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月尼姑悄悄地返回圣护院旁的临时住所时,已经是第二天拂晓了。
虽说搬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行李。不过,单靠她一个女人是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搬到西加茂去的。
“那就先把行李整理好,再请三本木的书生们帮忙吧。”
站在点缀着三两朵小得可怜的牵牛花的家门前,莲月尼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经意地笑出声来。
渐渐地,麻雀开始叽叽喳喳地唱起了歌。朝霭之中,“莲月不在”的牌子端端正正地挂在门上。但是,从小门看进去,草屋门竟大敞大开着。
幸好屋中本也没什么怕被偷的东西。当初,她是由于不想被人打搅,才特意挂上无人在家的木牌的,但却把锁房门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莲月呀莲月,你可真够糊涂的。”
莲月尼姑笑着取下木牌,走进院子,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杵在门口一动也不能动了。
只见一双又黑又大的男鞋摆在门口,屋里坐着一个人。
她心想:难道盗贼又来了?
不过,这个看起来十分健壮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正当莲月尼姑嘀咕的时候,那个人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尼姑师傅,您起得真早啊!现在是要去什么地方散步吗?”
屋里还有一点儿暗,莲月尼姑不得不俯下身望去,这才看到那人长着络腮胡子,右手持一把近四尺的大刀。
“哎呀,这不是三长君吗?”
于是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进到屋内。
“真的好久不见了。您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
“我还以为又来坏人了呢,吓了我一大跳。唉,那时要是三长君在,就不会发生大麦炒面的事了。”
“这么说来,是祸从天降呀。”
“实在是罪过,我又多了一项必须念经诵佛的罪障。对了,您的夫人和孩子都很好吧?”
莲月尼姑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对方也稍稍端正了一下坐姿。
他的腿很长,站起来的话应该将近六尺。此外,右手所握的刀也特别长,而头顶的发髻比他黑黑的络腮胡子还长。因此,人们才给他取了“三长君”这个绰号。此人正是中山大纳言家的诸大夫田中河内介。
这位三长老师河内介也是个好搬家的人。去年,与莲月尼姑相交甚好的妻子增荣去世后,他便从寺町五条上东侧搬到了八坂塔下。没过多久,又迎娶了第二个妻子松乃井。
今天早上,大概是从八坂塔下的家中前往日御门前的中山宅邸时路过此处,所以进来坐坐。虽然时间很早,但是高傲的河内介每天6点多都会到中山家,大声敲门,把门房全都叫起来。
“左马介终于习惯松乃井了,所以我打算近期让他去仁和寺当差。”
说到这里,河内介眨了眨眼睛,然后认真地继续说道:
“但是,今天我想要拜托师傅一件事情。这事既不是家内的,也不是犬子的。其实……我有一个可能会令你为难的请求。”
“是什么呢?莫非是想向我借钱?”
“这个……”
河内介不知为何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您指借钱的事?”
“对了,师傅和西阵服饰店的老板娘来往很密切吧?”
“唉呀,您说的是那家服饰店的老板娘呀。不光是我,她和逝去的增荣也是歌友。这么说,您是想要为儿子订做服装吧?”
莲月尼姑完全忘记了对方说过不是自己儿子的事,这才向前探身询问的。
左马介是河内介亡妻增荣所生,大约十一二岁。如果想让他在仁和寺谋个差事的话,没有一身正式的行头是不行的。
“如果您想托我的就是这件事的话,干吗那么客气呢,让店里的伙计问问不就行了。”
“我刚才说了,不是犬子的事情。”
河内介突然打断了莲月尼姑的话。这一次,他的整个脸全红了。
“如果是左马介的事,松乃井就可以解决。”
“你所说的,莫非是您的主家预定了服饰?”
“这个请不要再问了。”
被河内介这么一叮嘱,莲月尼姑不禁看了他一眼。
此时,屋里逐渐明亮起来。梳着长顶髻的河内介满脸充斥着莫名的羞耻、严肃,似乎扯下一层皮就会哭出来似的,仿佛被卷入了重重的困境。
莲月尼姑轻轻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是无心的……好,好,我不问了。”但我怎样才能小心地向服饰店老板解释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