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程程想了想,还是带她上了楼,拿钥匙开了门,请她到办公室里去。
赵敏如似乎在外面等了很久,出了汗,脸上的妆容浮起来,用纸巾擦的一块一块的,好像是被压折过的毛皮大衣,在光亮下显得深浅不一,极是狼狈。
冯程程请她坐下,又特意拿了邵天扬的茶叶,沏了一杯水给她。赵敏茹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去,似乎有点受宠若惊。
她坐下来,镇定自如,面带微笑地问:“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肯这样喊她,赵敏如觉得羞愧难当,脸埋的极低,手指极不自然地捏在弯如月钩的杯把上。
她似乎有点激动,也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小冯,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生生地拆散了你和洛阳。其实我们家洛阳对你,一直是有感情的。你们分手那阵子,他天天闷闷不乐,后来是我强逼着他跟小曼在一起的。他们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小曼的家里急的催了几次婚,但洛阳就是不答应,一开始说相互不够了解,再后来说是等自己的事业稳定了再说。我知道,他是还想着你,所以才一直拖着。后来,他提出要和小曼分手,正好赶上邓淼要转正的事,小曼就说,只要洛阳能帮着找个关系,帮邓淼转正,她就同意分手。洛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根本不知道,帮了邓淼就等于害了你。这件事,全怪小曼,她这一招太狠了,即达到了目的,还能让你恨着洛阳一辈子。可是,小冯,我们洛阳真的有点冤呐。”
冯程程心平气和地听完,依旧面带微笑:“阿姨,其实我已经不恨洛阳了。我哥说的对,感情其实就是个缘份,我和洛阳没有缘份,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另外,转正的事,我也不怪他了,如果不把我挤出来,或者我到现在还没能收获我的事业和我的爱情。其实想想看,我倒是应该感谢他才对。”
赵敏如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其实,赵敏如还是比较有教师气质的。她一向注重形象,加上自己会打扮,派头拿捏的极有分寸,总是给人一种德高望重,桃李天下的慈母严师的感觉。
但冯程程受过那样的待遇,虽然表面依然客气,心里却已经无法再对她产生任何好感。她肯和她坐到这里来,也不过是出于礼貌。
赵敏如又同她说了一些闲话,她应对自如,过了一会儿,赵敏如才吞吞吐吐地说到了主题:“小冯,我这次来,是有个事儿想求你。”
赵敏如一直很强势,据说人脉关系也可以,有什么事能求到她?冯程程觉得好笑,更觉得奇怪,但她不吭声,只是静待下文。
“洛阳最近在单位评职称,但是竞争激烈,前景不太乐观。他们院长也找他谈了几次话,有点试探的意思,一直都在说年轻人机会多。看来,他的希望真的不大,小冯,你能不能帮帮忙,托托关系?”
“我?”冯程程眨了眨眼,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她还记得曾经在壁球馆里看到的那一幕,她和田叔叔如此相熟,怎么又来求她?
赵敏如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顿了几秒,又局促地笑了笑:“我本来是想去找田部长的,可他最近病了,正在家里修养,打扰他总是不太好。事情紧急,我就想到了你。小冯,这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只要冯书记肯出面,随便打个招呼就……”
“阿姨,”冯程程皱了皱眉头,脸色倏地沉了下来,“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
“小冯?”赵敏如只当是冯程程拿架子,脸上又多发几分哀色,“你帮帮洛阳吧,这次如果评不上,他就又得再等三年,他浪费不起啊。”
冯程程看了看赵敏如,心里堵的难受,本想客气地敷衍了事,偏偏此刻连半点耐心都提不起来。但她还是笑笑说:“我爸爸一向廉洁奉公,从来没有做过徇私舞弊的事,眼下,他就快退休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做这些事。而且,爸爸教育我们一向严格,最反感这一套,就算我真的去求情,他也不会管。”
赵敏如心里“咯登”一声,脸色骤变,似乎还有一丝恼羞成怒。
“小冯,你怎么这么绝情?洛阳为了你,不计后果,那么决绝地跟小曼分手了,我不奢望你还能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你就一点旧情都不念?你别忘了,你们公司需要资质证的时候,他可是第一时间就给你送过去了。他把一颗心都掏给了你,你就这样对待他?”
冯程程觉得可笑之极,她冷冷一哼,情面不留地说:“本来,看您是长辈,我不愿意撕破了脸,让您下不了台,但您却屡屡发难,事事相逼。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您会来找我,为什么就认定了我会帮洛阳,难道我就真的看起来是一副没心没肺、任人宰割的样子?我和洛阳之间的事,您最清楚,如果反调过来,换成是洛阳受了这样的委屈,您是不是恨不得找遍关系,打压的我抬不起头来?我坐在这里,客气地和您说话,已是不计前嫌,如果您还觉得我无情无义,那我也无话可说。”
“小冯……”
赵敏如从没见过她恼怒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慌张,急于解释。但她却并不给她机会,
只是一味地摇头,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们,就连我自己的事,爸爸从来都没有插过手,而我也不屑去找什么关系,不然,怎么会有让你们三番四次欺负我的机会?阿姨,我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去帮助洛阳,让我借爸爸的名头去拉关系的事,我也坚决不做。如果您不想大家太难堪的话,请不要再强人所难!”
赵敏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化万端,她并不甘心,但似乎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最后,终于涨红着的张脸,拂袖而去。
这场谈话极不愉快,特别是赵敏如竟然还想让她去找爸爸说这样的事。这人,真是嚣张惯了,当真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冯程程觉得极累,绷紧的身子突然放松下来,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这里的一陈一设,从装修刷漆再到挑桌选椅,每一样都是她和邵天扬一起张罗的,这间公司倾注了她太多的心血,从入不敷出到现在的声势渐大,比起她当起者来的努力要困难的多。
她不禁感叹:原来奋斗就是这样的,可以有起初的豪情壮志,可以有中间的困难重重,可以有成功后的举杯庆祝,也可以有现在这样的感慨万千。
都说人生如戏,但她的这一生,有了这样的失望和那样的惊喜,也有了一个人,可以分喜解忧,已然精彩。
休息了一会儿,冯程程又想起邵天扬来。他不知道去忙什么,整整一个下午不知所踪,连个电话都没有。她拿出电话来刚要拨过去,邵天扬的电话却像是得了什么信号,也刚好打过来。
心有灵犀,冯程程的脑子里一瞬间就划过这样一个词。
她笑了笑,迅速接起来,就听见邵天扬的声音:“程程,你在哪儿?”
电话里很乱,似乎是个餐馆,但又好像是某个街边,还偶尔传来小孩子的嘻闹声,纷乱嘈杂。
她如实回答:“我还在公司。你在哪儿?之前打电话怎么没接?”
邵天扬的声音略有沙哑,听起来带着几分疲惫,却语调未变:“怎么了,想我了?”
她的确是想他,但脸上一红,脱口而出的却只有口是心非的三个字:“谁想了?”
他大概料到了她的窘态,仍是不依不饶,戏谑非常地说:“没想给我打什么电话呀?怕我不老实,查岗?”
冯程程一时无语,邵天扬却在对面笑的格外恣意:“查就查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儿给你颁个准查证儿,我这电话二十四小时开着,随时恭候。”
她听着几乎笑喷,半怒半嗔地骂他:“又犯贫。”
隔了一会儿,她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去吃农家菜粥吧,我想那个味儿了。”
他沉了沉声音,忽然恢复正经:“我在外头呢,这边儿有点事儿,一时半时回不去。你……自己回去行不行?”
她想起白天的那个电话,和他那副沉敛阴收的表情,整颗心莫名地就悬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很严重?”
“没事儿,就是一朋友出了点儿事,我在这边跟着忙活呢。”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程程,你自己回家要小心,好好吃饭,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冯程程点点头,刚要挂断,他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又喊了她一声:“程程。”
“嗯?”
“亲一下。”
冯程程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玩萌?初中生才玩的。”
邵天扬说的更干脆:“我不是初中的时候没玩过吗,再说,电话里头,别人又听不见。快点啊,以后你就是想亲都没机会。”
这样丢脸的事,她哪里肯,拖延了半天,刚想就范,结果他却忽然说:“程程,我先挂了,晚上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