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别这样。”江枫顿时心软了，他俯下身去抚摸着白鸥的肩头，柔声说道，“看到你变成这样，我心里确实很难过。你的纯真，对我说来，那是无价之宝啊！几十年来，在千千万万个女孩子中间，我才发现了你一个！真的，你是一个稀世珍宝，你比我心中的大熊猫还要珍贵！可是……”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你看俺该怎么办呢？”白鸥仰起脸来，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开放，俺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追求时尚呢？听蓝月说，她小叔子今年高考的作文题就叫《品味时尚》。人人都在品味时尚，俺为什么不能品味一下时尚呢？”
“哈哈，这个问题提得好啊！什么是时尚？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江枫顿时来了兴趣，“我们社科院这次在北京参加的国际论坛就是把‘时尚’作为研讨的课题。我的发言在会上引起了震动。 ”
“真的吗？你是怎么说的？”白鸥也兴奋起来了，她擦干眼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我认为，时尚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越是和谐，越是时尚。它是健康的、积极地、向上的，它体现的是真、善和美。当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处于对立状态时，便谈不上真，也谈不上善，更谈不上美，当然也就没有时尚可言。就拿人与动物来说吧，过去我们总是把狼当做我们的敌人，见狼就打，见狼就杀。随着科学的发展，认识的提高，人们发现，狼并不仅不可怕，还是一种很有人性的动物，完全可以跟人类和谐相处。老虎、狮子、狗熊等等，同样如此。于是，‘与狼共舞’、‘与虎共舞’、‘与狮共舞’等等，都出现了。这就是时尚，是真正的时尚，是超越时代的最新的时尚！人与动物是这样，人与昆虫也是这样。就说苍蝇吧，这是人人厌恶的昆虫。可是，澳大利亚人经过了令全世界都震惊的艰苦卓绝的努力，铲除了苍蝇赖以生存的环境，硬是改变了苍蝇的生活习性，迫使它们像蜜蜂一样，采食花蜜，为花木和庄稼传授花粉。现在，澳大利亚的苍蝇完全变了，变成了人人喜欢的小天使！苍蝇的形象，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他们发行的50元纸币。这，又是多么伟大的时尚啊！人类追求的时尚，应该是这样的时尚！这样的时尚，才是永不落后的时尚，永不褪色的时尚！刚才我们不是在谈打扮吗？我认为，你的打扮与自然越和谐，越富有自然美，就越时尚。自然，本身就是美；自然美是最美的。过去有人夸你‘清水出芙蓉’，我是多么高兴，因为那才是你真正的美啊！……”
“清水出芙蓉，清水出芙蓉……”白鸥反复吟哦，若有所悟。
“在这次的国际论坛上，有一位学者讲了这样一个例子，对大家的启发非常大。他说，英国网站曾经评选‘世界上最具自然美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获得第一名的竟是一位七十一岁高龄的老妇人。此人就是意大利影星索菲亚．罗兰。她凭什么获得这种举世公认的殊荣呢？原来她最初登上影坛时，导演曾经劝她整容，特别是要她把她的异常突出的鼻子好好整一整，否则她就没有资格当演员。但是，她断然拒绝了。她说：‘我要保持我的本色，我什么也不愿改变！’导演被她的无与伦比的自信折服了，不得不对她重新审视。结果，她的与众不同的自然美征服了无数观众，她主演的《两妇人》一举荣获奥斯卡最佳女演员金像奖！”
“俺懂了。”白鸥终于不好意思地笑了，“虚假的美，再美也是丑的，对不对？不过，俺只是一时糊涂，俺这颗心还是纯真的。——俺，还是原来的俺！”
“是的，你还是原来的你。你只是一不小心，走进误区。你的本质还是好的嘛！”江枫故意打着官腔说。
“可是，俺有一点到现在还是想不通：你的那位林荫小姐，她的那一身打扮，哎呀，要多时髦就有多时髦，要虚假就有多虚假！你怎么就……”
“你问得好，我正要说到她。说心里话，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姑娘。”江枫说着，眼圈突然红了，“她聪明能干，活泼热情，善解人意，长得也非常漂亮。这些年来，她对我可谓一往情深。她处处帮助我，维护我，事事都为我着想，替我操心。将来，她完全可以成为我生活上的贤内助、事业上的好帮手。这些年来，我曾经有千百次努力说服自己要一心一意地去爱她，但是不管我如何强迫自己，我都无法做到！只要一看到她拼命减肥后骨瘦如柴的身材，看到她贴在原本很好看的眼睛上的假睫毛，我心里不知有多难过，不知有多别扭！为了这，我们有过上百次争执，但是她依然我行我素，相反，她还下决心要说服我，改造我。说真的，时髦，我并不反对；浪漫，我也并不排斥。但是，时髦与传统，浪漫与稳重，可以同船渡，却无法共枕眠！在这里，我要特别告诉你，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在大学里学的是古典文学，接受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尽管我年纪不大，但是我与她在观念上差别太大。我们之间很难沟通。我辜负了他的一片痴情，我对不起她……”
“这么说来，你从来没有爱过她？”白鸥几乎屏是住了呼吸，连一眼都不眨地紧紧地盯住了他。
“爱，是需要激情的。理智再强，也做不了爱情的主啊。”江枫长叹一声，无奈地摇着头。
呼的一声，白鸥从沙发上蹦跳起来，扑到他的面前，伸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摇晃着，大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你真的没有爱过她？”
江枫点了点头。他略一踌躇，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来，递给白鸥，沉静地说：“这是刚才在飞机上即兴写的。”
白鸥接过那纸，展开来，原来上面用钢笔写着一首诗，文句有不少改动的地方，显然是一篇尚未最后完工的草稿。诗稿的标题是《红豆树的等待》。
“这，就是你打算给俺做的解释？”白鸥说，由于过分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不妨念一念。”江枫微笑道。
白鸥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一句一句缓缓地念道——
一株孤傲的红豆，
挺立在锦绣般的园林。
四邻，满眼花枝俏；
脚下，一方池水清。
富丽的牡丹，让蜜蜂
送来甜美的花粉；
多情的玫瑰，托蝴蝶
献上热烈的香吻；
高贵的樱花，派蜻蜓
带来深情的慰问。
孤傲的红豆树，
含笑欠身，摇头频频。
俯视着清清的水池，
他在默默地盼，痴痴地等……
火红的夏日姗姗来临，
水池迎来浩荡的熏风。
绿叶，在清池里蔓延；
花苞，在绿叶间挺伸。
啊，亭亭出水的花蕾，
终于抖擞出万般风情！
是飘逸出浴的仙子？
是凌波蹁跹的精灵？
蜂飞蝶舞，蜻蜓戏水，
好一派迷人的风景！
寂寞的红豆树笑了，
饱满的红豆荚爆了。
痴情的红豆争先恐后，
扑进仙子们火热的芳心！……
读着读着，白鸥就像喝了酒一般熏熏然醉了。
“啊，太美了！太美了！”她高声叫道，“你是说，不管别人怎么爱你，你这棵孤傲的红豆树始终只爱清水中的芙蓉？”
江枫含笑点头。
一种突如其来的狂喜将白鸥淹没了。
“哼，还说俺的心是火热的呢，这些天早已冷到冰点了！”她的大眼睛顽皮地瞪着他。
江枫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
“俺问你，这诗，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写给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抓住江枫的肩膀不停地摇。
“我原来根本不会写诗，是你把我逼出来的呀。”江枫笑道，“恋爱中的人，不是诗人，也会变成诗人！”
“你这诗，来得太迟了！不管怎么说，俺要罚你！”白鸥忽然跳起来，踮起脚尖，对准他的脖子，狠狠地张开了嘴，却又轻轻地咬下去，只咬了一小口。江枫喘着气，乘势一把搂住了她。她一头扑进江枫的怀里，竟像孩子一样呜呜咽咽地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