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几乎无话。
张强在前,我在后,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前进。
每经过一幢建筑的时候,张强会回过头来,告诉我,那是个什么地方。可是我始终兴致缺缺,只听不记——我需要在这所大学呆上漫长的四年,以后,有的是机会让我了解。
也许是因为两手空空,负担减轻了吧。不知不觉间,新生礼堂很快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差点让我以为走在前头的这位学生会主席会使缩地成寸的玄功。
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建筑上,我不觉有些目眩神迷起来。
这是一幢崭新的建筑。看着眼前只有一层高,却足足有十多米高的建筑,忽然,我明白C大为何今年要将新生接待处设置在这幢新落成的礼堂里。
如此气势宏大的建筑几乎全由高强度的玻璃构筑而成。流行的银灰色墙体、淡绿色的玻璃屋顶……如果它不是座落于C大的校园内,我会以为这是一座剧院,而不是一座礼堂。
C大的系别、专业以经济类为主,可以说这是一所商业大学。我不禁开始思索父亲的话——难道搞经济的真的和金钱有如此紧密的关系么?
无疑,C大是很有钱的,这点,从我眼前的这座新生礼堂就可以看出来。此外,这对一所公立大学来说,有些不寻常,我不得不认为也许父亲说的有些道理。
出神间,张强已领先向礼堂入口走去,顿了顿,我紧跟而上。
据说今年进入C大的新鲜人有三万之多,所以此刻新生礼堂内黑压压的一片。不过这么多的人,并没有使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我想,这得归功于四面八方的玻璃幕墙。明亮的光线,宽敞的大厅,很容易使人感觉浑身通透。虽然外面酷热难当,但是里面的中央空调将室内的温度降至适宜。
在新生礼堂的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景,而在新生礼堂里面,可以透过玻璃墙体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学生。
张强领着我向礼堂的西侧走去,远远地,我看见经济学系的横幅。
“麻烦,请让一下。”张强挥手格开一群人的阻挡,来到经济学系横幅的正下方,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想:这下,可是算开了后门了。
果然,横幅下一张桌子后坐着两个人,就是负责登记的,张强将我的行李箱放在桌子前的地上,对其中的一个很有古典气质的美女说道:“我来替你一会,先把这位同学的信息登记一下,你去休息吧。”说完,他转向我:“一直都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的新生群中有人发出不忿的声音,我恍若未闻,对着桌子后的美女淡淡一笑:“何秋奈。”
谁知我话音刚落,桌子后面另外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生忽然大呼小叫起来:“你就是何秋奈?”
我皱起眉头,盯住他:“你知道我?”怎么可能呢?我确信在C大里,没有熟识的人,怎么会有人听见我的名字就生出这样的反应?
他却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一径对着张强使眼色。
张强呵呵一笑:“原来你就是何秋奈。”他取过美女面前的新生信息簿,翻了一下,“你的宿舍在四号楼022室,我让项野领你去吧。刚好我们学生会可能有些事情要拜托你,他在路上会和你说的。”
桌子后,项野忙不迭的站起来,绕到桌子前,一把拎起我的行李箱:“走!”率先大步而去。
我只好满腹狐疑地跟在他的身后。
出了礼堂,项野放慢脚步,和我并行。
我以为他很快便会开口交代那件要拜托我做的事情,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动静。忍不住望向他,却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局促。
——莫非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了。
良久,久到我已经可以看见一排排的学生宿舍楼了,项野才嗫嚅道:“新生进校,同时也有老生毕业,学生会的人走了不少……”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不由挑高眉毛,等待他的下文。
许是我的神情有些吓着了他,他开始结巴:“我、我们在你的档案中看见你、你画的画,不、不错……”
我想起那幅画。
因为原先是要报考建筑设计的,而这个专业要求报考的人都必须在档案中附上自己的习作作为将来录取的参考。
只是现在,这幅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过既然有人说起,我就不得不客气一下:“谢谢,过奖了。”
也许是我的脸色稍霁,也许是因为四号宿舍已在眼前,项野忽然冲口而出了一句话:“请你到我的宣传部来好吗?”
“呃?”我立刻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系学生会的宣传部缺人手,希望你加入我们。”项野总算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语义鲜明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让我考虑考虑,好吗?”都说在学校能进学生会是大多数学生梦寐以求的事。我没想到刚一踏进校门,如此一桩美事就凭空降临到我的头上,这,是幸抑或是不幸呢?
我不知道。
没有能去梦想中的专业,我对什么都有些意兴阑珊。虽然这个诱惑有些触动了我,但是惰性发作的我仍旧不想这么快就做决定。
那厢,项野似乎很无奈:“好,你考虑考虑,尽快通知我结果。”
我再次点头。
项野望着我:“走,我送你到宿舍。”
C大的学生宿舍由数十幢多层公寓楼组成,每层楼有十间可容六名学生的套房。如此庞大的学生宿舍楼群在大学中是并不多见的,由此可见,C大在所有公立大学排行中位列第二,仅次于D大,亦是当之无愧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容纳C大近十万的学生人口。
四号宿舍楼是一幢稍显老旧的楼,不过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好,恰好位于宿舍区和教学区之间,可以说是C大校园的中心。
022室是二层的2号房间。房间号的前两位代表楼层,最后一位数代表房间编号,一至九号分别用1-9代替,十号为零。
经过设于大楼一层的传达室时,里面的大妈仅是抬头望了我们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看她的报纸。我不禁奇怪:女生宿舍不是素来不让男生进入的么?
项野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这两天是新生报到日,情况特殊。往常不但男女生不许进入对方的公寓楼,就连家长,都必须在传达室等候。——你可以看见,男生宿舍楼的外墙是天蓝色的,而女生宿舍楼的外墙是淡粉色的,泾渭分明啊!”
“那么,如果有事找怎么办?”
“传达室里有传呼机啊!”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因为我的宿舍就在二楼,所以我们没有去挤客满的电梯,而是直接从安全楼梯爬了上去。
四号楼里住的都是今年入学的新生,此时,楼里人来人往,每间宿舍的大门都敞开着。我和项野很快来到022房间,屋内,已经有了四个人。
一进门,项野便开始逐一在床铺边缘寻找标注着个人名字的铭牌,铭牌标志着床铺的所有权。而我,便开始毫不客气的打量先我而来的四个人以及她们的家长。
很快,她们对我报以同样好奇的目光,可是看见这样的目光,我的眼神反而冷峻起来——因为,我是一个人来报到的,我的身边没有家长,而很显然的,她们亦不把项野归入我的亲属一流。
看见她们的父母在帮她们收拾属于她们的一小块地方,仅有的一丝笑容从我的脸上敛去,我面无表情的走到项野身侧,他已将我的行李箱放在一块空荡荡的床板上。毫无疑问,这是属于我的床铺。
我环顾四周。
不错,临窗——光线足够;下铺——我是很懒的人,在生活中会自觉减少我的活动量,这样可以免去爬高下低的麻烦。
“谢谢!”我客气却疏离地对项野说。
项野注视着我的脸,眼里抹过一缕深邃:“不客气,我帮你把东西放好。”
“不用了,我自己来。”笑话,箱子里都是属于女孩子的东西,让一个今天刚刚认识的陌生男子帮我整理,那成什么样子!
项野眸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了,你还没有去领生活用具,刚好我要回礼堂,我顺路领你去吧?”
“好。”我点头,这次不再拒绝,甚至有些感动于项野的体贴。他适时的将我解救出周围一干人等令人难受的揣测目光,并给我铺垫了一个很好的台阶——我看见别人整理的东西了:四床棉胎,两只水瓶,两只盆,还有一应杂物……我想,如果是我一个人去领的话,不知道要来回搬运多少趟,何况,C大的校园是出奇的大,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该去哪儿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