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颖
內容摘要:歐陽修、梅堯臣在嘉祐三年所作的四首茶詩中提及一位寄贈新茶的“建安太守”。據劉德清先生《歐陽修紀年錄》“嘉祐三年戊戌(1058),五十二歲”條下載:“三月一日,兼侍讀學士,以員多,固辭不拜。……此月,蔡襄自福建寄贈新茶,有詩。”[1]劉先生認為這位寄贈新茶的“建安太守”就是蔡襄。根據蔡襄在嘉祐三年擔任的官職名稱與歐、梅詩中對寄贈新茶之人的稱呼——“建安太守”並不相符,笔者初步否定劉先生的說法,通過比照歐、梅與蔡襄的交遊書、文,再次論證蔡襄並不是歐、梅詩中提及的寄贈新茶的“建安太守”。更進一步考證出寄贈新茶的“建安太守”是徐仲謀,並對徐仲謀的生平經歷作一個大致的考證。
關鍵詞:嘉祐三年歐陽修梅堯臣建安太守蔡襄徐仲謀
一、劉德清先生《歐陽修紀年錄》中的記載
歐陽修在他的《嘗新茶呈聖俞》詩中寫到:“建安太守急寄我,香蒻包裹封題斜。”[2]梅堯臣也在他的《次韻和永叔嘗新茶雜言》詩中寫到:“建安太守置書角,青蒻包封來海涯。”[3]
這位寄贈新茶的“建安太守”是誰呢?
劉德清先生在他的《歐陽修紀年錄》書中“嘉祐三年戊戌(1058),五十二歲”下載:
三月一日,兼侍讀學士,以員多,固辭不拜。……此月,蔡襄自福建寄贈新茶,有詩。△《嘗新茶呈聖俞》(卷7):“建安三千里,京師三月嘗新茶。人情好先務取勝,百物貴早相矜誇。……建安太守急寄我,香蒻包裹封題斜。由來真物有真賞,坐逢詩老頻咨嗟。……須臾共起索酒飲,何異奏雅終淫哇。”按:同卷又有《次韻再作》詩,題下附注:“一本云《茶歌》。”梅堯臣《宛陵先生集》卷五六有和詩《次韻和永叔嘗新茶雜言》、《次韻和再作》。△《歸田錄》(卷127):“茶之品,莫貴于龍鳳,謂之團茶,凡八餅重一斤。慶曆中,蔡君謨為福建路轉運使,始造小片龍茶以進。其品精絕,謂之小團,凡二十餅重一斤。其價直金二兩,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每因南郊致齋,中書、樞密院各賜一餅,四人分之。宮人往往鏤金花於其上,蓋其貴重如此。”按:據《淳熙三山志》卷二二守臣題名,蔡襄慶曆五年四月知福州,七年改本路轉運使,嘉祐元年八月再度知福州。……
從上可見,劉先生認為歐陽修詩中提及的寄贈新茶之人是蔡襄大致有如下依據:其一,劉先生引歐陽修《歸田錄》中蔡襄于慶曆年間為福建路轉運使,始造小龍團茶的記載說明蔡襄與這寄贈的新茶關係密切。其二,劉先生引《淳熙三山志》的記載指出蔡襄慶曆五年四月知福州,七年改本路轉運使,嘉祐元年八月再度知福州。據此,劉先生認為蔡襄應當就是寄贈小龍團茶之人。
不過,劉先生似乎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即歐、梅詩中出現的歐、梅對寄贈之人的稱呼——“建安太守”。“建安太守”是一個職官名,據《宋史》卷八十九地理志五:“福建路。州六,福、建、泉、南劍、漳、汀。……”[4]據《元豐九域志》載:“上,建州,建安郡,建寧軍節度。……”[5]又據《宋代官制辭典》載:“隋朝州、郡合一。唐代去‘郡’為州,始設府。宋代沿置州、府,實為秦漢郡之建置。宋之州、府保留郡名,如河南府、河南郡,齊州、濟南郡,淄州、淄州郡等。”[6]可知“建安”是指福建路的建州,也稱為建安郡。此外,“太守”在這裏是擬漢郡守、太守之稱。宋時,知某州軍州事和知某府軍府事都可稱之為太守[7]。在《嘗新茶呈聖俞》、《次韻再作》詩中,歐自注題嘉祐三年,嘉祐三年建州並未升府,故“建安太守”即是指在嘉祐三年知福建路建州的官員。
在《歐陽修紀年錄》中,劉先生僅引了《淳熙三山志》的記載指出蔡襄嘉祐元年八月再度知福州的史實。以下筆者將仔細考證蔡襄嘉祐三年的任官經歷,指出蔡襄在嘉祐三年間擔任官職名稱與歐、梅詩中對寄贈新茶之人的稱呼並不相符,以此為依據初步否定劉先生在《歐陽修紀年錄》中提出的蔡襄即是寄贈新茶之人的說法。二、蔡襄嘉祐三年任官考證
關於蔡襄嘉祐三年所任官職有三則資料。
一則是《宋史》卷三百二十:
蔡襄以樞密直學士再知福州。……徙知泉州……[8]
另一則是歐陽修《居士集》卷第三十五《端明殿學士蔡公襄墓誌銘》:
公諱襄。字君謨。興華軍仙遊人也。天聖八年。舉進士甲科。為漳州軍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館閣校勘。慶曆三年。以秘書丞集賢校理知諫院。兼修起居注。……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館。出知福州。以便親。遂為福建路轉運使。……皇祐四年。遷起居舍人。知制誥。兼判流內銓。……至和元年。遷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三年以樞密直學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几。復知泉州。……[9]
另據蔣維錟編著《蔡襄年譜》,記蔡襄在嘉祐元年:
二月初七抵泉到任,遂作《泉州謝上表》。……閏三月,接詔命改福州……八月初赴福州之任……初四日抵福州”,嘉祐三年“六月,奉詔移知泉州。七月一日到任,乃作《移泉州謝上表》[10]。
從以上資料可見,蔡襄不僅嘉祐三年沒有做過建州的地方官,而且在他的一生中,也沒有任過建州的官職。根據以上《歐陽修紀年錄》的記載,劉先生引《淳熙三山志》指出嘉祐元年八月蔡襄再度知福州,劉先生顯然應該知道蔡襄在嘉祐三年在福州任上,也應當知道北宋時的福州、泉州、建州雖都是屬於福建路,但知福州與知建州是兩個不同地方的任命。歐陽修是蔡襄的好朋友,也是一位老官员了,他当不會在詩中把這兩個地名搞混。由此可以根據蔡襄在嘉祐三年間擔任官職名稱與歐、梅詩中對寄贈新茶之人的稱呼並不相符這一證據,初步否定劉先生在《歐陽修紀年錄》中提出的蔡襄即是寄贈新茶的“建安太守”的說法。三、歐、梅與蔡襄交遊書、文的比照
除了上述提及的“建安太守”的稱呼與蔡襄擔任官職名稱不相符之外,以下筆者將通過比照歐、梅與蔡襄的交遊书、文,再次論證蔡襄並不是歐、梅詩中提及的寄贈新茶的“建安太守”。
歐陽修與蔡襄是多年的朋友,但不知何故,在歐陽修集中,竟然沒有一首是作給蔡襄的詩歌,也沒有和蔡襄的唱和之詩。但是歐陽修與蔡襄的書簡往來很多,在歐陽修與蔡襄的書信、為蔡襄作的跋、序和其他相關的書簡中,歐陽修都稱呼蔡襄為“君謨”。另外再引歐陽修為感謝好友梅堯臣寄他銀杏而作的一首詩《梅聖俞寄銀杏》:
鵝毛贈千里,所重以其人。鴨腳雖百箇,得之誠可珍。問予得之誰,詩老遠且貧。霜野摘林實,京師寄時新。封包雖甚微,採掇皆躬親。物賤以人貴,人賢棄而淪。開緘重嗟惜,詩以報殷勤[11]。
歐陽修對贈自己銀杏的好友梅堯臣,專門作詩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欧诗中提及的小龍團茶在當時是上貢之物,十分珍貴,歐陽修是嗜茶之人,他對小龍團茶十分喜愛,《次韻再作》詩中就有“親烹屢酌不知厭,自謂此樂真無涯”之句[12]。假設這贈茶的“建安太守”正是蔡襄,對於贈予自己这样珍貴禮物的好朋友,歐陽修應該是相當感激的。
另外再比照梅尧臣的两首谢蔡襄寄茶诗,一是《依韻和杜相公謝蔡君謨寄茶》,作於皇祐四年。二是《得福州蔡君謨密學書並茶》,作於嘉祐二年[13]。
由上可见,假设寄茶之人是蔡襄,歐陽修對這位老朋友的饋贈行為,就算不在他呈聖俞的詩歌題目中提及,也應當在詩歌中直接點出贈茶之人就是他的老朋友蔡襄。但是在歐、梅相互唱和的这四首詩中,完全沒有提及蔡襄其人,这样的做法是不符合常理的,也是不太可能的。
從以上的考證,大致可以否定劉德清先生認為歐詩和梅詩中的“建安太守”是蔡襄的說法。“建安太守”確實另有其人,筆者將在下文指出真正的建安太守其人其事。四、嘉祐三年知建州之人是徐仲謀
如果能找到嘉祐三年知建州之人,也就是解開了“建安太守”之謎。據筆者考證,在嘉祐三年,擔任建州知州的人是一位叫徐仲謀的人。關於徐仲謀在嘉祐年間任建州知州的記載,在明嘉靖《建寧府志》卷五中有提及,轉引如下:
太守。張鑄、薛綸:至和間任。徐仲謀、竇彤:俱嘉祐間任[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