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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商书(3)

“去吧!去谋生吧,我将领导你们迁移,永远地建设你们的家园。”

盘庚(下)

[原文]

盘庚既迁,奠①厥攸居,乃正厥位,绥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②。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历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

“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德嘉绩于朕邦。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

“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③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肆予冲人,非废厥④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⑤哉。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式敷民德,永肩⑥一心。”

[注释]

①奠:定。②懋建大命:懋,努力。大命指国家政权。③肆:今。④厥:其,指大家。⑤隐:度,考虑。⑥肩:克,能够。

[译文]

盘庚迁都之后,安定好他们居住的处所,才选定宗庙朝廷的位置,然后训诫大家,说:“不要游乐、懒惰,要努力地建设好邦国。如今我诚心诚意地把我的意见全都告给你们。我不会惩处你们,你们也不要一起心怀埋怨,一起联合起来,说我一个人的坏话。”

“先前我们的先王,希望光大前人的功业,把百姓迁往山地,故而上天减少了我们的灾难,让我们的国家得到了好的效果。如今,我们的臣民因水灾而流离失所,没有固定的地方。

“你们问我为何要惊扰万民而迁徙,这是由于如今上帝即将恢复我高祖的美德,让我们的国家治理好。我急迫、笃实、恭谨地依据上天的意志,延续臣民的生命,故而要永远居住在新邑。

“如今我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不顺从大家的意见,而是要好好地遵从上帝的谋算,不敢违反占卜的预兆,以此光大上帝的美意。”

“啊!各位诸侯、公卿大臣、文武百官,但愿你们都能思考自己的责任。我将考核你们的工作,看你们是否顾念和敬重我们的百姓。

“我不任命那些贪恋财货的人,而任命那些努力经营民生的人,对于那些能养育民众并能想办法让他们安居的人,我将依次敬重他们。如今,我已经把我心中的好恶告诉了你们,但愿你们不要不听从。不要聚敛财宝,要经营民生以建立功劳,把恩德施予百姓,永远同心同德。”

说命(上)

[原文]

高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说命》三篇。

王宅忧,亮阴三祀①。既免丧,其惟弗言,群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弗类,兹故弗言。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②,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③?”

[注释]

①亮阴:物指帝王居丧。祀:年。②不命:不必等待命令。承:承君命而进谏。③畴:谁。祗:恭敬。

[译文]

高宗在睡梦中梦到一个叫说的人,便让百官描画出说的模样,尔后到各地四处寻找,最后在傅这地方的山中洞穴里找到了他。史官根据这个写出《说命》三篇。

高宗为亡父居丧,为时三年,居丧期满之后,依然沉默寡言。于是群臣就向高宗进谏说:“唉呀!通晓事理便称为聪明睿智,聪明睿智的人才可以立法治国。天子主宰整个天下,百官都在等您发布诏令。而大王的话就是诏令,您不说话,臣下就无法获得诏令。”

于是,大王便写了一篇文告,告诫群臣说:“上天把我作为天下的范例,我担心自己德行不好,故而不敢轻易说话。我一直在恭慎地默默思虑治理天下的方法,睡梦中曾梦到上天赐给我一位贤良的辅弼之臣,让他代替我发言。”于是群臣就精细地描画出梦中人的样子,派人依照画像到各地四处找寻这个人。一个叫说的人在傅岩的荒野中筑穴而居,长得很像梦中人,于是便把他请回朝廷,大王任命他为相,把他安置在自己身旁。

君王对他说:“我从早到晚随时采纳善言,故而你要常常赐教,以便帮助我行善修德。你我之间的关系,打个比方说,就是:要是我是一把铁器,我便把你作磨刀石;要是我要渡河,我便把你当作船和桨;要是天大旱,我便把你当作连绵不停的甘霖。请启开你的心,来浇灌我的心。要是药不能让病人感到头昏眼花,病便不会好;要是光着脚走路又不看地下,脚便有可能因此而受伤。故而但愿你和你的同僚,无不同心协力,纠正你们君王的过错,让他可以沿着先王开辟的道路,踏着成汤的足迹前进,让天下亿万民众都安居乐业。唉呀!遵从我的这一意愿行事吧,并且但愿可以善始善终。”

傅说答复君王说:“木头用墨线取直,加工出来便会十分平正;君王善纳谏言,便会变得圣明。只要君王可以圣明,臣下自会不等君王下令便能主动进谏,这样一来,还会有谁敢不恭恭敬敬地遵循君王的英明教导呢?”

说命(中)

[原文]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①。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②。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③,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黩④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王曰:“旨⑤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

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注释]

①,治。②允,信。克,能。乃,则。休,美。③及:加入、涉入。昵:亲近。④黩:轻慢、亵渎。⑤旨:美。

[译文]

傅说受命领导百官,于是进言商王武丁说:“啊!明智的君王继承天道,建立国家,建立都城,立天子封诸侯,又佐以大夫师长,不想安逸逸乐,只想着治理百姓。只有上帝聪明,圣贤的君王以此效法,臣下敬顺,百姓服从统治。不可轻出号令,由于言语不慎会招致麻烦;不可轻易动武,否则会招来战乱;官服放在竹箱里,不可轻易授人,否则会有人不称职;干戈是征讨有罪的兵器,使用时自己得察看清楚。君王在上述四个方面要戒备啊,确信这些话便能明智,也便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国家获得治理或造成混乱,在于百官。官职不要授给自己亲近的人,要想想他的能力;爵位不要赐予德行丑恶的人,要想想他是否贤明。考虑完善再采取行动,采取行动要选好时机。自以为自己好,即使实情也是这样,不过别人不同意,等于丧失了善德;自己夸赞自己的能干,即使实情也是这样,不过别人不同意,等于丧失了功绩。做任何一件事情,应该有准备,有备才能无患。不要因开放宠幸的大门而受到小人侮慢,不要为过失感觉耻辱而文过饰非,造成大错。要是行为举止像上面说的那样,王的政事变很完善。

轻慢祭祀,这称为不敬。礼仪烦琐便会混乱,侍奉鬼神便非常困难。

王说:“讲得多好啊,傅说!你的话都很有用。你要是不善于进言,我便不能听见并付诸行动了。”

傅说行跪拜叩头之礼,说:“不是弄清这些道理困难,而是实行起来困难。王诚心则不困难,真的是符合先王的盛德。要是我傅说不进言,便有罪过了。”

说命(下)

[原文]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①,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麹;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②,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列于庶位。”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③。股肱惟人,良臣惟圣。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惟后非贤不,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

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注释]

①台:音怡。我。甘盘:殷之贤臣。②时敏:时时努力。③风:教化。

[译文]

王说:“来呀!你傅说。我旧时候向甘盘学习过,不久便出巡到荒野,入居于河洲,又从河洲回到亳都,到后来学习没有显著进展。你当听从我想学的志愿,比方作甜酒,你便做曲;比方作羹汤,你便做盐和梅。你要多方指正我,不要丢弃我;我当可以履行你的教导。”

傅说讲:“王!人们要求增多知识,这是想建立事业。要效法古训,才会有得;建立事业不效法古训,而可以长治久安的,这不是我傅说所知晓的。学习要心志谦逊,一定要时刻努力,所学才能增长。相信和记住这些,治道在自己身上将积累增加。教人是学习的一半,思考终和始常在于学习,道德的增长便会不知不觉了。借鉴先王的成法,将永远没有失误,我傅说故而可以敬承你的意旨,广求贤俊,把他们安置在各种职位上。”

王说:“啊!傅说。天下的人都敬慕我的德行,是你的教化所致。手足完备便是成人,良臣具备便是圣君。先前先正伊尹让我的先王兴起,他如此说:我不能让我的君王做尧舜,我心惭愧耻辱,如同在闹市受到鞭打一般。一人不得其所,他便说:这是我的罪过。他辅佐我的烈祖成汤受到皇天赞叹。你要尽力扶持我,不要让伊尹专美于我商家!君主得不到贤人便不会治理,贤人得不到君主便不会被录用。你要能让你的君主继承先王,长久安定人民。”

傅说跪拜叩头,讲:“请让我回报宣扬天子的美好教导!”

高宗肜日

[原文]

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祖己训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训》。

高宗肜日,越有雉。祖己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乃训于王曰:“惟天监下民,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绝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①。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②?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胤,典祀无丰于昵。”

[注释]

①听:服。②如台(yí):如何。

[译文]

肜祭高宗武丁那一天,有一只野鸡飞到鼎耳上鸣叫。祖己说:“先端正王的认识,再端正祭事。”便对王告诫说:“上天注视着百姓,主要看他是否遵道行事。它赐给人的寿命有长有短,不是上天让人夭死,而是有人自己招来中途绝命。人有不善的德行,又不服其罪,上天已经发布命令纠正他们的品德,他们竟讲:‘天能把我如何呢?’啊!君王你继承了王位要敬重百姓,因为他们无不是上天的后代,按正常祭礼对亡父的祭品不要过度丰厚。”

西伯戡黎

[原文]

殷使咎周,周人乘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龟①,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②天性,不迪率典③。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今王其如台?”

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

[注释]

①格人:能知天地吉凶的人。元龟:大龟。②虞:揣度。③迪:由,循。率典:法度。

[译文]

在殷商开始怪罪周族时,周族击败了黎国。祖伊感到惊恐,跑去禀报君王受。史官据此事写作了《西伯戡黎》。

西伯已经击败了黎国,祖伊惊恐,跑来告诉纣王。祖伊说:“天子,上天或许要终结我们殷商的国运了!能知天地吉凶的圣人用大龟占卜,都不能看到吉兆。不是先王不佑助我们后人,只是大王淫荡嬉戏自绝于天。故而上天将抛弃我们,不让我们获得糟糠之食物。大王不揣度天性,不遵从法度。现在民众没有谁不希望大王灭亡的,他们说:‘上天为什么不降惩罚呢?’如今上天的惩处还没有降至,您大王要怎么办呢?”

纣王说:“哎呀!我的一生不是有福命在天吗?”

祖伊反驳说:“唉!您的罪行太多,已经排列在上天心中,岂能责令上天降下福命吗?殷商即将消亡,这从大王的所作所为便能够看出来,我们无不将被诛灭在这个国度里了!”

微子

[原文]

殷既错天命,微子作诰父师、少师。

微子若曰①:“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遂陈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德于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凡有罪辜,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仇。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于今。”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今尔无指告予,颠②,若之何其?”

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其长旧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窃神之牺牲,用以容,将食无灾。降监殷民用,仇敛,召敌仇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自靖③,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

[注释]

①若:这样。②颠(jī):颠仆。③靖:谋划。

[译文]

殷商即将灭亡之际,微子作了一篇诰词,将他的想法和打算告诉父师、少师。

微子如此讲:“父师、少师,我们殷商可能不能再继续统治天下,即将灭亡。我们的祖先成汤建立了伟大的功业于前,而我们的君王沉湎于酒色之中,毁坏先祖成汤的美德在后。我们殷商的大臣小民都抢掠偷窃,犯法作乱,各级官员都不遵从法度。一切犯罪的人,都受不到该有的惩处,这样,民众就将起来进行反抗,和我们结成仇敌。如今我们殷商大概即将灭亡了,形势就像要越过大河却找不到渡口和堤岸。我们殷商灭亡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微子又讲:“父师、少师,我是逃亡在外,还是避居家中而直到年老,或永久在荒野中隐匿起来呢?你们如今还不把你们的想法告诉我,到殷商灭亡时,我们怎么办呢?”

父师如此答复道:“王子啊!上天降下大灾大难,要惩治我们殷商,而君王还沉醉在美酒之中,对上天的威严一点也不害怕,对年长德高的大臣的谏言一句都听不进去。如今殷商的小民居然敢偷盗祭祀天地神灵用的牺牲,有的带回去饲养,有的拿回去吃掉,如此严重的罪过却不受惩处。如今上天正在监视殷民,而君王用杀戮和重刑横征暴敛,尽管已经弄得民怨沸腾,依然不肯放松对百姓的压迫。这全是君王一人的罪恶,广大受害百姓却有苦无处诉说。殷商要是如今就大祸临头,我们都会遭到灾难;殷商要是灭亡了,我决不做周人的奴隶。我劝告王子出逃。我先前就说过,箕子应当出逃。如今,要是王子再不出逃,我们殷商就要彻底消亡。还是自己拿主意吧!每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献身于先王所开创的大业;至于我个人,则不会想到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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