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冲雪晴岚和风御天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险些原形毕露,又好不容易按捺下来,板起脸说道:“这就是六界形成的始末,而我们修仙者的目标就是超脱凡胎,得永生,得大自在大逍遥。”
雪晴岚看他表情,觉得实在离奇,不知他为何如此做作。忽一回想这才幡然醒悟:
太清殿里可是他师尊啊!说不定还有其他长老或者掌门在!在平辈弟子间他随便一点不碍事,可是在师尊面前却一定要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至少要作出大弟子的姿态,这也是为了维护师尊的颜面吧?不然他没面子不说,丢了师尊的脸面可就不好玩了。
不过这里距离主殿还有一段距离,他师尊看得到吗?
她不禁疑惑,不过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始终安安静静的听着希丘之讲述,期间除了一些应有的诧异和感慨外,并没有特殊的表露。这也是她飘零多年的经验:
言多必失。
当你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是最佳的选择。
事实证明,她的经验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实,希丘之之所以耐着性子给她讲述六界由来,不完全是做姿态,而是受师叔嘱托。因为每一个亲传弟子入门,都要通过这六界回廊,由先驱者为之讲述六界始末,从而观察其心性。
别看此地无窗无门,但在主殿之中却能将他们的每一点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雪晴岚从小对这些极为感兴趣,自然也费心收集了不少相关的书籍,虽然不如希丘之讲得条理清晰,但也多少知道些旁枝末节,因此没有太过惊讶。值得一提的是,她之前被稻草妖所伤,险死还生,理应对妖族多少有些怨恨,但是在看到血色红月的时候她眼中却一丝仇恨都没有,不禁让主殿内的几人多多少少感到些欣慰。
修仙最忌心魔,仇恨易生心结,若是雪晴岚对妖族心生怨怼,日后修仙有成也只会大杀一方,并非仙人之心。
雪晴岚确实没有记恨妖族,甚至都没有记恨那只稻草妖,因为稻草妖已经被风御天杀了,她还有什么可恨的?她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绝不会将仇恨无故加在整个妖族的头上。
再说了,在她看来,妖族也挺不容易的。在这么大的人界好不容易找到栖身之地,也难免被修仙者所杀。当日风御天放过的乌鸦灵兽,那日一幕似乎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让她觉得那些生灵也活得不易,正像她这么多年一样……
她对妖族没有半分偏见,甚至看到那血色红月时,她想起的不是那妖气惊人的妖怪,而是想到了风御天的血色长剑。
看那颜色不正是有些相像吗?
想到这里,她冲风御天微微一笑。风御天自然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是礼貌的点头回礼。
接下来还有一小段路,希丘之继续说着六界中闲散传说趣闻,雪晴岚听着,时不时加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评论,倒显得如风御天一般惜字如金了。
而风御天则是完全不用说话,就跟着他们慢慢走,也不着急,神色淡然。
这回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雪晴岚走完这段路后,她心中原本因为要面见仙人的惴惴不安早就消失无踪了,反倒是眼界见识涨了不少,她的漫漫修仙路也在这条回廊的壁画中一点点勾勒出美好而精彩的无限前景。
世界这么大,这么精彩,有如此多的生灵纷繁复杂,还不值得她投入一生的精力去体验吗?
不知几时开始,她居然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浓厚的期待,想见识一番六界神灵都是何种风貌。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与不同种族不同界层的生灵做朋友,找到真正让她留恋的人生。
“让自己过得更好”这一追求她始终没有忘。
俗话说,看得多远,走得多远。这六界回廊就是要将具备根骨的人提高眼界,从而定下他们一生的目标。这个目标是自己定,不能由师父或者别的旁人来决定,只有自己决定的才称得上是追求,是动力。
现在雪晴岚见识到了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也就定下了自己的目标。或者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心中有怎样的目标,但是那种念头毕竟已经在心底深处生根,只等发芽。
不知不觉中,正殿已经到了,两扇大门紧紧闭合,雕刻着奇异的纹路。
雪晴岚自然不知这纹路又有什么含义,想来肯定不是随意刻上去的,说不定也是某种神秘的阵法符箓。她立刻提起精神,小心谨慎,同时又不敢多问。
希丘之站在最前面,对着大门恭恭敬敬的行礼,提气喝道:“师尊、掌门师伯,雪姑娘已到。”
雪晴岚被他的声音震得有些晕乎,但她听到了他的话,不禁想道:为何将自己的师尊放在前面?一般来讲,掌门的地位总要高于自己的师傅吧?还是说,师傅对徒弟来说大于天?这是此地特有的规矩?
不及多做无谓思量,大门闻声而开,两扇厚重的门扉缓缓移动起来,显得那般迟缓而庄重,雪晴岚见状不由自主的开始再度紧张起来。
相比于回廊中的昏暗,主殿里却是灯火通明,晃得雪晴岚有些睁不开眼。
她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刺眼的光芒,同时眯起眼睛从指缝中向外望去。还不等看清,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雪晴岚?”
乍然听到人直呼其名,雪晴岚心中微微一乱,但很快就稳定下来,应了声是,同时抬眼望声音处望去。她清楚的看到在高高的大殿之上,有一个眉须花白的道人屹立正中,想必正是太清山琼华宗的掌门。
在掌门左右各有一男一女,那男子极为奇特,生得一副少年容貌,却有着雪白的眉发,正是鹤发童颜。而那女子则是二十岁上下,貌美庄重,普普通通的道袍穿在她身上硬生生有种飘然若仙的感觉,正所谓翩翩仙子。
由于大殿极为宽广,雪晴岚与他们距离过远,看得并不真切,从其大概的神态上有了这么个感觉。
而且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男子身上。她从来没有想到世间竟有这样的人,这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什么?就好像他看着你,你看着他,明明近在咫尺却仿若身处两个世界,这是绝对的不在一个层级上,即便对方没有发出任何震慑的气息也让人由心底产生这么一种念头。
他的眼睛极为清亮,有些像是刚出世的婴儿般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又像是历经沧桑的百岁老人般唏嘘世外。看着他的眼睛,就像坠入无边星辰,有着数不尽道不明的意味。
这次雪晴岚真的有很小心,因为经历了太清殿外的一幕,她时刻警惕着别有什么阵法再把她的心神吸引过去。可是即便万般小心,对上那男子的双眼时,她还是不禁陷入忘我的状态,浑然不知自己的一切已被人尽数看透。
不知过了多久,当希丘之的声音响起来之时,雪晴岚才回过神来。
“师尊、掌门师伯,不知雪姑娘究竟为何能抑制师弟体内狂暴凶气?”
掌门与紫源真人互望一眼,后者向他轻轻点头,他这才回答希丘之道:“御天体内凶气乃是先天凶灵,本不应被外物所克,唯有天地本源清气所钟之地方能稍微压制。这雪姑娘的情况极为罕见,颇有些难以理解。我们商讨后得出的结论是,雪姑娘的特异之处是其本身所致,并非心法的缘故。”
雪晴岚一愣,不禁说道:“我本身特异?”
她长这么大都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除了有些时候感觉灵敏些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啊?不吃饭还是会饿,不睡觉还是会困,受了伤会疼也会死,哪里有什么特殊的?
掌门解释道:“据我们推测,雪姑娘应该是罕见的玄灵之体,你的根骨虽然一般,但是修炼出的灵气却是近乎纯洁的先天清气,故而能抑制御天的凶气。”
之所以说是推测,乃是因为玄灵之体只是在传说中存在,现实中无人遇到过。当然,这种体质除了修炼出的灵气较他人精纯些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会给修行带来额外好处,而且平时也难以发觉其妙用。也就是说,对于普通的修仙者来说,是不是玄灵之体,修炼出的灵气是否完全纯洁根本无足轻重,所以也就不为人知。若不是因为风御天一事,他们也不会往玄灵之体方面去想,毕竟这些太过于飘渺了。
掌门又将玄灵之体的特性解释了一番,雪晴岚听了一遍不禁感觉有些失望:原来对她修仙没有帮助啊……
联系到她苦难的人生,她顿时觉得这东西无关紧要,要不是因为风御天乃是紫源真人的爱徒,想必这些人也不会如此小题大做吧?
正当她失望时,掌门话锋一转,发问道:“玄灵之体并不会无故出现,既是姑娘体质特殊,想必与姑娘的出身有关。不知姑娘出自何方何族?”
雪晴岚不禁一怔,张了张口,好像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接受对方的任何盘问了,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将她问住了。
她是何族?她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族?
她的犹豫主要是因为没料到对方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不过她回答得倒也不慢:
“这个我不知道,我是个弃婴,没见过父母。”
她在渝州时就与风御天说过,此时再说一遍自然无妨:“我的第一个养父是在白州附近捡到我的,那边……好像混居的族群很多,所以……”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体质和自己属于哪个族有什么关系,所以也从来没有纠结自己的族属,今日猛地一说她不禁有些迟疑。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反正白州那边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顶了天不过几个小富小贵的家族,折腾不出什么来。她从没在意过,也从来不想去在意这些。
“既如此便罢了。”掌门丝毫没有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因为没有人能在紫源真人面前面不改色的说假话。
这时,一直站在掌门右侧的女子开口了,不过她是对掌门说话,只见她朱唇微启,却听不到话语中的内容。
雪晴岚好奇的看着,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法术之类的?趁着这个时间,她旁边的希丘之低声解释道:“那是凌依仙子,也是我派七大长老之一,主守瑶光峰,从辈分上说是我师叔。”
她点了点头,心中恍然,怪不得那女子如此貌美年轻,原来也是一位仙人。普通的修仙者与仙人之间有如天壤之别,修仙者可以很强大,也比较长寿,但终究只是凡人,早晚会老死;而仙人则是真正的长生不死,他们的寿命悠久到难以想象,几百几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都能让自己保持在身体最巅峰的状态,也就是青春永驻。这一点无疑有着绝大的吸引力。
不过想要修得正果,得道成仙却大为不易,别看修仙者前赴后继,但百万人中不一定能有一人得道成仙。太清山虽是仙家福地,但是其中的仙人也并不多,如掌门和百谷长老就都不在仙人之列。雪晴岚今日能一下子见到两位仙人也算难得了。
正在她羡慕的看着凌依仙子时,对方忽然回望她一眼,报以浅浅的温和微笑。她一下羞红了脸,觉得自己的小动作被人看穿,不由得低下头。
凌依仙子从大殿上走下来,她脚步轻盈,几乎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就像从大殿飘下来一样,一举一动都不失柔美,似乎世间所有的颜色都集中在她身上,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走下来时,希丘之和风御天都主动避让,唯有雪晴岚傻傻的呆望着她,似乎有些痴迷于她的风采。
她笑容不减,走到雪晴岚面前,目光从她清爽的短发转移到她尚显稚嫩的脸上,微笑道:“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