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地吹着,裸.露在外的脸庞被风吹得通红,余然神情木然地拄着哭丧棒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额头腰间系绑的白色孝带伴着凄凄的哀乐在冷风中猎猎飞舞。
事到如今,她已不知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在她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春的时候,却传来方扬爸爸诡异死亡的惊天噩耗。和她二姨夫一样的死亡方式,就像中了诅咒一般,高烧不退,烧得量体温的温度计没顶,不论用什么药都压不住体内烧灼的现象。
起先,她误以为是梅洪良捣得鬼,正要和他们撕破脸面,解除盟约时却意外发现其他可疑的现象。经过双方的通力合作,梅洪良神情严肃的告诉余然,有一个实力强大的敌人一直潜伏在他们的周围,并以蚕食的方式,慢慢瓦解他手下的势力。抱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念头,余然和梅洪良达成进一步的合作关系,定下盟约,梅洪良不得以任何方式侵害她的家人,余然则要成为他最忠实的盟友。
抓紧手中的哭丧棒,余然闭上双眼,后背靠在身后冰冷的铁皮车厢上,在她的正前方,摆放着方扬爸爸的棺材。如果换做以前,余然一定会很害怕和死人坐在一辆卡车里,但今天,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然然?”
秦颂轻唤一声,双手抱住膝头,飞快地瞟了眼近在咫尺的棺材,压住心底的恐惧,眼神担忧地注视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余然。
方扬没回家,方家的亲戚基本断得一干二净,余然作为方家的干女儿或者说未过门的儿媳妇但当起了戴孝守灵的重则。就同余奶奶语重深长说的,方家对余家的大恩,即便是倾尽余家之力也难以回报。所以当余然听说自己和方扬定过娃娃亲的事后,她沉默良久,最终同意代替方扬为他爸爸戴孝。
方扬爸爸因为死在年前,离过年还有五天的时间,必须按照旧风俗在大年夜前把丧事办完,不然会有大灾降临。於是葬礼省略了一切的前期步骤,直接将送葬入殓五七放在同一天完成。
“什么事?”有气无力地应答一声,余然移动身体,将头依靠秦颂的肩膀上,长吁一口气。这段时间她太累了,精神绷得太紧,就好像橡皮筋,一个不留神就会“啪”的一声崩断。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秦颂咬着下唇,忍不住说出心底的疑惑:“方扬他明明就在W市,为什么不回家参加葬礼?”也许是怕余然生气,他连忙解释:“我前段时间曾在101部队医院里见到过他。”见到他和徐教授走在一起,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他出国了。”余然怔了下,随便丢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出国?”秦颂脸上的表情和声音显得十分僵硬,似乎不相信余然给出的回答。半响,他突然反应过来,转过身,双眼紧紧盯视无动于衷的余然,声音急促地追问:“你怎么知道这事?然然,你和方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不要问了,子敬哥哥。有很多事,如果你没有真正经历过,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余然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哀伤。
“有时候,当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会比任何人都幸福。子敬哥哥,你知道吗?我羡慕你。羡慕你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即使干爸干妈他们喜欢以他们的方式安排你的未来。”
“然然,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想知道你隐瞒的事。”秦颂压低嗓音怒道:“你是不是和方扬一样是特异功能的拥有者?”
余然愣住,别过脸,没有回答,眼底挣扎着要不要告诉秦颂她和梅洪良的盟约?
“我见过你绣那副鲲鹏万里时的情景,那与你平时绣花的样子截然两样,就好像是神话小说里拥有的法术。虽然我不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但我想,你和方扬应该属于那种秘密组织。或许应该说是专门研究反常现象的秘密组织。”
说到这里,秦颂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涌上心头。比起余然和方扬的隐瞒,他更为心痛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身处险境而无能为力。
“方伯伯的死不是自然死亡吧?”秦颂苦笑,闭上双眼,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他以为他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阿芳姐姐的订婚宴结束……”余然微笑里透出一丝泪意:“我就要离开了。”这是和梅洪良的约定,他帮她照顾家人,她帮他寻找他要的东西。
“你要去哪里?”秦颂难掩讶异之色,紧跟着眉头锁紧,不赞同地说道:“就算你拥有特异功能,你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从来都不是孩子。”余然笑笑,话中带话的暗示。她是重生两次的人,身体属于孩童,可灵魂属于成人。
“方扬哥哥会陪着我的,这是组织的任务。”为了让秦颂放心,她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
“那学校怎么办?你奶奶他们怎么办?”秦颂非常不满。
余然听了,垂下双眼不发一语,短暂的沉默后,她抬头看着秦颂,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似的浅笑,轻声道:“头会安排的。”
“安排?难道再次沉睡三年。”秦颂冷嘲。
“应该是转学。”余然满不在乎地假设。
“什么时候回来?”秦颂闷声问。
“不清楚。”
余然眼神茫然,她也不知道所谓的灵泉该怎么寻找?梅花久客说,长生诀不适合她修炼,她能做的只有寻找灵泉来稳固乞巧空间。只有当空间力量恢复过来,以前消逝的花仙才能陆陆续续返回。想起曾经陪伴在她身边,亦师亦友的花仙们,余然的眼角微涩,手指轻轻抚摸纤长的颈子,上次差点窒息死亡的感觉如影随形地残留在她的脑海里,令她对素客的回归,既期待又害怕。
很少有人能坦然地面对曾经想夺走自己生命的人,尤其那人曾经死亡过一次。
“记得给我写信。”秦颂嗓音低沉的说道:“不要忘了,我是你哥哥。”
“火葬场到了。”余然刻意避开问题,撑着哭丧棒站起,扶住卡车身,踏在长凳上下车。她不喜欢给予承诺,因为答应了却不做到这种事触犯了她的底线。
“你真残忍!连欺骗都不肯给一个。”
秦颂的低喃透过寒风传送到她的耳畔,余然默不作声地垂头整理身上穿的白色孝衣,和头上腰间绑系的白色孝带,抓紧手中的哭丧棒,跟在抬棺材的人身后,走进火葬场。人死如灯灭,她的未来……早已注定!
吊念、焚化、抱紧怀中温热的骨灰盒,余然面无表情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她不想哭,可泪水止不住……回家,磕头,再度抱起骨灰盒,步子缓慢而沉重,黄色的纸钱伴着哀乐随风四散,看着骨灰盒放入青石雕刻的石盒,盖上石盖,撒下一把硬币,看着泥土渐渐掩埋过去……
突地,她抬头仰望天空,蔚蓝色的天幕空旷无边,一股无法向人言说的伤感骤然蔓延开来,霎时将她和周围所有人隔离成两个世界。见到这一幕,秦颂想伸出手拉住她,然触及她漠然的眸光,他顿住。
“然然,我们回去吧。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我们。”秦颂走上前,握紧余然柔若无骨的手,牵着她往回走。不管将来会如何?这一刻她依然是他想保护的妹妹,未来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