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们离开成就院时,天眼看就要黑了。
莲月尼姑在住处收拾好东西,返回来一看,客殿里已是灯火通明,月照一个人表情深沉,仿佛正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原来如此,这或许就是三百年来骚乱的导火线呀!”
月照嘟哝着,望着薄暮下的院子独自叹息。莲月尼姑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因为想起方才所说的19门和80门炮的差距以及当今圣上所下的敕谕,这些决不能忘记的事情猛烈撞击着她的胸膛。
只要放眼人生和自然的方方面面,就一定会有所悟。一直这么认为的莲月尼姑从未想过,夷人船只的出没竟会引起宫廷与幕府之间的争执,而且演变得如此尖锐。
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完全存在。当今政权分割,武士上缴的十万余石的进贡,充其量仅相当于一个普通大名的水准。宫廷过着如此简约的生活,而表面上则采取委任幕府代行朝廷大权的形式。
因此,宫廷一旦对幕府心存不满,便可以此为由发出责难。而第一次的责难,便是时隔两百多年后主上发出的这份敕谕。正是由于这份敕谕被看做是打破惯例干涉了幕府,月照才说出“三百年来骚乱的导火线”这番话的。
“是吗?我这尼姑成天被自身的烦恼所困,忘记了更重要的大事。对了,向主上进言下达如此敕谕的,又会是那一位亲信呢?”
莲月尼姑一边重新泡茶一边问道。但是月照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尼姑师傅,刚才在这里听到的一切请务必不要外传。”
“我明白。”
“德川家族并不是不勤皇……鹈饲君所说也是事实。”
“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认为德川家是完全靠武力夺取的大权吗?”
“他们也许是这么想的。但是,武力有时也是必要的。完全没有力量的人是无法成为统治者的,因为这个世界既不是极乐世界也不是佛家净土。”
听到这些,莲月尼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天色渐暗。客殿内烛火映照下,月照的脸庞端正俊秀,不禁使莲月联想到梦中出现过的弥陀佛的形象。
“你对日本的史书感兴趣吗?”
“是的。不……只了解很少的一点点。”
“应仁之乱发生在室町幕府后期,以后的战国时期,宫廷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磨难。”
“是的,常听父亲提起。”
“明应9年(1500年)后土御门天皇驾崩。当时,别说继承大统的费用,就连举行葬礼的钱都没有。只有细川政元为表心意派来了使者。那时,政元说,……在皇宫内举行即位大典是无益的。即便举行那样的仪式,没有教养的人也不会把天皇看作是一国之主……”
“眼睛看不到的力量一概不相信,这就是劣根性。”
“于是,先帝的遗骸置于黑户40余日后,葬礼方于11月举行。看看《应仁后记》就能知道,政元是陪伴将军义澄一同进宫,并得到了天杯的堂堂武将……”
时间约从应仁元年(1467年)至文明9年(1477年)
天皇御赐的酒杯。按礼节,赐杯后杯中酒应移入其他酒杯后方能饮用。
此后过了大约50年,到了弘治年间,后奈良帝驾崩。由皇长子方仁亲王即位。同样由于费用缺乏,即位大典拖延了4年之久。
“的确如此。现长州之祖毛利元就公当时听闻此事深感惶恐,主动奉上即位所需费用。”
“师傅,您知道的很多呀……战国末期,织田信长公向身处困境的宫廷上缴年贡三千石,到了丰臣时期变为七千石,家康公又长到了一万石,其余不足的部分也以适当的形式上贡给了朝廷。即便如此,还有人说他们年贡的数量仅够大名的花费。这便是骚乱的导火线。公卿公家们则一如既往地奉迎天皇身边的亲信。那些人一旦富足了,便会依仗天皇的威严在背后操纵武将们的授勋,企图找回皇族的春天。如此一来,为了维持眼前的太平,武将们往往只献上最低额度的年贡。”
“是这样啊……”
“刚才鹈饲君所说德川家族也是勤皇的,事实上另有隐情。”
“隐情……指什么呢?”
“家康公为避免皇宫被其他武将占据,便在京城周围建立起严密的情报网。师傅可曾知晓此事?”
“不知道……什么样的情报网?”
“将文人墨客派往京城的各个地方,以监视武将们的行为,防范他们的野心。例如,将石川丈山派往山崎口,将小堀远州派往伏见口,将本阿弥光悦派往若州口……”
莲月尼姑惊得睁圆了眼睛,连点头都忘记了。
没想到家康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这样的谋划。莲月尼姑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原来如此。将当时地位颇高的文人墨客派往各个重要的关口,那些推翻政权、篡夺天下的企图一定会在某个时候被泄露给他们。大名和公卿们也都很仰慕文人墨客,认为和他们交往可以超凡脱俗,因此对他们十分诚恳。
即便如此,现在月照又为何突然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呢?
莲月尼姑怀着这样的疑问,屏住呼吸继续认真听下去。
1555年—1558年。
具有较高地位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