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驻足,不及转头,血色长剑像是长了眼睛般准准劈中破空而来的一截紫映竹,将之从中一分为二。
被劈开的紫映竹顺势向前,似乎只是因惯性而前,然而却是混淆他的视听。靠近雪晴岚的一半紫映竹忽然发力,半空调转,削尖的一端从她背后刺入,贯穿前胸!
殷红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将美丽的紫映竹染成紫红色。那半截紫映竹似乎还想继续向前再伤到风御天,但终究没有了后续之力。
雪晴岚大睁着眼,她心中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不及痛楚袭来,麻木感率先侵袭了她的意识。
难道要死了吗?
她心中忽然有了这种明悟。
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慢了下来,她看到风御天转过身,伸手似要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而她的视线不禁凝注在他的脸上,那张英俊的脸庞,总是不苟言笑的表情。
不知为何,她居然愤愤的想到: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露出一点点着急或者惊恐的表情吗?哪怕只是一点悲伤或意外也行啊!别像超脱生死一样面无表情啊!
活了一生,临死前身边的人都没有露出一丝感情来,看来我这一生果然够失败的。
啊,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对了,身上还有几千两银票没有花掉呢,真是可惜了,要死也在花光了积蓄再死就好了。还有,这家伙还欠我一个人情,我还没来得及用,又是亏大了。
她很奇怪自己最后的念头竟然是这个,但是无所谓了,是什么都无所谓了。本就无牵无挂来到世上,也该无牵无挂离去。来时无人记挂,去时无人惦念,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她,只当过客般走一遭,也挺不错的。
她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意识渐渐离她远去,因而没有注意到风御天眼中闪过的一丝焦急与强作镇定。
“晴姑娘!”
他手上使力将雪晴岚拉到自己身旁,然后伸手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雪晴岚在靠在他肩头的一瞬闭上了眼睛,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脸上尤挂着些许惊恐之色。
他紧紧的搂住她,看到贯穿她胸腹的半截紫映竹,鲜血顺着竹心滴答滴答流着。
为什么?他的剑气应该劈散了竹子上的妖气才对?为什么这半截竹子还可以动?
他没有细想,那鲜血的滴答声似乎引动了他的愤怒,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腾。他从小就习惯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感情。正相反,平时惯于压抑自己情绪的人,一旦爆发将尤为可怕。
黑色的气从他体内升腾起来,远远看去,他整个人就像笼罩在一片黑色火焰中。
他终于动用了自己最强的杀招——凶气。
不过此时的他还可以完好的控制凶气,升腾的黑气没有侵蚀到他怀中的雪晴岚。而且他不会将雪晴岚放在一旁,因为她还没死,还有一些气存在在她体内,维持她的生机。
风御天黑色的眸子瞬间变成血红,所有的感情都被血眸遮盖,绝对冰冷!然而另一方面他又非常理智,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像平时般一动用凶气就开始浑浑噩噩。
血色长剑得到凶气加持开始爆发出真正的威能,一层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劲从长剑中散发出来,向四面波及,黑色雾气无法越雷池一步!
稻草妖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中,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在风御天身上,难听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原来你、竟是!”
它说话断断续续,没及说完,风御天抬头冷冷的看了它一眼,狂暴的凶气向它席卷而去。
“嗷——”
稻草妖一声怪叫,身上瞬间升腾起黑色火焰,好像在被火焰灼烧,正如雪晴岚那日见到的情景一般。
一眼之力,威力如斯。
“业火?!不,更甚?究竟是何物?!你、你是!”
稻草妖被黑色火焰灼烧,嚎叫着模糊的字眼,从半空中坠落到地上,在地上疯狂的滚动着,似乎想要将身上的黑色火焰扑灭,然而终究是无用功,这黑色火焰一旦燃烧除非将对方的生命力彻底烧尽,否则不会熄灭。
稻草妖拼死挣扎着,但它的努力从风御天决心动用凶气的刹那就注定是无用功,它没挣扎多久就被黑色火焰活活烧死,身上的妖气也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殆尽,只留下点点灰烬。
风御天收回了凶气,血色的双眸也渐渐恢复了黑色。他身体微微一晃,脚下有些站不住,头阵阵晕眩,不过还好,没有昏迷过去。
说来也奇怪,平时他一旦动用凶气,后遗症之强令人难以忍受,而今日尤为之轻,连头痛都没有。
不过这些他不及多想,收起长剑,用空出的右手将插在雪晴岚身上的半截竹子拔出,细一看去,这半截紫映竹不似寻常,竹心隐隐发黑,原来竟是被稻草妖淬了毒!
他粗略判断,应该是与瘴气相同的瘴毒,只是强度不可相提并论,应该是极强的瘴毒。
他将雪晴岚平放在地上,低声道:“晴姑娘,失礼了。”
为了帮她止血,势必要动她的衣物,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当然懂,但此时人命关天,他也不是那般迂腐之人。
他解开雪晴岚的衣带,将她的随身物品都放好,取出止血药物和绷带等物品为她包扎伤口。他并非学医之人,但最基本的药理还是懂些,动作也熟稔至极,很快便处理好了这些。
这时,雪晴岚中的瘴毒发作起来,朱唇化黑,面无血色。
风御天眉头大皱,在此有段时间了,身体应该对瘴毒有了些适应,又有解毒丹含于口中,这瘴毒居然还发作得如此迅速,可见毒性极强,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一般的小毒或许他还能想办法,但像这种剧毒他就有些束手无策了,看来唯有百谷师伯才能解她中的毒。
他将她的衣服穿戴回去,再带上她的行囊,低声道:“晴姑娘,事出有因,我必须立刻将你带回太清山,寻长老救治你中的毒。此次皆是因我而起,我定会将你治好。”
这句话既是对雪晴岚说,也像是对他自己说。昏迷中的雪晴岚自然不知道,自己纠结了这么长时间去不去太清山的问题其实完全没有意义,无论她怎么想,这一趟是走定了。
风御天轻轻将她抱起,以气催剑,血色长剑平稳将他托起,缓缓升入高空,然后咻的一声便从竹林上空消失无踪了。
这是雪晴岚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御剑飞行,只可惜是在她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候,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提到此事她就懊悔不已。
数日后。
雪晴岚苏醒过来,睁开眼,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定睛望去,首先看到的是雪白的四壁和屋顶,雕饰着简单的纹样,素雅安静,整间屋子非常宽阔,屋内除了她躺着的石床外只有简单的石桌石椅,简洁素丽,不尚奢华,看着倒有几分静谧之美。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却一点力气也没有,顶多只能动动手臂。
“晴姑娘,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她身旁不远想起,她这才注意到风御天就在她床头不远处守着。看到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秀脸庞,她顿时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虚弱的说道:
“我……不是死了吗?”
风御天走过来,顺手搬了把石椅坐在她床边,耐心道:“不,你只是中了毒,外加失血过多。师伯已经将你的毒解了,修养几日应该便无大碍。”
“师伯?”雪晴岚觉得很累,连带思考也变得很慢,缓缓道:“我们……在你的师门吗?”
风御天回答道:“是,当日竹林中那稻草妖攻击附带的毒性很强,只有百谷师伯能解,因此我便立即将你带回来,还望莫怪。”
雪晴岚疲惫的摇头,道:“不怪,不然我早就死了。”
她在意的问道:“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那稻草人呢?”
“烧成灰烬了。”
他回答得极为简练,不过雪晴岚明白,他一定是用了那种超可怕的黑色火焰。
说到这里,风御天不禁想起一路御剑回来时,体内凶气躁动难耐,但是抱着雪晴岚,她柔软的娇躯中传来阵阵冰凉的气息,非常微弱,但是有了这份助力,他总算是支撑到了太清山,这才能及时将雪晴岚的命保住。
他越发确信在雪晴岚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压制他的凶气,不知是她修习的心法还是别的什么?
在他看她时,她也抬眼看向风御天的脸。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也有几分憔悴,眼圈有些发黑,估计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应该是夜不安寝吧。又或者是他一直在床边照顾她?
不过……这家伙见到她好不容易苏醒过来,怎么也不露出些欣喜的神色呢?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回,弄得她都没有多少喜悦之感了。
她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濒死之际怪他太冷酷,蒙他相救又怪他太漠然,真是的……人家与她本来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凭什么要为她或喜或忧呢?
为了驱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扭过头向窗外看去。只见外面群山之上,有霞云异彩,奇光来去,一派仙家之景。
凝神观看,群山之侧,有流光来去,有仙鹤起舞,有飞舟往复,多半是修仙者腾空御剑,驾驭鹤舟。
这就是修仙福地,鸾翔凤集之所在?
纵是在困顿虚弱之际,遥望此番仙家美景,雪晴岚不禁生出几分恍然与向往。她的心情立刻复杂起来,又是犹疑,又是感慨,有些不可置信,恍如隔世。
从小她就听说道派修仙的传奇志传,心生向往已久,却始终无缘得见。本以为,她这一生就那样庸庸碌碌过去了,没想到还能亲临此番仙境。
突遭大劫之后,她整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了,之前那个凄苦飘零十四载的少女应该死去了,今日在仙境重生的她,是焕然一新的雪晴岚!
这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修仙!
无论多难多苦,哪怕用尽一生不得寸进,她也要踏上这条路!成,便为仙;不成,便死在修仙路上,誓永无悔!
她在心中默默的发誓后,头脑渐渐清晰起来,身子也稍微有了些力气,用手肘支撑着坐起来。
风御天皱了皱眉,看她吃力,伸手轻轻将她扶起,道:“晴姑娘,你要作甚?”
雪晴岚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过态度坚决的说道:“我想向你师伯道谢。”
他一听是这事,便摇头道:“不急,还有机会,你暂且好生休养,等身体康复再说。”
他好言相劝,雪晴岚却不听他的,她要去道谢,目的不是道谢,而是要作出一种姿态。她可没有天真到想要凭着和风御天这点交情就混进人家宗门。听说这些修仙门派首重根骨,其次是道心。根骨她是没有办法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是道心她可以努努力啊!至少要让她未来的师傅师伯师祖觉得还算那么回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从现在做起!所以她可不能浪费时间,一定要在身体还未康复之前登门道谢才能表现出诚意!
“小姑娘不用在意。”
不知何时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白须老丈,一个年轻道士。说话的正是那白须老丈。
他们两人都穿着道服,从样式上看,和风御天的衣服有些相像。不过那白须老丈穿的是白色的道服,而年轻道士穿的是青色。
风御天恭敬的向两人行礼道:“师伯,师兄。”
随后向雪晴岚低声介绍道:“这位长老便是为你驱毒的百谷师伯,精通医术,是我派七大长老之一,也是当今有数的强者。”
白骨?怎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雪晴岚大惑不解,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扶着床边起身客客气气的躬身行礼,语气尽量温婉恭敬的说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晴儿没齿难忘。”
百谷含笑走近,抚着胡须,道:“你叫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