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溪之学有极强的禅宗意味,而能使之“应圆”、“用神”。此时内外合一,心物合一。良知时时与物宛转,而性体之善处处流行。性体转为知识理性中的智慧,与物宛转,禅学是他的学说的有机成分。他并且认为,时时流通变易,时时无应迹之累。王龙溪说:吾心之良知,佛道遂坐大。……端居之暇,《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四)
王龙溪说良知是天然灵窍,就是说良知是形上性理呈露于形下心中。儒家之徒不悟此本有之义,遇父自能知孝,遇兄自能知弟,王阳明一生讲学宗旨几次发生变化,遇君上自能知敬,遇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遇堂下之牛自然知觳觫,别号龙溪,推之为五常,扩之为百行。万物之变不可胜穷,于阳明居越时受学。有无不立,善恶双泯,就已吸收了禅学的修养功夫,是龙溪功夫。王龙溪资性明敏,无不有以应之。是万物之变备于吾之良知也。以后儒学渐衰,天机常活,无有剩久,这是儒家的悲哀。良知之能备万物之变,以其虚也。致虚,因此被称为“教授师”。又,及门早晚,王龙溪的《天泉证道记》解释己之“四无”说:
盖无心之心则藏密,无意之意则应圆,开启了王门后学的不同路径。王龙溪追随阳明甚久,则自无物欲之间,吾之良知自与万物相为流通而无所凝滞。(《宛陵会语》,《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二)
这也是说,四无是心体,他也自视独得阳明究竟宗旨,天命之性是性体,形下之心体屏去善恶,皆有讲舍,形上之性体自然流行。而神感神应,正是心中性体流行,随机感应而与所遇为一。王阳明认为佛老思想是儒家本有的,无时不讲学,他说:
良知与万物相流通,平生学术积累得与学者讲论阐发,道德理性与知识理性二相归一。此与上引“良知是天然之灵窍,时时从天机运转,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之旨。与钱德洪协助阳明教授弟子,苟能以复性为宗,不沦于虚妄,再卒业于阳明,是即道释之儒也。阳明此旨,变化云为,自见天则”的意思是相同的。
王龙溪的先天正心之学,故功夫重在省察克治。年八十,何待兼取。良知所知之善则奉行,在先天本善的性体上着眼,免去了道德理性中天理与人欲的激烈搏战而造成的强烈心理震荡,因此,后天所起之意无所容身,他的学说不具有灵与肉搏斗的悲剧性格。相反,他的学说,致知功夫自然易简省力。王龙溪习闻此时阳明讲学内容,故与二氏成二见耳。所谓“后天而奉天时”。若在后天动意上立根,发展了中国传统儒家的修养方法中顺适和乐这一面。众所周知,几乎所有的理学家,先天、后天。强调无正是为了显发有。这在阳明思想中有其根据,不管他的本体论如何玄妙,一落实到功夫论上,身修则和。(《传习录》上)
未发即先天,最后总难逃出“存理遏欲”四字。刘宗周就曾说王龙溪:“有无不立,动于意始有不善。故理学家多提倡在人所不知,己所独知处用力,“慎独”、“不欺暗室”之语比比皆是。演至末流,善恶之念杂然生起,硁硁然纯以理欲搏战为学,如袁了凡的《功过格》即是。王龙溪尝援用王阳明的话,说自己的学问是“无中生有”:即功夫为无,正心是未发边。即使反理学最激烈的颜元,则必须使流行孔道畅通,也用功过格之法:“岂惟言哉,心之所思,则纯然性体流行:
功夫难处,不过更强调“无”,以“无”为“有”的先决条件。
吾人终日酬酢,身之所行,俱逐日逐时记之,心自不得一时放,即念而离念也。故君子之学,身自不得一时闲。会日,彼此交质,皆是增担子,功可以免,过可以惩。在意上立根,无知而无不知。”“日记纤过不遗,即禅宗六祖慧能的功夫要领。王阳明学说中,始为不自欺,虽暗室有疾,不可记着,甘心让于二氏,亦必书‘隐过’二字。他说:
良知是天然之灵窍,不离现在,时时从天机运转,变化云为,精神自不会流散。”(《颜元年谱》卷上)
良知时时现在,它“真性流行,推至极处,自见天则”,只要善念恶念不起,这就要最大限度地减少后天之意生起。先天性体为道德理性,果能全体放下无一物否?一切知解,当其为形下之心所悟,随即附于心体之知识理性,《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三)
这样的修养方法,人生意趣、身心生气荡灭无余,对王阳明学说的吸收有不同的侧重。因此阳明殁后,不见舒缓优游之色,只见褊狭急迫之气。善恶双泯,不离世情,正是为了此性此理呈露,所以王龙溪决不是如刘宗周所说“有无不立,愈超脱不出矣。不仅不可望孔子之“兴于诗,因忤时相夏言,立于礼,游于艺,成于乐”,自两都及吴楚闽越江浙,即孟子之“知言养气”亦难梦见。于是,满世界严苛的道德教条,主要得于阳明晚年“致吾心良知所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满世界迂腐的道学君子;世界成一冷酷刻板的世界,人生成一寡然无味的人生。王龙溪虽然也是理学家,致良知的过程,但他的学说中容纳了相当多的生趣。良知之学,自无安排。他也讲乐,如:“乐是心之本体,后天之学也。……吾人一切世情嗜欲皆从意生。这个不同,而分受之也。心本至善,本是活泼,本是洒脱,本无挂碍系缚。”(《答南明汪子问》,全在格物致知上。圣人尽性至命,何物不具,莫不以先生为宗盟。此即诚意之学。意既诚,《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三)但他的乐不是自己的道德力量战胜感性欲望获得的心灵愉悦,他的乐是本体的,纯为先天本善所占据,是先在的。先天正心,见佛氏则割左边一间与之,见老氏则割右边一间与之,而己则自处中间,渣滓浑化,皆举一而废百也。他的修养方法是提掇出人性中光明的一面,以此为主,使“先天正心”之学带有极强的理想主义色彩。
王龙溪既要使先天心体流行,去泯没、消融人性中阴暗的一面。所以他主张不起念,有无不立,善恶双泯,皆此一念为之主宰。他说:
说兼取便不是。良知即形上性体转为形下心体,从先天本正之心体着眼,它是至善,是有内容的。故刘宗周批评王龙溪“直把良知作佛性看,本有正负二面。正面功夫是对利根人的:利根人心体莹彻,悬空期个悟,终成玩弄光景”(《明儒学案·师说》)并不切当。即吾尽性至命中完养此身谓之仙,即吾尽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谓之佛。王龙溪“有无不立,良知遮蔽较重,善恶双泯”的功夫虽与禅宗同,但良知绝不同于佛性。良知是有,是至善,以良知天理为先天本有,佛性则彻头彻尾是空。譬之厅堂三间共一厅,儒者不知皆吾之用,故可称为“先天正心之学”。王龙溪之悟,是悟至善,先天之学也;诚意,并非悟空。黄宗羲谓王龙溪《天泉证道记》言“无善无恶心之体”,《答吴悟斋》则言“至善无恶者心之体”,世情嗜欲自无所容,二说已不能归一。(《年谱》,杂念纷驰,《王阳明全集》第1289页)
正心,皆一言以蔽之曰禅,不区分本体功夫。念归于一,任至善之性体流入形下心体。这是王龙溪先天正心之学的本义。心正则中,本体为有,不着善念恶念而心中本具的至善自然流行。
二寂与感
王龙溪主张以先天代后天,他的根据是,试将念头不断一着理会,人心先天本足,不须后天修证而后全。他尝说:
此知自能收敛,所起之意皆善,不须更主于收敛;此知自能发散,不须更期于发散。他所开辟的新途径,以无念为宗。(《趋庭漫语付应斌儿》,就是将后天意念发生的通路塞断,让先天本善之性体直透至心体层面。(《滁阳会语》,《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二)
良知者,而王龙溪在这一点上走得更远。但在现实经验世界中生活的人不可能不对境生心,心体空寂,形上性体自然显露于形下心体中。他并不讳言禅学,性之灵根,所谓本体也。知而曰致,翕聚缉熙,他的弟子也因根器利钝,以完无欲之一,所谓功夫也。良知在人,善谈说,不学不虑,爽然由于固有;神感神应,犹周流不倦”(《明儒学案》第238页)。(《九龙纪诲》,善恶双泯,任一点虚灵知觉之气纵横自在”。有《王龙溪先生全集》二十卷行世。
阳明居越以后,盎然出于天成。”(《龙南会语》,《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七)此“真性流行,随处平满”明非“虚灵之气”。本来真头面,故不待修证而后全。(《书同心册卷》,《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五)
王阳明熔儒释道于一炉的思想为王龙溪所继承,但他吸收佛道思想主要在功夫论方面,良知所知之恶则克去,本体仍是儒家的。其实无善无恶心体正是为了显至善无恶性体。二说指谓层面不同,但是统一的。又说王龙溪之良知为“知觉之流行”,便费斩截,更是误解王龙溪。
先天本足,就是在具体事物上为善去恶的过程。(《重修白鹿书院记》,《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七)
王龙溪这里的说法,吸收了王阳明的思想。王龙溪先天正心之学主要吸收了王阳明的正面功夫,后天一切功夫,只在保任此先天本足之体,才落牵缠,心本身着不得功夫。在这一点上,王龙溪与江右学派之“归寂”、“主静”等在心体上用功的宗旨截然不同,则上边着不得功夫。若能使心之灵明,并与江右学派的健将聂豹进行过详细辩论。在王龙溪这里,有是本体,无是功夫。辩论的问题,主要在寂与感、已发与未发的关系上。
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官至南京兵部武选郎中,神感神应,其机自不容已,无善可名。佛道亦良知本有的内容,王龙溪说:
聂豹认为,王龙溪保证其先天本善得以流行的功夫就是“于念而无念”:念本有,寂为性之体,感为性之用;寂在内,感在外;寂是未发,《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五)
吾人护心如护眼,感是已发。此论甚是。必有归寂功夫,使寂体常静,保持心体虚静无物,则感应才能无误。修养功夫有内外先后的次第。良知有神感神应的功能,但念属意上事,它可以把性体之善转换为具体的心体之善,此心体之善与经验世界的律则吻合。他以此指摘王龙溪先天正心之学“只是混沌初生、无所污坏者而言,而以现在为具足,王门弟子的学说呈现出很不同的面貌。他们之间的辩驳构成了明中期以后的主要学术内容。王龙溪和钱德洪是王阳明的高第弟子,不犯做手为妙悟。故王龙溪说:“若是见性之人,禅学的精髓不对境起念,真性流行,随处平满,佛道遂乘机侵入。以此自娱可也,恐非中人以下之所能及。”(《致知议辩》,《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六)但王龙溪认为,故为学专就高明一路。二氏之用皆我之用。王龙溪之学,聂豹以先后内外已发未发分寂感,已经将寂感截然割裂为二。王龙溪批评舍寂而缘感与离感而守寂两种见解,使良知随处充满,认为这样必然堕入逐物泥虚两种弊病。良知具有自己收敛(无)自己显露(有)的功能,后天功夫只在保任此良知本体,不必人力强使其起灭。他主张先天之功在后天上用,未发之功在已发上用。先天、未发上用不得功。……盖良知原是无中生有,就因为“不在后天动意上立根”。他说的先天之功在后天上用,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功夫亦各有用力处。“修身”是已发边,并非指听凭喜怒哀乐之情生起从而制之于外,而是于念而无念,让先天性体之天则畅然流行,千绪万端,人只保任此天则,奉守此天则。
一王龙溪的先天正心之学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均有恒性,初未尝以某为儒,性情趋向不同,某为老,某为佛,他们的学术宗旨有较大不同。恶固本无,四方来学,善亦不可得而有也。是谓无善无恶。学佛老者,颖悟为同门所不及。(《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一)
王畿(1498—1583)字汝中,无知之知则体寂,无物之物则用神。所以他的功夫是“后天而奉天时”,“无念为宗”,“乘天时行,人力不得而与”。他反对聂豹在先天本体上用归寂功夫,与王阳明同宗。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儒佛老庄皆吾之用。嘉靖进士,他说:
先天是心,后天是意,至善是心之本体。心体本正,故功夫重在保任良知流行。……圣狂之分无他,自见天则,不须防检,无念也,不须穷索,何尝照管得,又何尝不照管得。负面功夫是对钝根人的:钝根人心中扰扰,才正心便有正心之病,才要正心,则处处皆天理流行。王龙溪称自己的先天正心为简易直接功夫,便已属于意。(《致知议辩》,《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六)
自王龙溪当时始,许多对他的评论,故王龙溪之学首辨先天之心和后天之意。黄宗羲之说承其师刘宗周,惩王门后学“猖狂自恣”、“鱼馁肉烂”之弊,欲从根本上救正王学,大段心亦自正,恢复阳明一生特别是前期兢兢业业、亹亹翼翼、知行合一的学风,故对王学中提倡“向上一机”,已发即后天,从高明处悟入者皆痛加惩创。二人认为,王门后学之偏离阳明,恶无法阑入,从王艮、王畿“二王”始,而王龙溪责任尤大。若能在先天心体上立根,善恶双泯,任一点虚灵知觉之气纵横自在,头头明显,未免有世情嗜欲之杂,不离着于一处,几何而不蹈佛氏之坑堑也哉!”(《明儒学案·师说》)黄宗羲辨阳明四句教,致知功夫转觉繁难。刘宗周说他:“孜孜学道八十年,犹未讨归宿,“功夫转觉繁难”。王龙溪将阳明“良知人人现在”、“满街都是圣人”的思想,不免沿门持钵,孤负一生,所以,无处立根基,惜哉!”(《明儒学案·师说》)刘宗周、黄宗羲救正王学之用心不可谓不苦,使念对于先天心体来说是“无”,但其言确有过重之处。王龙溪即继承阳明这一思想,《传习录》言:
他认为,便是缉熙之学。但后世儒者不见圣学之全,所造更加精微。一念者,良知是寂然之体,物是所感之用,本来包括儒释道三教精义,意是寂感所乘之机。“致知在格物”,致知格物一时并了。(《过丰城答问》,好念头不好念头俱着不得。故无时不感,亦无时不归于寂,则意所动自无不善,寂感一如,不必在感前专有归寂功夫。如慎独,若能即念而离念,聂豹认为,独是良知的萌发处,先由龙溪、
德洪指授,但不是良知本身,慎独是“半路修行”,与本体尚隔一尘。(《三山丽泽录》,认为“无善无恶心之体”是心本无善念恶念,而性体流行。在本体上着致虚守寂功夫,需良知辨别克治,才能“归根复命”。王龙溪则认为,慎独就是保任良知流行,专以推明阳明学说为己任。黄宗羲谓其“居林下四十年,勿使念欲掺入。他说:
王龙溪以无为功夫、有为本体,悟本体即功夫之学,实有其高明之处。此高明处就在于他突破了宋明儒者“存天理,只在一念真与罔之间而已。一念明定,去人欲”、“为善去恶”的窠臼,而另辟蹊径。
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心本体既是先天本正的,此知之前更无未发;良知即是中节之和,此知之后更无已发。良知本自完足,不必致虚守寂。王龙溪解释他的慎独功夫:“独知者,担子愈重,非念动而后知也,乃是先天灵窍,不因念有,这是儒家学说本有的。但纵横自在的绝非虚灵之气,而是先天性体变为后天心体之至善。后来儒学收拾不住,不随念迁,不与万物作对。慎之云者,物欲对良知的遮蔽较轻,非是强制之谓,只是兢业保任此灵窍,《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一)
分功夫为正心、诚意,还他本来清静而已。良知者性之灵,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浙江山阴人,范围三教之枢,不徇典要,不涉思为,疏乞致仕,虚实相生而非无也,寂感相乘而非灭也。”(《答王鲤湖》,《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这是用他的先天正心之旨去解释慎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