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炉冉冉,长廊空寂。
揽衣怯微凉,叹息一声,回身进屋。
灭了烛,余烟徐徐飞向空中,小小熏炉在清冷月光下烟雾缭绕,越发显得不真实。
她静静站在屋内,纤细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清冷而孤寂。
一个大手悄然将她揽进怀中,他在她耳旁轻笑:“在等本尊么?”声音恍若暗夜中的雾气,飘渺遥远。
子矜没有回头,她抬首看向空中穿行的弯月,似在自问又似在问他:“你相信这世间真有那种生死相许的情爱么?”
弯月隐入云层,屋内变得昏暗。
她的脸埋在一片阴影之中,眼帘轻轻低着,红唇抿的倔强。
腰间的手突然变得僵硬,昙的声音多了几丝僵硬,他凝神看她几眼,冷冷道:“你害怕了!”
腕上的白玉手镯沁入肌肤,清凉丝丝,她笑起来。
呵,也许吧,她在害怕。
她害怕看到他眼眸中悄悄溶化的冷意,想着,有一天,那眼神变成彻骨的恨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腰间突然被握得生疼,她皱着眉回头看他。
他的脸白皙柔美,眼角带着万千风情,唇若樱红。
雾气般飘渺的眼底悄然闪过一道暗芒,他望着她,恍若苍穹中璀璨的繁星。
随即,他轻笑起来,语气却带着彻骨的冷意:“你狠不下心了么,他们王孙公子从小锦衣玉食,不把人命看在眼里,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王爷,用得着你来可怜他?”
炉香袅袅。
子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流水般涌动,恍若海中的阵阵波浪。
他身形一震,猛然松开她,转过身背向她,修长纤瘦的背影孤寂飘渺。
月亮缓缓冲破云层,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
宽大的衣袍雪白的不染一丝纤尘,像是冬日里频临春天的雪,纯净而脆弱。
子矜叹了口气,低下眼帘笑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为什么还要我去做呢?”
“正因为你不相信才让你去做。”他缓缓转过身,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却依然笑得风情万种。
子矜怔了怔,随即一笑,转过头看向窗外,叹息说道:“是啊。”
“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昙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别忘了,你母亲可是一直盼着见你呢!”
他的唇角带着未有的冷意,眼如薄雾,虚无缥缈,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偏偏抓不到。
子矜静静看了一会,点了点头,似乎记起什么,看向他问道:“你可以帮我带些东西给母亲么?”
昙一怔,微眯了双眼,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笑道:“怎么,你想耍什么花样?”
子矜一笑,转身从厨柜里拿出一幅针脚细密的护膝,找了一块布仔细包了,递给他,淡淡道:“母亲有腿疼得毛病,天一冷就受不住,你帮我捎给她吧。”
昙看她一眼,没有接,嘲笑道:“果然是母女情深啊。”
冷香浮动,他的笑仿佛也染了这香气,清新如雏菊,却冷得没有温度。
子矜收回手,掩饰掉眼底的黯然,仍不死心的道:“你可以翻开来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你不是一眼就能把我看穿么,难道还怕这个?”
昙冷冷一笑,打开她又伸过来的手,敛了笑容,淡淡道:“本尊最见不得美好的东西,见到了就想把它破坏。”抬眼看了子矜一眼,笑得魅惑:“怎么办呢,本尊还真是不忍心。”
子矜呆了呆,缓缓收回手,将手中布包放到桌上,抿着唇,笑得无力:“我知道了。”
昙冷冷扫她一眼,转身似乎欲走,刚刚走到窗边,身子却突然一抖,仿佛受到什么重创,眼看就要倒下。
子矜急忙抢过去扶他,见他脸色惨白,一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衫子,修长的手指节泛白,在雪白衫子的衬托下越发觉得苍白脆弱,
“你怎么了?”
子矜将他重心放到自己身上,一手揽住他的腰,吃力地把他扶到床边坐下,他面容惨白,额前渗出细细的汗来。喘息了一会,轻轻瞟了她一眼,皱着眉没有说话。
虽为男子,却美的惊人,稍显病态,便如西子捧心。
子矜怔了怔,知道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这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定是十分不安的吧,俯下身轻轻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淡淡道:“你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打些水擦擦汗。”
他却只皱着眉,手紧紧按住胸口,看也不看她一眼。
子矜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拿了毛巾,轻轻掩了门,转身出去了。
是心悸的毛病么?
身旁空寂许多,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落空中。
昙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门缝中仅留的背影,眼中明灭不定,海雾般的眼眸愈加深不见底,难以捉摸。
夜深了许多,天空中繁星璀璨。
子矜在门外站了一会,再进去时那人已不见了踪影,空气中仍留残香,清淡的像是那人唇边的笑。
目光注意到桌上,那个布包已经不见了踪影,抿唇笑了笑,翻身上了床。
月落日起,又是一日。
子矜早早的起来,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安王早已坐到桌旁看书。
晨曦打进来,染红了他如墨的发,白衣也染上一层红纱,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整齐纸页,书的后面,剑眉轻挑,俊美双眼专注的投向页面。
一圈光晕轻轻将他包围,他的轮廓映得朦胧。
子矜看的有些呆,停在门边好一会没有动弹。
书后,安王的嘴角轻轻上扬,却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道:“右边书架,由下数第三行,第五本。”
子矜这才回过神,应了声,走到右边的书架旁,书的位置又点高,她踮起脚,伸长胳膊,袖管顺着手臂滑下来,临近纤细手腕的地方,一个雪白剔透的玉镯发着柔和的光。
安王挑眉笑起来,眼底笑意浓浓,见她回过身,忙敛了笑,专注的看向书面。
“王爷,是这本么?”
子矜望着手中的诗集不明白他这会看诗做什么,试探地问了一句。
安王头也未抬,点了点头。单手拿了书,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着实有些暧昧,子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轻轻放在了桌上,又退到了角落。
安王突然把手中的书放到了桌上,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愠意:“本王叫你退下了么?”
子矜怔住,清澈眼眸扫向他,随即别过,福了福:“王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晨曦中,她螓首微低,脑后的绿色丝带轻轻飘动,搭在白皙脸颊旁,越觉剔透水嫩。
安王恼意顿失,指了指桌上那本诗集,淡淡道:“第二页第一首。”
子矜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走过去,拿起书,翻到第二页,刚看了一眼,脸却微微红了。
那抹红晕如晨时朝阳,为她增添了几丝活力与俏皮。
安王心中一动,随即又漫不经心的靠向椅背,阖上俊目,是指交错放于膝上,薄唇轻启:“念。”
秋风徐来,吹红了两颊。
子矜抿了抿唇,轻声开口:
“淡妆多态,更滴滴频回盼睐。
便认得琴心先许,欲绾合欢双带。
记画堂风月逢迎,轻颦浅笑娇无奈。
向睡鸭炉边,翔鸾屏里,羞把香罗暗解。
自过了烧灯后,都不见踏青挑菜。
几回凭双燕,丁宁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
约何时再?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
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
声音轻润好听,顿挫有致,字字如耳,分外享受,安王若有若无的勾起嘴角,却仍未睁眼。
“可知道其中意思么?”
颊上如火烧面,子矜暗暗吸了口气,平息了一下才轻声道:“知道。”
安王无声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子矜看了看那诗,这才缓缓开口:“此为怀人之作,是对男女……”淡淡瞟了他一眼,却没有把“恋情”这两个字说出来,只道:“上篇追忆前欢,后篇叙述别后相思之苦,用词委婉别致,情致委曲,是一首难得的好词。”
安王睁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淡淡道:“你在本王书上留的墨迹本王看到了,这本诗集就赐给你,回去好好揣摩,明日继续念给本望听,”
听他提到墨迹,猛然记起那天一时心动在诗集上溜了两句诗,猛地心惊,抬眼看了看他,又觉不似生气,急忙福了福谢恩:“谢王爷。”
安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子矜站直身体,鉴于方才教训,没有立即退下,静静站着,等他吩咐。
嘴角莫名的一勾,安王掩掉眼底笑意,朝她摆了摆手:“退下吧。”
子矜这才回到角落。
门外传来男子声音:“王爷。林常求见。”
闻言,安王有意无意地扫了子矜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声音已无方才柔和。
子矜暗暗叹了口气,这才是平常那个冰山王爷阿。
林常已开门进来,一眼扫到角落里的子矜,很快别过头,双手合拢拱手道:“王爷。”神情焦急,欲言又止。
安王皱了皱眉,做直身体,冷声问道:“什么事?”
林常扫了子矜一眼,几步走到安王身旁,俯身在他耳旁轻语,话未说完,安王的脸色猛地拉了下来。
子矜心中猛然一跳,心中疑惑,到底是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