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
嵇康（223－263），字叔夜，谯郡铚（今安徽宿州市）人，三国时曹魏文学家，”竹林七贤“之一。嵇康早年丧父，家境贫寒，靠母、兄抚养成人，在家颇受娇纵，从小形成任性不羁的性格。为曹魏王室姻亲，曾任中散大夫。嵇康聪颖过人，工诗文，通音律，善书法。为”竹林七贤“中核心人物，在当时颇有影响。司马昭曾想拉拢他，但嵇康在当时倾向皇室一边，因此遭到司马氏的忌恨。后司马氏借嵇康为其朋友吕安辩诬一事，决心除掉嵇康，当时太学生三千人为嵇康求情，司马昭不许。临刑，嵇康神态自如，奏《广陵散》一曲，慷慨赴死。嵇康崇尚老庄哲学，称”老子、庄周，吾之师也“，”每非汤、武而薄周、孔“，表面上是在诋毁先王的礼法，实则在于否定”今王“司马氏。《晋书》卷四九有传。
嵇康的文学成就主要是诗歌和散文，诗的代表作是《赠秀才入军》十八首，散文成就超过诗歌。其散文不仅观点鲜明新颖，在写法体制上也有新的开拓，在整个三国后期，可谓首屈一指。嵇康的赋作，传世不多。其作品集《嵇中散集》，宋代原集散佚，明代辑录，收入《汉魏六朝二十名家集》和《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1924年鲁迅辑校《嵇康集》，又有戴明扬《嵇康集校注》。
《琴赋》选入《文选》卷一八音乐类，李善注：”《尸子》曰：‘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人之愠。”是舜歌也。’《白虎通》曰：‘琴者，禁也。禁人邪恶，归于正道，故谓之琴。’“可见音乐可以帮助人宣泄情感，净化心灵，表达个人的理想志趣。本篇应是反映这一思想的代表作之一。
余少好音声，长而玩之［1］。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2］。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3］。是故复之而不足，则吟咏以肆志；吟咏之不足，则寄言以广意［4］。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历世才士，并为之赋颂［5］。其体制风流，莫不相袭［6］。称其材干，则以危苦为上［7］；赋其声音，则以悲哀为主［8］；美其感化，则以垂涕为贵［9］。丽则丽矣，然未尽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元不解音声［10］；览其旨趣，亦未达礼乐之情也［11］。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故缀叙所怀，以为之赋［12］。其辞曰：
［1］音声：指音乐。玩：欣赏，反复体会。
［2］滋味：这里指美味。厌：满足。
［3］导养神气：疏导气血，养护精神。宣和：疏通调和。情志：思想感情，志趣。穷独：穷困孤独。莫：没有什么。
［4］复：反复，这里指反复演奏。吟咏：有节奏地诵读，反复吟诵玩味。肆志：快意，随心，纵情。这里指畅快地抒发感情。寄言：把思想感情寄托在诗文之中，即通过诗文表达对音乐的感情。广意：安慰心意。广，宽慰，安慰。
［5］八音：古代称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为八音。钟为金，罄为石，琴瑟为丝，箫管为竹，笙竽为匏，埙为土，鼓为革，柷（zhù）敔（yǔ）为木，这里泛指音乐。
［6］体制：体裁，格调。风流：风格。
［7］材干：指制作琴的材质。危苦：危难困苦，这里是说制作琴的材质生存环境恶劣。
［8］赋：铺叙，描写。
［9］感化：琴声感动听众。垂涕：落泪。
［10］所由：原因所在。元：原来，本来。
［11］旨趣：宗旨，大意。礼乐之情：《礼》《乐》的情致。《礼》《乐》是儒家两部经典，讲解古代的礼仪和音乐。
［12］缀叙：叙述。缀，连缀，这里指抒写。所怀：所感动之处。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冈［1］。披重壤以诞载兮，参辰极而高骧［2］。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3］。郁纷纭以独茂兮，飞英蕤于昊苍［4］。夕纳景于虞渊兮，旦晞干于九阳［5］。经千载以待价兮，寂神跱而永康［6］。且其山川形势，则盘纡隐深，磪嵬岑岩［7］。互岭巉岩，岞崿岖崯［8］。丹崖崄巇，青壁万寻［9］。若乃重增起，偃蹇云覆［10］。邈隆崇以极壮，崛巍巍而特秀［11］，蒸灵液以播云，据神渊而吐溜［12］。尔乃颠波奔突，狂赴争流［13］。触岩抵隈，郁怒彪休［14］。汹涌腾薄，奋沫扬涛［15］，汩澎湃，蟺相纠［16］。放肆大川，济乎中州［17］。安回徐迈，寂尔长浮［18］。澹乎洋洋，萦抱山丘［19］。
详观其区土之所产毓，奥宇之所宝殖［20］，珍怪琅玕，瑶瑾翕赩［21］，丛集累积，奂衍于其侧［22］。若乃春兰被其东，沙棠殖其西［23］，涓子宅其阳，玉醴涌其前［24］，玄云荫其上，翔鸾集其巅［25］，清露润其肤，惠风流其间［26］。竦肃肃以静谧，密微微其清闲［27］。夫所以经营其左右者，固以自然神丽，而足思愿爱乐矣［28］。
［1］椅梧：椅楸树和梧桐。椅，木名，又称山桐子，落叶乔木，叶卵形，圆锥花序，花黄绿色，浆果球形，红色或红褐色，木材可制器具，种子榨油，可制肥皂或作润滑油。崇冈：高高的山顶。冈，山脊，山岭。
［2］披：裂开，冲开。重壤：地下，泉下，指深厚的土层。《文选》李善注：”重壤，谓地也。泉壤称九，故曰重也。“诞载：诞生，出生。参辰：参星和辰星，比喻高高在上。高骧：高高向上。骧，上举。
［3］醇和：纯正平和。休光：盛美的光华。
［4］郁：繁茂貌。纷纭：盛多貌。飞英：飞花。英，花。蕤（ruí）：花。昊苍：苍天，青天。
［5］纳景：收藏日光，即日落。景，亮光，日光，也指太阳。虞渊：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日落之处。《淮南子·天文训》：”（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晞：干，这里指晒干。干：树木。五臣注《文选》李周翰曰：”言夜沐天露，早朝则干其枝干于日中也。“九阳：指天地的边沿。
［6］待价：等待好的价格，即等待赏识者来求取。寂：安详闲静。神跱：像神灵一样树立。跱，立。永康：永久平安。
［7］盘纡：曲折回绕。隐深：幽深。磪（cuī）嵬：山势高峻貌。岑岩（yán）：山势险峻貌。
［8］互岭：《文选》胡刻本作”互岭“，四部本作”玄岭“，”玄岭“为佳，指山上树林茂密。巉（chán）岩、岞（zuò）崿（è）、岖（qū）崯（yín）：皆指山势高峻貌。
［9］丹崖：绮丽的岩壁。崄巇（xī）：险峻崎岖。万寻：八万尺，极言其高。寻，八尺为寻。
［10］重（yǎn）：重叠的山峰。，上大下小的山。偃蹇：高耸。云覆：像云雾一样向下覆盖。
［11］隆崇：高大貌。崛：高起，突起。
［12］这两句意为使滋润万物的雨露上升播撒云雾，占据深渊而喷吐水流。蒸：蒸腾，云气上升貌。灵液：这里指雨露。神渊：《文选》五臣”渊“作”泉“。神异的深渊。吐溜：喷吐水流。溜，指水流。
［13］尔乃：发语词，无实义。颠波：汹涌的波浪。奔突：横冲直撞。
［14］抵隈：冲撞山角。隈，山水弯曲隐蔽处。郁怒：《文选》五臣注吕向曰：”水相蹙郁然如怒。“彪休：水势壮阔汹涌的样子。
［15］腾薄：上下起伏。奋：飞，扬起。
［16］（zhì）汩（yù）：水流激荡的样子。澎湃：波浪相互冲击，波涛激荡。（wǎn）蟺（shàn）：蚯蚓的别名，比喻波浪起伏屈曲盘旋如蚯蚓爬行。纠：本义为绞合的绳索，引申为纠缠，缠绕。
［17］放肆：不加约束地纵情流淌。中州：指中原地区。
［18］徐迈：缓缓地前进。长浮：长流。《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谓入大川之中，安而回旋，缓流而进，寂然长流也。“
［19］澹（dàn）：水波起伏。洋洋：盛大。萦抱：环抱。
［20］产毓：产生，孕育，繁殖。奥宇：犹言”宇内“，天下。宝殖：出产的各种珍贵的物产。
［21］琅（láng）玕（gān）：似珠玉的美石。瑶瑾（jǐn）：两种美玉。翕（xī）赩（xì）：指美玉颜色鲜艳繁盛的样子。
［22］奂衍：盛多。
［23］若乃：至于。春兰：兰科植物，春季花开者称春兰。被（pī）：通”披“，覆盖。沙棠：木名，果可食。《山海经·西山经》：”（昆仑之丘）有木焉，其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
［24］涓子：传说中的仙人。李善注引《列仙传》曰：”涓子者，齐人。好饵术……隐于宕山，能致风雨……其《琴心》三篇有条理焉。“阳：山南为阳。玉醴：甘泉。
［25］玄云：浓云，黑云。荫：遮盖。鸾：鸾鸟，传说中凤凰一类的祥鸟。《山海经·西山经》：”（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彩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集：鸟栖止于树上，栖落。
［26］清露：清洁的露水。肤：这里指树皮。惠风：和风。
［27］竦：树立。肃肃：清幽。静谧（mì）：安宁平静。微微：幽静。
［28］夫：句首语气词。经营：周旋，往来。神丽：神妙美好。爱乐：喜爱。
于是遁世之士，荣期、绮季之畴［1］，乃相与登飞梁，越幽壑，援琼枝，陟峻崿［2］，以游乎其下。周旋永望，邈若凌飞［3］。邪睨昆仑，俯阚海湄［4］。指苍梧之迢递，临回江之威夷［5］。悟时俗之多累，仰箕山之馀辉［6］。羡斯岳之弘敞，心慷慨以忘归［7］。情舒放而远览，接轩辕之遗音［8］，慕老童于隅，钦泰容之高吟［9］。顾兹梧而兴虑，思假物以托心［10］。乃斫孙枝，准量所任［11］。至人摅思，制为雅琴［12］。
乃使离子督墨，匠石奋斤［13］，夔、襄荐法，般、倕骋神［14］。锼会裛厕，朗密调均［15］。华绘雕琢，布藻垂文［16］。错以犀象，籍以翠绿［17］。弦以园客之丝，徽以钟山之玉［18］。爰有龙凤之像，古人之形。伯牙挥手，钟期听声［19］。华容灼爚，发彩扬明［20］，何其丽也。伶伦比律，田连操张，进御君子，新声熮亮［21］，何其伟也。
［1］遁世：逃避世俗。荣期：荣启期的省称。春秋时隐士，传说曾行于郕之野，语孔子，自言得三乐：为人，又为男子，又行年九十。事见《列子·天瑞》，又见《孔子家语·六本》。后用为知足自乐之典。绮季：又作绮里季，汉初隐士，”商山四皓“之一。《史记·留侯世家》载：四皓隐居商山，汉高祖征召，不应。后高祖欲废太子，吕后用留侯计，厚礼卑辞，迎请四皓，使辅太子。一日高祖置酒，太子侍，四皓从太子。高祖曰：”羽翼成矣。“遂辍废太子之事。畴：同”俦“，同类人。
［2］飞梁：凌空架起的桥。幽壑：幽深的山谷。琼枝：喻嘉树美卉。陟（zhì）：升，登。峻崿（è）：高峻的山崖。崿，山崖。
［3］周旋：环绕。永望：长久地注视。邈：远，指远望。凌飞：升空飞翔。
［4］邪睨：斜视。邪，通”斜“。阚（kàn）：望，远看。海湄：海边。湄，岸边，水和草相接的地方。
［5］苍梧：山名，又名九嶷山。迢递：遥远。回江：弯曲环绕的江水。威夷：通”逶迤“，曲折蜿蜒。
［6］累：烦劳。箕山：古代隐士许由隐居之处。《吕氏春秋·求人》：”昔者尧朝许由于沛泽之中，曰：‘……请属天下于夫子。’许由辞曰：‘为天下之不治与？而既已治矣。自为与？啁噍巢于林，不过一枝；偃鼠饮于河，不过满腹。归已君乎！恶用天下？’遂之箕山之下，颍水之阳，耕而食，终身无经天下之色。“馀辉：前人留下的光辉风范。
［7］斯岳：指箕山。弘敞：高大。慷慨：情绪激昂。
［8］舒放：放纵，指情感得以尽情抒发。轩辕：指传说中的古代帝王黄帝的名字。遗音：琴音，相传黄帝曾制琴。《文选》五臣注吕延济曰：”舒，展也。轩辕，黄帝名也。昔黄帝使伶伦入嶰谷取竹，调律吕，远览，思节其遗音，欲取椅桐为琴也。“
［9］老童：传说古帝颛顼之子。（guī）隅：山角。《山海经·大荒西经》：”有榣山……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又《西山经》：”（山）神耆童居之，其音常如钟磬。“泰容：传说为黄帝乐师，”泰“同”太“。《文选》五臣注刘良曰：”老童，颛顼子也，隐居山之隅。太容，黄帝乐师，故慕而钦之，以为高吟而引清志也。“
［10］假：借。物：指梧桐。托心：寄托自己的情感。《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康见此梧桐而起虑也，托心于桐以自喻，有良材大器不为时用。“
［11］孙枝：从树干上长出的新枝。准量：瞄准，这里是度量的意思。所任：为我所用。任，用，担当。
［12］至人：古代指思想道德修养等达到至高境界的人。摅（shū）思：考虑，动脑筋。
［13］离子：离朱，古代眼睛明亮者。《庄子·骈拇》：”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孟子·离娄》作”离娄“。赵岐注：”离娄者，古之明目者，黄帝时人也。黄帝亡其元珠，使离朱索之。离朱即离娄也，能视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督：校正。匠石：匠人，名石。《庄子·徐无鬼》：”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奋斤：挥动斧头。
［14］夔：相传为尧舜时的乐师。《礼记·乐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制乐，以赏诸侯。“郑玄注：”夔，舜时典乐者也。“襄：人名，亦为乐师，《孔子家语·辩乐》：”孔子学琴于师襄子。“荐法：进献制琴的法则。荐，进献，送上。般：鲁班，古代著名巧匠。倕：人名，古代传说中的巧匠。骋神：施展神奇的技艺。
［15］锼（sōu）：镂刻，雕刻。会：缝合。裛（yì）厕：《文选》五臣注张铣曰：”裛厕，谓相比密致也。“朗密：疏密，大小。调均：调和均匀。
［16］华绘：华丽的彩绘。布藻：布饰的文采。垂文：饰以文采。
［17］错：指镶嵌或绘绣。犀象：指用犀牛角象牙做装饰。籍：或作”藉“。铺，垫，这里指在镂空的木上涂以彩饰。
［18］园客：传说中的仙人名。《文选》李善注：”《列仙传》曰：园客者，济阴人也。常种五色香草，积数十年，食其实，一旦有五色神蛾，止香树末，客收而荐之以布，生桑蚕焉，时有好女夜至，自称‘我与君做妻’。道蚕状，客与倶蚕。得百头茧，皆如瓮。縿茧六十日乃尽。讫则倶去，莫知所如。“徽：琴徽，系琴弦的绳，用以限定可以弹奏的部分。钟山：盛产玉之处。
［19］爰：句首语助词，无实义。伯牙：春秋时精于琴艺的人。钟期：钟子期，善辨琴音者。《吕氏春秋·本味》：”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20］灼爚：同”灼烁“，鲜明、光彩的样子。
［21］伶伦：传说为黄帝时的乐官，古以为乐律的创始者。《吕氏春秋·古乐》：”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比律：编次排比音律。田连：古代著名琴师。《韩非子·外储说右下》：”田连、成窍，天下善鼓琴者也。“操张：张琴，即弹琴。进御：进献。新声：清新的音乐。熮（liáo）亮：犹嘹亮。声音清脆响亮。
及其初调，则角羽俱起，宫徵相证［1］。参发并趣，上下累应，踸踔磥硌。美声将兴，固以和昶而足耽矣［2］。
尔乃理正声，奏妙曲，扬《白雪》，发《清角》［3］。纷淋浪以流离，奂淫衍而优渥［4］。粲奕奕而高逝，驰岌岌以相属［5］。沛腾遌而竞趣，翕晔而繁缛［6］。状若崇山，又像流波，浩兮汤汤，郁兮峨峨。怫烦冤，纡馀婆娑［7］，陵纵播逸，霍濩纷葩。检容授节，应变合度［8］。兢名擅业，安轨徐步。洋洋习习，声烈遐布［9］。含显媚以送终，飘馀响乎泰素［10］。
若乃高轩飞观，广夏闲房，冬夜肃清，朗月垂光［11］。新衣翠粲，缨徽流芳［12］。于是器泠弦调，心闲手敏［13］。触如志，唯意所拟［14］。初涉《渌水》，中奏《清徵》，雅昶《唐尧》，终咏《微子》［15］。宽明弘润，优游躇跱［16］。拊弦安歌，新声代起［17］。歌曰：”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18］。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19］。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20］。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21］。
于是曲引向阑，众音将歇，改韵易调，奇弄乃发［22］。扬和颜，攘皓腕，飞纤指以驰骛，纷譶以流漫［23］。或徘徊顾慕，拥郁抑按，盘桓毓养，从容秘玩［24］。闼尔奋逸，风骇云乱［25］，牢落凌厉，布濩半散［26］，丰融披离，斐奂烂［27］。英声发越，采采粲粲［28］。或间声错糅，状若诡赴，双美并进，骈驰翼驱［29］。初若将乖，后卒同趣［30］。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31］。或相凌而不乱，或相隔而不殊［32］。时劫掎以慷慨，或怨而踌躇［33］。忽飘飖以轻迈，乍留联而扶疏［34］。或参谭繁促，复叠攒仄，从横骆驿，奔遁相逼［35］。拊嗟累赞，间不容息，瑰艳奇伟，殚不可识［36］。
若乃闲舒都雅，洪纤有宜［37］。清和条昶，案衍陆离［38］。穆温柔以怡怿，婉顺叙而委蛇［39］。或乘险投会，邀隟趣危［40］。譻若离鹍鸣清池，翼若浮鸿翔曾崖［41］。纷文斐尾，慊离［42］，微风馀音，靡靡猗猗［43］。或楼栎捋，缥缭潎冽［44］，轻行浮弹，明婳慧［45］。疾而不速，留而不滞。翩绵飘邈，微音迅逝［46］。远而听之，若鸾凤和鸣戏云中；迫而察之，若众葩敷荣曜春风［47］。既丰赡以多姿，又善始而令终［48］。嗟姣妙以弘丽，何变态之无穷［49］！
［1］角（jué）、羽、宫、徵（zhǐ）：古代五个音阶中的四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