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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中原的朝廷那边局势如火如荼,瑾儿却也不担心了。

只要萧昭醒了过来,这一切绝对有办法解决,她相信她的丈夫,尽管她也万分担心她的孩子。萧昭的身体康复的很慢,换血带来的损伤远远超过了最初的想象,在边疆一耽搁就是近半年的时间。这期间朝廷那边已是风起云涌,人人都等待着最后一仗的爆发——

但是表面上还是和平,朝廷时有赏赐一些东西大老远来到北疆,又有说萧昭的次子顺利降生,只等萧昭回到中原。可是萧昭对这个孩子相当冷淡,只说让父皇先帮忙养着。朝廷那边一次又一次的来信邀请萧昭回去,被萧昭婉拒,但又不敢派兵来攻打北疆,毕竟,整个北疆已经完全牢牢的掌握在萧昭手里,任何人想要抢走都不可能。

瑾儿经常看见萧昭和辅机两人在夜里,点着一支一支的蜡烛低声的商议着某些事情,瑾儿隐隐约约的听着,对他们的事心照不宣。远在南疆的萧剑的信一封又一封飞来,内容对她也没有避讳,没回都是她最后一个看了放到油灯里烧掉,完全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对于他们的谋划,她选择了沉默,这些事,逼到了这个地步,她自然也没有阻止他们的理由。

尤其是萧昭……因着沈如玉的事情,他对他的父亲的仇恨终于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满满的都是野心和复仇。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很喜欢冒险的人,半年之后,身体基本康复,他在全军召开了一次鼓舞士气的动员大会之后,便决定次日回京。

入夜,夜凉如水,帐篷里简陋的木板床上,萧昭濛濛的张着眼,低首望向怀里安睡的人。她安静的蜷在他怀里,月光倾泻在她如墨的发丝上,白皙的面庞如冬日的雪。他心生疼惜,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洁的面容,没想到,瑾儿忽然就张开了眼,明亮的眸子里洒下一剖月光,微微扬起嘴角,带着浓浓的鼻音温柔的唤了一声,“少卿。”

“恩。”萧昭笑一笑,又移了手指轻轻地去拨弄着她的长发,俯身过去吻了吻她的耳垂,“瑾儿,这回你是怎么打算的?和我们一起入京还是先守在北疆?”

“守在北疆做什么?”她心急的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她紧紧地捂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已经要哭了出来,“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去!我不去谁来照顾你呢?别人我是肯定不会放心的!况且我能打能杀,绝对不会是你的负累!不要丢下我,少卿!”

“当然不是怕你成为我的负累,”他温柔的笑着吻了她的额头,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这次,怕是会很危险……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险。打仗我是不怕的,但是和兄弟父亲这样的厮杀,我心里还真没底。辅机也说了,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和我一起入京,我们俩只带一只十几人的精锐过去,到时候若是我父皇强逼,我们就真的插翅难飞。”

她眼神微微一黯,“少卿,这么危险,你就舍得让我一个人焦灼的在这里等待?如果你和个个都出了事,我在北疆还有后路吗……少卿,我不怕死。”

“傻瓜,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怕,”他的声音愈发温柔,柔肠百结,“是我怕……我怕的很。”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少卿,不要在这个时间说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不好?”

“好。”他笑了笑,“那明天就随我们一起入京,我和辅机决定就这么昭然若是的回去。”

她高兴坏了,伏在他的胸口上,闭上眼,嘴角含笑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时间好像也在这一刻沉淀下来,萧昭一直深深地凝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刻入记忆里,忽然,她又抬起脸来,问他,“你们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呢?”

他笑,“瑾儿有什么看法吗?”

“一切要谨慎,这是抄家灭族的大事,我能有什么看法,只求你们一切小心。”她淡淡的一笑,眼里隐隐有了忧色,道,“但是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亲人……只怕为了我们牺牲了哥哥和表哥,我的良心会不安。如玉现在还没有音讯,我已经非常担心了。”

他重重颔首,“我们会的。你放心。”

次日,萧昭和辅机、瑾儿就带着一只数量很小的亲信从北疆返回。

萧昭半月前就已经写书奏明了皇帝自己要回来的事情,甚至把回来的路线也一并告知。他的口气非常好,温驯又诚恳,全然是要归降的意思,那边立刻回了信,说会八百里锦铺相迎。

之前北疆的收复萧昭的军功已经普天皆知,这回不知为何,他回来的消息也瞬间就传满了京师,他到达京师的那一天许多百姓早早的就在城门口聚集等候着他的归来。其实在过程中,萧昭和辅机临时决定选择了另一条最为隐蔽的小路,小批人马轻巧的掠过了所有的障碍,快马加鞭用两天半就赶回了京师。

才刚踏足京师附近的土地,就传来那边原定路线上,一支商队不知为何被全部杀死的消息,现在朝廷已经派人去彻查。萧昭和瑾儿坐在一匹马背上,萧昭心下的仇恨愈发膨胀,眼里全是凶光,瑾儿叹了口气,望着他道,“父皇他就这么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萧昭毫不客气,冷冷道,“我也很想置他与死地。”

“少卿……”她忧心的望着他的脸,“你可一定要小心。”

他撑出一个微笑,“恩。”

说话间,已经到了京师的城门口。城门口的百姓正在夹道欢迎他们的到来,放眼望去满满的全是人,也有雄赳赳的军队在两侧一字儿排开,为他们开出一条道路。萧昭和瑾儿坐在同一匹高高的白色战马上,辅机和其余人跟在他们身后,入城。

远远的有一个将军骑着马上前来,抱拳道,“恭迎二殿下!二王妃!属下梦平遥,是陛下特派我来迎接二殿下和王妃的。”

萧昭心下冷笑,八百里锦铺相迎?连哥哥和父亲都不来,还相迎?他嘴上却是客气道,“客气了,我和我夫人也不过是普通人,将军亲自这么远跑来,又准备这么浩大的仪式来接我们,我们实在是深感荣幸。”

梦将军呵呵的笑,“哪里哪里,二殿下这边请,随属下来。”

梦将军在前领路,萧昭和瑾儿的马儿跟在后边,一点点正式跨入了城门。这场面才当真叫做壮观,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巴望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也许是他们两人的出现让人非常的惊奇,聚集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喊着“欢迎萧将军和王妃”,但声音很快被淹没了。萧昭敏感,迅速的一手搂住瑾儿的腰把她紧紧贴在身上确保她的安全,一手握住了腰间的剑,这时辅机的马突然快步上前来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两人正是警惕着,突然一枚长箭破空而来,两个男人浑然不觉,瑾儿眼尖,一边叫了一声小心一下直起了身来挡在萧昭面前。

“啊——”

正中胸口,鲜血四溅。

“瑾儿!”

同时两声狂喊。

辅机一下闪开去,冲到最前面为他们俩开路,萧昭也猛然抽出了剑开始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梦平遥将军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眼里有一丝深藏的笑意,突然大喊一声,“有刺客!快点来护驾保护二殿下和王妃!”

随着他这一喊,场面突然真正的骚动起来,

好像突然有马匹失控了,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无数人被踩到在地,发出悲惨的嚎叫,又陡然杀出好几十个蒙面黑衣人,直逼萧昭和瑾儿的马匹,萧昭一拉辔绳,回头大喝一声,“冲出去!”

顿时,身后的一行人全都发了狂。

只见尘烟四起,萧昭的人马急速往前冲刺。

可是十几个黑衣人显然是想要置萧昭和瑾儿于死地,一直死盯着他们俩,招招毙命。瑾儿中了箭,完全就面色苍白的蜷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了,萧昭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剑奋力的搏杀,想要杀出重围,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困住,完全纠缠在他们之中脱不了身。

情况已经够混乱,哪知先前为他们开路的军队忽然也变得有些敌我不分,完全散开了去,任凭百姓们你踩我我踩你,到处都是哭喊和尖叫,血腥味弥漫,萧昭和他的手下更是被冲的找不着彼此,唯有辅机片刻不离的在他身边死死的竭尽全力保护着他们!

萧昭心下已经慌了神,他来之前大肆宣扬此事,原本以为有这么多百姓在场,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父皇不敢这么轻易的谋害功臣,看来,完全是他太天真了!他现在想要的是自己的命,民心可以慢慢安抚,杀了自己才是当务之急吧?!

他早该想到了!他又何必冒这个险!

白白搭上那么多条命!

手心里一滩血,他在慌乱之中低首来看她,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全然是紫青色,紧紧的闭着眼睛,一手捂着插着一支箭的胸口,还是有血源源不断的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

“瑾儿!瑾儿!”

听到他的呼唤,她勉强的睁开眼,撑出一个惨白的微笑,“少卿,给你添麻烦了,我没事,还挺的住,你快带大家杀出去……”

萧昭心下急得快要发疯了,冲辅机大吼一声,“辅机!走!别逗留了,杀去皇宫!”

可是,有那么容易的事吗——这所谓要八百里相迎的数千人的军队个个手里的兵刃雪白雪白,混乱中十几个武功卓绝的黑衣人对萧昭和今日狂追不舍,还有人群里隐藏着的杀手,千般谋划万般计划,就对准了萧昭他们十几人!就只为置他们于死地!

萧昭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去,血染红了那一方土地。

萧昭已经快要崩溃了,事情溃败的超乎寻常的迅速,胜败已分,他只恨他昨夜为何没有改变心意,和他们硬打硬!好在,他和辅机毕竟近身功夫极好,局势的混乱对敌方也造成了一定的干扰,两人一路竭尽全力的杀过去,好歹杀出了重围,竟真的一路乱撞杀到了宫门口,宫门口是更多更多的军队,萧昭勒住马,僵硬住。

请君入瓮,不就是这幅可笑的模样么?

萧昭啊萧昭,聪明一世,你咋就糊涂了这一时呢?

“我掩护你们,你快入宫去!向你父皇求情,也许还有生机!”

辅机突然大吼一声,驾马往回走,冲入了追杀着他们的黑衣人人堆里!

“辅机!辅机!”

萧昭傻了眼,伸出手来什么也没触碰到,眼看着辅机眨眼就吞没在了血泊里。

眼泪一下子就模糊了双眼。

“哥……哥!”

瑾儿又气又急,看着辅机一眨眼就没了,挣扎着想要从萧昭的怀里冲出去,可是身子刚刚一动,就哇的吐出一口血,幽幽的昏死过去。

萧昭掉转马头,一路横冲直撞杀入宫殿里,里面也是全是早等候了许久的人马,他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们立即迅速把他包围起来。

他低首一看怀里的人,她的脸都变成了死灰色。

他怕了,摇晃着她的身子,“瑾儿!瑾儿你醒醒!别睡!”

瑾儿毫无知觉。

他无助的抱着她,感觉她的身子好像也就这么一点点的冷却下去……他险些就这么要落泪了,再抬首望着周围一干完全陌生的面孔——他知道,他输了。成王败寇,他手中的兵器砸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平静道,“我认输了。我要见我的父皇。”

没人动。

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发了疯一般,“听见了吗!我要见我的父皇!”

这时,忽然有一个人驾着一匹马飞奔而来,

“陛下有令,带二皇子去他的宫殿!”

萧昭的眼里都要放出光来,宛如看到了救命草一般,一个不留神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手里仍旧执着着抱着瑾儿,生怕她再受伤。这一震,瑾儿竟奇迹般的醒了过来,茫然的张着微微发红的眼睛,眼里一点焦点也没有。

他就跟着那个通信的人磕磕碰碰的跑到皇宫里,那里,左右全是带刀的侍卫,而他的父亲,他的哥哥和弟弟完全神帝一般高高的坐在鸾坐之上,冷眼的打量着一身血污的他抱着一个女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脸上都露出了不屑。

“救她!”萧昭一进去就大吼,“我什么都不要了!军权给你们!我的命也给你们!你们救她!”

三人不说话,依旧冷眼望着他,萧昭激动起来,声音明显软弱下去,“求你们救她!”

萧义终于轻笑了一声,道,“哥,这儿现在已经没有你说话的份了,杀谁,救谁,都由我们决定。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狼狈成这样了?不是最有风度的一个么……还有,你的锐气和杀气哪去了?为了一个女人开口求我们,我都替你感到可耻!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我怎么会有这么软弱无能的哥哥?大哥,你说是不是?”

萧昭咬着牙关,全身都在发抖,萧义的奚落宛如一把刀刻在他的心尖上,男人的尊严被践踏,痛的无以复加,他只想,只想,把这三个人碎尸万段!

萧义一点情面也不留,又笑呵呵的说道,“自以为有点军功就了不起了?最后还不是被我们玩弄于鼓掌。要么你就永远守在北疆不要回来了呀,还野心那么大,想要整个天下,二哥,这回,你可栽跟头了吧,南宫辅机也死了,沈如玉也死了,你的女人也快死了,你的两个儿子还在我们手里,你觉得你还有什么?你看这一回你输得多惨,还有没有翻身的日子?”

萧昭只能拼命的压住愤怒,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求你们救她……”

萧义哈哈大笑,“救她?凭什么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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