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梅看着米蔚然,不禁想到了当初,那个晚上的他,当时的他,就那样愣在了那天,一脸的无辜,在听完她家老米说的那些话后,他那满脸的不至信,她是看得真切切的。她生养的儿子,她怎么会不心疼呢!
说实话,她是有私心的,小雪的身体状况,在天鹏家搬到槐花胡同来的时候,老米就跟她提及过一些,当时的她也没有多太在意,反正事不关已,可是,她没有想到,素芬居然会把主意打到蔚然的身上,她居然想让蔚然去守着小雪,这样的盘算,那个当妈的愿意。
小雪那丫头,她是见过的,不是她疑心,不是她放不开,那丫头倒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性子太深沉了,连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有些吃不准……
如果说小雪身体是一时半会的事情,那倒没有什么,顶多是她这个当婆婆的多操持一些,可是,那是什么病哪!血癌,指不定那一天人就没有了,若真有那么一天,蔚然怎么办?那重感情的一孩子,可要怎么办哪?
也恰巧了,恰巧那个时候,欣子出现了,欣子来找她商量的事情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便同意了,就那样,她们达到了协议……
其实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只不过,这些是欣子所不知道的罢了……
“我不管你跟小雪之间有什么事儿,我不懂你们那样的感情,也不想懂,但然然,你要知道,你是我们米家的独苗,我沈爱梅的儿子还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步!”
米蔚然眉头一皱,眸底一寒:“妈,我就不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啊!你就让我见到黄河,死了心不就成了么!你们知道不知道,当初的您跟爸,让我有多寒心哪!”
沈爱梅沉吟了好一会:“然然,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要明白你肩上的担子,你是米家的孩子啊!你爸虽然对你严厉了些,可是,什么时候动过你一个手指头,妈不疼你吗?那可是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啊!可是,你天鹏大伯跟你关姨,打的是什么算盘?你不比妈清楚?挖那么大的一个坑,就等着你去跳!难不成,我这个当妈,还做错了吗?”
看着这样的米蔚然,沈爱梅既爱得紧,又恨得紧,事到如今,反倒是她错了!
沈爱梅的话,如针尖一般的刺在米蔚然的心头上,一点一点的扎进去,疼痛慢慢的在身体里蔓延。他得承认,母亲的话,是那么地真,这十来年,他都不愿意去面对的真相,如今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他觉得痛了,真真切切的痛了……
小雪,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他以前不相信的,可是,这是事实,真真切切地事实,那一年,小雪被推进了手术室,就再也没有出来了,当时的他,万念俱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站在那手术室门口,亲眼见证了,关姨听见医生的那几句简短的话,当场就昏过去了……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小雪的病房的,只记得在他稍稍缓过意识的时候,发现那偌大一间的病房里,就他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然后便是那死寂一样的昏暗,当时的他发疯了一样的在病房里翻找着,他想找到一丝,一丝属于小雪的存在。
他翻遍房间里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只是在被他翻乱的被褥里找到了一本日记,那娟秀的笔迹,是小雪留下的。
如果不是看见那厚厚的一本日记,他还不知道小雪有这么个习惯,当时的他,心情很复杂,毕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偷窥别人的隐私,是极不道德的。可是,当时的他就是特别地想知道,想知道自己在小雪的心里头的份量。
他记得,他曾问过小雪的,只不过那丫头,每一次都极其认真的回答他:你是哥哥,因为你对好,所以我要加倍对你好……
在看完那本日记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其实,从一开始,小雪就告诉了他们之间的结局!从一开始,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从槐花胡同里的那些姨、娘娘夸他跟小雪是最般配的一对的时候,从他默默地下决心,要守候着小雪的那一刻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郎有情,妾无意罢了!
“妈,你跟莫姨,是不是从当初就在算计着对吗?”米蔚然缓缓地抬起头,眼睛腥红地望着沈爱梅。
话说到这份话,沈爱梅也没有打算再藏着掖着什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当初是我跟你关姨合计的!”
只不过,在她还没有完全准备插手事情的时候,小锦却突然地冒了出来,于是,她跟老米便顺手推舟,之后的一切,都全都水到渠成了……
“那欧阳锦呢?她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跟她有没有直接的关联?”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觉得不痛了,或许那伤口,早已失去了知觉。
“小锦……小锦只是一个意外!”沈爱梅看了莫可欣一眼,想到刚才的跟莫可欣合计的事情,想到早一点那认回那个孙子……
“呵…妈,你连撒谎都不会!”米蔚然瞳孔一缩,自嘲地笑了一下,冷冷地看着沈爱梅,站了起身,只看见莫可欣脸上的表情,阴云密布,对着沈爱梅说:“我会把事情弄清楚,包括那四年,欧阳锦欠我的,她就得还!”
听到米蔚然这样的说活,莫可欣有些坐不住了:“蔚然,那些事情,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我!”
米蔚然转过身看着莫可欣:“不用,我要欧阳锦亲口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说完,米蔚然便挪开了椅子,朝门口走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的这些年,算什么?明明没有什么关联的两个人,一场阴谋算计,结婚了,然后,又离婚,再然后,过去了十年,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冒出一儿子,那么大的一儿子……后来的后来,他知道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而那欧阳锦……三个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面边多了一重含义!
越过沈爱梅身旁时,稍稍放慢了步子,最后,还是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爱梅透过玻璃,看见米蔚然上了车,然后那车子就像火箭似的冲了出去……她的心,有股子莫名的酸痛,收回视线看了莫可欣一眼,叹了口气。
莫可欣伸手覆在沈爱梅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爱梅,我们得承认,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哪,都做姥姥了!”
米蔚然只觉得一股子难言的烦燥直窜心头,这些年,静悟的那耐性,在这几个呼吸间,被消耗殆尽,他不敢再呆下去,也不能再呆下去,他不敢保证,不敢保证自己会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米蔚然大踏步地走出那间让他觉得异常憋屈的茶寮,上车便冲了出去,他要让自己静一下,此时此刻,他特别地想见到醒醒,那个让他一见就觉得特舒心的儿子。
米蔚然将车子停在莫醒醒学校门口的那棵水杉树下,记得前几次来这等他的时候,每一次,他都是偷偷摸摸地上他的车,当时的他,有些不太理解,后来一问,才知道,莫醒醒是怪他的那辆宝马跑车太扎眼了。
一向喜欢张扬的他,头一次地觉着,他或许应该换一辆内敛点的车开开,后来,听了醒醒的意见,就让宫华给换了一辆,黑色的别克,挺普通的一车。
米蔚然点了一根烟,摇下了窗子,刚刚,母亲问他,他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米蔚然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吸到肺里,而后慢慢的呼出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呐!只是,他还有事情都没有整明白,没有弄清楚,他连她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况且过了这么些年……
米蔚然看了看表,离醒醒放学的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一辆白色的沃而沃慢慢地滑停在学校门口不远处。
他认出来了,那是欧阳锦的车,呵…他正想着要去找呢!却没有想到,这巧不巧的,给赶上了。抛掉了手中的烟蒂,米蔚然拉开车门,跳下了车,朝那辆白色的沃尔沃走去。
欧阳锦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个朝他越走越临近的他,她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方向盘,心似狂潮。
别过头,只看见米蔚然已经站在车门前,弯下身子,一双泼了墨似的眼睛,正看着她。
欧阳锦摇下车窗,嘴角拉扯出一个适当的微笑:“好巧!”
米蔚然就那样望着欧阳锦,经过这数十载岁月的洗礼,经过那些他所不知的变故,她比以前更加的坚韧了,就算她明明知道他恨他,也要嫁给他,而后又欣然地接受他的离婚,然后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又阴郁的城市,努力的活着。脸上仍然挂着如现在这般优雅的微笑,骨子里仍然透着当年的那股薄凉。
如果当初,他没有看见那几张采风的照片,他或许还会是J城那个检察院里机关办公室,虚度日的检察长,每天上班,下班,然后留连酒吧夜店……可是,偏偏命运这东西就让他见着了那照片上的孩子,然后鬼使祥差地辞了职,踏了G市这片陌生的土地。
“欧阳锦,我正想找你呢,呵…还真没有想到,这一想到你,就给见着了!”米蔚然的脸上露出那幽浅的笑意,让人看着不禁着迷。
这坐在车内的人,这站在车外的人,就这样两两对峙着,目光幽深,却暗藏着火花。
“米蔚然,我要结婚了!”欧阳锦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喃喃地说。或许,她应该放下了,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别人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