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晴岚经历刺激过头的一天时,风御天找她可找得快疯了。白天说是出来逛街,结果一转眼她就不见了,风御天坐在茶摊上等了她一会儿,终于等不下去,将整个大街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她人影,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他可不知道雪晴岚是自愿和别人跑了的,还以为她是被别人掳走或是遇伏,担心的不得了。当然,就最后的结果看,雪晴岚确实是被人抓起来了,但是一开始的起因却不是这样。这些都是小事,总之风御天仔仔细细将那条大街为中心方圆十里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她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弄丢了雪晴岚,他也无法可想,只好去找希丘之。希丘之听了这事很是上心,顿时放下了找曹风曹飞宜和查出昨夜杀手这两件事,陪他一起去找雪晴岚,四处打探她的下落。
雪晴岚没有乔装改扮,见到她的人还是挺多的,那一身雪白的月光法袍也很显眼。一路打听下,他们顺着雪晴岚的足迹去了皇家比斗场,然后又硬着头皮进了万宝寺,出了万宝寺又茫然的向西北走,见了还未建成的书斋面面相觑,不知道雪晴岚来这种地方到底是做什么。
他们早已将跟着雪晴岚一起的青年当做了挟持雪晴岚的恶人,自然从被挟持的角度想,但是以他们这般聪慧的头脑还是想不出来这路线有什么深意。
皇家比斗场、万宝寺、未建成的书斋,这完全是三个毫无关联的地方啊!
希丘之一直觉得自己的联想力够丰富,可是反观雪晴岚走过的路线时,他真的猜不出挟持雪晴岚的人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他们再聪明再会猜也是想不出真实情况的,因为连雪晴岚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一开始的皇家比斗场就是个乌龙,再后来去西南漓河桥头也是个错误,桥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个未建成的书斋,这一天里有一半的行程本就是没用的,不知实情的希丘之和风御天又怎么想得到呢?结果他们两个就阴差阳错的被雪晴岚领着在永昌城兜了一个大圈子。
最后他们找到了西南漓河桥头,说是桥头,但因为当时入夜已深,街上行人很少,只有一个路人说见到她向西南跑去。而西南那么大,这里又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乱葬岗,他们根本无从找起,也没有细找,只见了这里没有雪晴岚的踪迹就去了别处。
他们找到漓河桥头时天都快亮了,酒肉和尚和赤脚壮汉早就将她带走,别说风御天和希丘之没有发现漓河洞穴,即使发现了也是人去楼空。
忙碌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找到雪晴岚,他们师兄弟俩没有轻言放弃,而是继续发动情报网寻找。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差不多将整个永昌城都翻过来,疲倦的两人顺手找了一个道观,希望能讨杯酒水休息一下。
这小观名为“太平观”,规模不大,也就比普通的民居多几间房子,平日传道授业,与人方便,倒也不错。观主是一个瘦高的中年人,见了希丘之和风御天很热情的迎接进来。
他们本就是来休息的,顺手问了一下观主有没有见过雪晴岚那样的女孩,观主连忙称否,两人也没起疑心。
但是他们两个绝对想不到的是,他们找了半天的雪晴岚就在他们脚下的地牢中,相隔不过区区几丈石板的厚度。
雪晴岚不知昏迷了多久,当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脚都被厚重的手铐脚镣锁死,锁链冰冷沉重,地牢中又湿冷得很,她几乎是被冻醒的。
她昏昏沉沉抬起头,看清了地牢的样子,也就是很普通的牢房,地上铺着些稻草,铁栏门隔离,没有窗户只有三堵墙。她背靠着其中一面墙,侧头向铁栏外望去,没有看到别人,倒是那铁栏隐隐散发出幽光,看来是做过手脚的。
她的头再度疼起来,不知道是被人敲闷棍的后遗症,还是在地牢受了寒,亦或者是那怪病发作,总之她相当不舒服。她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些,可是脑袋却越发沉重,痛得要死,让人有一头撞墙的冲动。
她抬起手想要揉一揉,身上锁链哗啦啦的一响,目光微侧,瞬间看到手上缠绕的不是铁锁链,而是喷吐信子的绿眼毒蛇!
“啊——————!!!!”
突然受惊的她张皇失措惊呼出声,身子往后一躲,下意识想甩开那些毒蛇。她本就靠着墙,这一后仰直接撞到了头,右手一甩,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重新传入耳中。
她这才恍然惊醒,这哪里是什么毒蛇啊,这就是普通的铁锁链啊……
望着锁链出神,她的神情先是疑惑,随后是明悟,再然后是苦恼,最后统统化作茫然。
她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定是又看到了幻象。这幻象来得总是太过突然,让她毫无防备,起初她还能保持清明,意识到这些是幻象。就像是之前在漓河洞穴,她将方岁寒看成那怪物,可是也只是眼睛的错觉罢了,他一出声她就明白了。那时的幻象虽然很真实,但也只是视觉幻象,还没有影响到她的其他感觉,所以她能保有理智。
而幻象也在升级,刚才锁链化毒蛇,虽然只是一瞬,但她听到了毒蛇悉悉索索的声音,甚至还能感觉到毒蛇在手臂上滑动。若是幻象变得越来越厉害,那她最后会不会完全沉入幻象中以致变成活死人?
想到这些她没有害怕或者担心,而是苦恼之余带着些茫然。原本一直很宝贝自己小命的她今日却不怎么想着自己的安危,只觉得心情无比低落压抑,差不多早就忘了的那些往事阴影又再度浮现出来。
“晴儿,你没事吧?”
忽然她留意到身后的墙那边传来呼唤声,听声音像是方岁寒!
她惊讶道:“方大哥?”
墙那边再度传来方岁寒的声音:“晴儿,我听你突然大叫,发生了何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急迫,看来很是挂心她的安危。不过雪晴岚也从他的声音中判断出他气息虽然有些散乱,但中气十足,想来应该受伤不重。
她略略有些放心,道:“方大哥,你没事就好了,我还担心会因我的事而害惨了你。唉,也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也不算安全,这么想来还是我害惨了你。”
之前在漓河洞穴交战时,她看到方岁寒被击飞,还担心他会不会就那么被打死了。若是真的如此,雪晴岚虽然不会多伤心,但是也会不安好长一段时间,毕竟,方岁寒都是被她拖累的,如果不是她要追踪曹风,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漓河洞穴一探究竟,他们两个也不会面临生命危险,更不会被抓。
一墙之隔的那间牢房,方岁寒倚墙而坐,正好是与雪晴岚背对背的位置,连姿势都与她差不多,同样被一堆锁链绑住。这地牢中安静得很,显然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别人在这里。
他苦恼的抓了抓头,道:“好了,没什么害惨不害惨的,我们又没死,没死就是希望,找机会逃出去不就好了?”
雪晴岚苦笑道:“方大哥,你似乎比我还乐观。”
想逃出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她一没秘法,二没根底,连身上的蝉翼剑和储物袋都被人搜去。左手臂上的护手虽然没有被拆解下来,但这手上的铁锁链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竟能隐隐压制灵气,光凭她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也驱动不了灵气箭。
而且就算她挣脱开也没用,将他们抓来的是那个酒肉和尚和赤脚壮汉,那两人实力如此之高,怕是比之两位师兄也相去无几。双方差距如此悬殊,怎么才能逃离他们的魔掌?
她现在唯一的算计就是自己还没死。为什么还没死?按照那两人的冷酷卓绝的行事作风来看,若是她毫无价值定会被随手杀了,何必关在这里浪费空间?那两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没有当场将她杀死,那么肯定是要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这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对了,如果能诱骗他们将她身上的锁链解开,那么她或许可以凭借着袖箭护手的出其不意找到一线生机。
只是……那酒肉和尚防御力那么可怕,灵气箭真的对他有用?
她在这里思索着逃出去的任何可能性,方岁寒可没有想。或者说,他想也没用,这种动脑筋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他的能力范围,若是真要他去想,只能越帮越忙。
他呆望着地牢铁墙,忽然说道:“晴儿,你有什么心愿没有?”
“心愿?”她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道:“怎么了?刚刚还说你乐观,现在就开始考虑起遗愿来了?”
他摸摸鼻子,倒是没有不好意思,道:“其实也不算是,我就是想说,如果我们最终也逃不出去,要一起死在这里,那你会不会有遗憾?”
一般情况下,要是为了烘托气氛或者是为了安慰对方,雪晴岚应该回答“跟你死在一起我没有遗憾”这种肉麻话,但是雪晴岚毕竟是雪晴岚,不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她想都没想就坦然回答道:
“废话!当然有遗憾了!人命关天,天大的遗憾啊!”
“呃……”方岁寒郁闷了一下,道:“那你遗憾什么?”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太多了,让我数数哦……永昌城里的醉泉楼我还没进去看过呢,听说那里有着京城最棒的舞姬,我仰慕她们的风范很久了,真想去见识一番京城的歌舞是什么样的……扬州的盐水鸭好好吃,我上次还没吃够,本来打算有了钱一定要再去狠狠吃一次的,结果就一直没来得及,你都不知道,在仙门的这段时间嘴里都快淡出了鸟,我老早就想再去吃一次盐水鸭……还有,好不容易拜入了仙门,居然连御剑之术都没来得及学,要是这么就死了,那我一定是冤死的,我还希望能自由自在御剑飞行万里,游遍山河风光……还有还有……”
她一口气说了十七八条,每一条都说得有理有据,好像哪个单拿出来都是人生的巨大遗憾。听着听着,方岁寒就险些被她弄晕了,还以为她会有什么惊天的遗憾,好像说来说去就是吃喝玩乐,外加一点点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小抱怨。
他奇怪的说道:“咦?怎么听你说了一堆却没有提到你的父母亲?孙世伯和孙夫人对你不好吗?”
雪晴岚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骗着方岁寒。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骗人家这么久好像不太道德,不管怎么说他俩也算是有点过命的交情,若真是逃不出去怕是就此殒命,骗他骗到死是有点……不太厚道?
她敲了敲背后的铁墙,墙身很厚很结实,至少有几寸厚。她点了点头,确信方岁寒就是再发飙也不可能破墙而出。
既然安全有保障,那就告诉他好了。
她开口道:“方大哥,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扬州孙家的人。”
她说了实话,原本做好准备接受方岁寒的一连串质疑和询问,没想到墙那边的方岁寒表现得格外镇定。
“哦……”
方岁寒没怎么吃惊,只是哦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的样子。当然看不到他的表情雪晴岚也无从判断,但是以她这半日对方岁寒的观察和了解,从他回答的声音语气和反应速度来看,他似乎真的不吃惊。
“你……你不生气?你不骂我?”
墙那边很快传来方岁寒的声音:“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像孙家小姐,再说了,我娘经常说,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男孩子被骗了也就骗了,可是女孩子要是被骗那可就严重了,所以出门在外,一定要让着点女孩子,就算在家我也得让着我的妹妹们。”
他的歪理总是一大堆,雪晴岚才没兴趣听,她主要听到的是第一句,赶忙接着问:“你觉得我不像孙家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