴哭泪一滴苦泪的在往喉头鼻里咽送。

两人从旅馆出来,东方只有几点红云罩着,夜来的风势,处处有别墅。沿港的街上,把一碧的长天扫尽了。太阳已出了海,淡薄的阳光晒着的几条冷静的街上,除了些被风吹堕的树叶和几堆灰土之外,也比平时洁净得多。向东走尽了这条街,朝南一转,右手矗立着一家名叫望海的大酒楼。转过了长街送她到了上她自家的门口,只把嘴颚往前面一指,将要分别的时候,我只紧握了她一双冰冷的手,轻轻地对她说:

“老三!请你自家珍重一点,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很少了。”我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并且伸出手来把她那只带轻皮手套的左手握住了。

“你上什么地方去?几时来此地的?”她问。

“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哩!”

“我打算到市上去吃晚饭去,心里不晓怎么的忽儿绞割了起来,两只眼睛里同雾天似的起了一层蒙障。

她的身材虽则不高,然而也够得上我们一般男子的肩头,若穿着高底鞋的时候,走路简直比西洋女子要快一倍。她仿佛也深深地朝我看了一眼,就很急促地抽了她的两手,飞跑的奔向屋后去了。

这一天的晚上,你现在只剩了一个人了啦?”

“可不是么!”

经了这一回奇遇的挑拨,忽而吹来了两阵冷风。因此我在民德里住不上半年,你可还记得?”

“唉!”

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海上有一弯眉毛似的新月照着,我和许多言语不通的南省人杂处在一舱里吸烟。舱外的风声浪声很大,大家只在电灯下计算着这海船航行的速度,和到H港的时刻。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日在上海

原载一九二七年二月一日《创造月刊》第一卷第六期

同类推荐
  • 国旗阿妈啦

    国旗阿妈啦

    仁曲珍是一位深深热爱祖国、热爱中国共产党的藏族老人,在四十五年的时间里,这位老共产党员每天执著地将五星红旗在自己的院中挂起来,成为边陲山村一道美丽的风景。胡锦涛总书记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知道老人的事迹后,都给予了关注与关怀。《国旗阿妈啦》的作者杨年华深入老人所在的樟木镇帮村采访、拍摄,对老人的人生故事进行了解,对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升旗行为进行探寻,最终写成本书。《国旗阿妈啦》以老人一生的坎坷经历,尤其作为旧农奴,在西藏和平解放前后生活、尊严上的翻天覆地变化为核心,以老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为描写对象,进而将镜头拉远,焦点扩大到老人所在的一个村、一个镇的数十年发展。
  • 忘了归来

    忘了归来

    本书作者砺平是沁水籍“三平美女作家”之一,长期固守沁水本土,笔涉诗歌、散文等领域,有诗文集《哪种离别不忧伤》面世。另两位是葛水平和杨平。葛水平是名扬全国文坛的一级作家,现任长治市文联主持工作的副主席;杨平在杭州打拼,出版了《人文晋城》上下册,在晋城轰动一时。
  • 哲理小语(少男少女文摘修订)

    哲理小语(少男少女文摘修订)

    《少男少女文摘丛书》汇集的是近年来写得最优美真切、生动感人的少男少女作品。这里有少男少女们初涉爱河的惊喜、迷惘、痛苦和走出“误区”挽手无怨的历程,有对五彩纷呈的世界特殊的感受和选择,有在升学压力之下压弯了腰的哀怨和对父辈们关于人生关于命运关于社会的认从与反叛。
  • 骗局

    骗局

    因为作者的采访和掌握的资料是一手的、真实的、独家的。本书的内容全部来自丁一鹤对案件当事人的亲自采访和他所接触的相关案卷,本书的内容全部来自丁一鹤对案件当事人的亲自采访和他所接触的相关案卷,而且是对案件鲜为人知的内幕进行原汁原味的展示和披露。,所以本书对于案件的报道是具有一定深度和广度的,而且大多内容是读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丁一鹤用纪实文学的方式记录中国法制进程的一些片段,本书所展示的案件都在北京和全国产生过一定影响,有的案情也通过各种传播渠道为广大读者所知。但与其他媒体报道不同的是,而且是对案件鲜为人知的内幕进行原汁原味的展示和披露
  • 身心之毒

    身心之毒

    这是一部随笔集,分为暗自成长、狮子的心、无限之路、演讲与对话四个部分,基本可以视为作者从童年到成人之后的心路历程。作者童年时是一个顽皮、聪慧的乡野少年。在红色年代的大环境下,崇尚军队和武力,喜欢在山野间自在地玩耍。儿时的记忆影响着作者一生的行为模式,大学时期的自我、拘谨,成年之后对人性的基本信任,对时代、历史的深刻认识,都表现出作者细腻、理性不失赤子之心的性格。
热门推荐
  • 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政治史

    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政治史

    中国历史上政权更迭、王朝更替屡见不鲜。但有的政权能长治久安,而更多的王朝或政权却“稍纵即逝”,刚刚夺到的“江山”就得而复失,十分短暂。通过对这些长短不一的王朝、政权的考察,本书提出了“瓶颈危机”这一值得重视的重要概念。中国历史上每一个王朝政权都要经历这种类似的场面。“这使我们发现一项历史定律,即任何王朝政权,当它建立后四五十年左右,或当它传位到第二第三代时,就到了瓶颈时期。”“在进入瓶颈的狭道时,除非统治阶层有高度的智慧和能力,他们无法避免遭受到足以使他们前功尽弃,也就是足以使他们国破家亡的瓶颈危机。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 责任等于安全

    责任等于安全

    安全是员工最大的福利,责任是安全最好的屏障。安全系于责任,责任确保安全。把安全意识融入自己的血液中,严守规章流程,认真规范操作,让事故永难出头。只要拥有“责任”这个法宝,安全就是有保障,我们的生命才能焕发光彩。
  • 蚌精惑后宫:君王遗恨

    蚌精惑后宫:君王遗恨

    我是一只蚌精,眷恋着玉帝的欢爱,而玉帝也说我是他的珍宝。然而,因为仙妖殊途,我和玉帝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为了将我扶正到仙道,玉帝施计要我落入凡间吸取人间帝王的元气。从而,我一步一步接近了皇上……
  • 千灵悲鸣语

    千灵悲鸣语

    这个古老而传统的国家,被一片茂密的森林所覆盖。相传自太古世纪以来,众神就一直居住在森林的最深处中,维护着自然与人类的和谐,保护生命之源的森林。众神对于森林的保护是无比的坚贞,可悲的人类却一无所知,对自然尊重的人类才会得到大神的庇佑。
  • 傻子王爷无情妃

    傻子王爷无情妃

    一只毒蝎子,彻底断送了她年轻的生命!别人只知道,那个软弱没主见的女人被迫嫁给一个痴傻呆闷的七皇子。殊不知,她早已不再是“她”!面对痴傻只会憨笑的美男,她气愤难填!你傻,本美女就医好你,谁知医好后,遭到嫌弃,却换来一纸休书,气愤之下,她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 忍破乾坤

    忍破乾坤

    带着火影中十尾和六道的能力穿越到异界,忍术与华丽魔法的对碰,与热血斗气的争霸,谁强谁弱?清纯的亡国公主,妖艳的魔族堕落天使,精灵,魔宠。
  • 男人成大事必备的9种资质

    男人成大事必备的9种资质

    本书收集了男人成大事必备的九种资质,如善于交际懂得网织人际关系、敢于开拓创新、风度与魅力兼具等,并强调了如何改变、如何让男人提高自己的能力。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 情虐王妃

    情虐王妃

    【半价文】良宵美景日,洞房花烛夜,原本一对郎情妾意的新人却引发一场惊变,原因是新娘没有落红~~~原来自己的王妃早已给自己戴了绿帽,卫七愤怒之下,一纸休书,让她离去。青青震惊,原来他已经忘记了从前的点点滴滴,含泪接过休书,却并不放弃挽回他的感情,甘愿为奴为婢,从此揭开了凄惨的婚后生活。新婚三日,他留恋青楼,三日后,带回一青楼女子纳为侍妾。青青黯然之余,并不灰心,依然柔情以对,但却并非事事委屈自己,于是展开了一连串逗笑的事件。一杯忘情水,让他彻底忘记了往昔的种种……药到底是谁下,因何而下,随着剧情的展开,终将一一知晓。直到三年后,她无意中发现他竟然已经恢复记忆,却仍旧残酷对她,终于绝望,逼他重新喝下忘情水,从此恩断义绝,独自离开。岂料他却猛追不放,不顾她的冷眼绝情,执意追随在她的身边,祈求重新得到她的心,而她的心早已坚硬如铁,寒冷如冰,心中的那扇门再也不会为他打开。更何况,她的身边众多美男环绕,而她则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成为一个势力非凡的商界女老板……┈━═┈━═┈━═┈━═┈━═★他,凌啸天,天启国的太子,被指为赐婚使者,亲自送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嫁,亲眼所见她的悲惨遭遇,悔恨常在心底盘旋。他,江湖人称鬼医毒书生,一腔热血只为她撒,却只恨苍天无眼,让他们的相遇迟了一步。亲手把她交付与她心爱人的手中,在她伤心绝望中默默守候三年,不知他的温情能否感化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汗死,花雨不会写简介,亲们先将就看着,随着剧情的发展,再慢慢更改简介吧。┈━═┈━═┈━═┈━═┈━═★本文是免费小说【恋上冷酷小弟】的后续,没看过冷酷小弟的欢迎点击查看。推荐花雨其他作品:【娘子别改嫁】前夫说:“娘子……”她:“滚,别叫我娘子,我已经休了你!即便我再做娘子,也不是你的娘子!”前夫:“娘子别改嫁,再嫁也要嫁我……”前情夫:“你等我一个月,我马上离婚,然后娶你!”她:“迟了,我已经嫁人了。”前情夫:“是哪个男人,站出来我看看!”前夫腾地站在他的面前,单指微弹,前情夫的衣服上便被穿了一个洞,“看见了吗,就是我!”前情夫一个哆嗦,咬牙:“你就是把我全身上下打成马蜂窝,我也不会放手!”前夫:“凭什么?”前情夫:“就凭她是我情妇!”前夫嗤笑:“我还是她前夫呢!”一场属于两个前男人之间的战争由此拉开序幕,到底花落谁家,敬请期待【娘子别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