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辰王殿,楚辰翼被先皇封为‘辰王’后赐予的宫殿。
斜倚在王座上,楚辰翼不急不躁的面容上是一片宁静,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一时间的逍遥仿佛倘佯于天地之间,偶尔闭着眼,心下在衡量和算计着兵变的事,在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思量的痕迹。
“殿下。”玄坼道:“御春宫的万公公求见。”
楚辰翼微睁了眼,却依然没有正襟危坐,手支着额,懒散的等待着安公公进殿里来,他今日穿着黑蟒王袍,抬手间,宽大的衣袖褶皱出华丽的暗蟒图案,危险而又魅惑。
玄坼暗暗的吸了一口气,孝天皇帝的八个皇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相貌俊美风流,就拿楚天秦来说,一贯阴柔狠毒,却像是盛开的蛊毒花,女人知道靠近他危险,依旧个个甘之如饴、趋之若骛。
以往楚辰翼游历周边四国多年,过惯了流浪贵族的生活,一直比其他的兄弟多几分摄人气魄,显得霸道粗鲁。他鲜少穿亲王王袍,此时玄坼抬眼一见蟒袍着身,楚辰翼自骨子里释放出的邪美和风流,让他想到了楚天秦和竹墨。
当真是一个父亲所出,皇族本身,楚辰翼身上流泻出的风流,竟比阴柔的楚天秦和竹墨有过之而无不及。楚天秦和竹墨本是翩翩佳公子,阴柔倜傥不足为怪,楚辰翼摄人的气势和风流结合在一起,竟一点也不显得矛盾,反倒多了几分诱惑。
“奴才给四殿下请安。”万公公手捻拂尘,微微下拜。
宽大的衣袖一拂,懒洋洋的话自楚辰翼的口中喃来,“免了罢。”
“谢四殿下。”万公公起身。
“父皇今日的身体如何?”楚辰翼微眯了眼,声音低沉冷淡,有如低云深眠,明月清照。
万公公赶紧又跪下,“回四殿下,皇上今天喝了半碗粥……”
眸光遽然收紧,楚辰翼微微用力捏紧了酒樽,“父皇……还能撑多久?”
万公公的额上细汗涔出,“回殿下,皇上这个月底,怕是要……”
挥了挥蟒袖,楚辰翼斥退了万公公,“下去吧,本宫知道了,好好照看父皇。”
“是。”万公公一连退到殿外,才转身离开。
玄坼迟疑道:“殿下,我们的行动是不是提前?”
“放肆!”酒水点点涔出,楚辰翼怒道:“你是要本宫做出弑父这等人神共诛的事?!”
玄坼小心翼翼的抬眼,只见楚辰翼的眼波恍如烟光笼罩着的寒雾,那飘渺如骨的冷,仿佛要将冬夜的寒霜露雾都浸到人的骨子里去。
玄坼正思衬着是该进言还是请罪,楚辰翼冰沉的声音已经悚然传来,“真的……已经等不及了……”
是的,已经等不及了,自从丰积被黑鹰宫的人捉去后,自从那一战,楚天秦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宫中后,他就已经等不及了!
千算万算,去阻止楚天秦攻打黑鹰宫,以免破坏自己的计划。竟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鹰宫的人竟在双方元气大伤时,将他们尽数剿灭!如此,原本三王鼎立的局面,变成了两强相争,甚至自己的爱将还沦为了黑鹰宫的阶下囚。
还原本还不足为气,自己这一方实没有损失多大,可是……可是在得知这些日子以来,为保黑鹰宫出谋划策与自己作对的人竟是莫颜后,楚辰翼才真的愤怒了!
妒火、怒火交织在一起,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
为了竹墨,她竟然与要与自己兵戎相见!
“把刑部大人于谦给本宫带来!”楚辰翼怒视着玄坼,眼中隐忍着寒冷的光芒。
玄坼道:“殿下,虽然文人舆论一事的追查结果,就刑部大人的闪烁其辞,我们已断定二殿下的耳目在朝能够比比皆是,可是,打草惊蛇实在是不妥,丰积……又在黑鹰宫的手里……”
“该死!”楚辰翼蓦地站起,伟岸的高大身影屹立于窗前,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楚辰翼道:“派去黑鹰宫的使者,有消息了么?”
玄坼道:“使者……使者在黑鹰宫方圆三里地外……迷……迷路了。”不是因为惧怕,而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不知为何,说着这话,玄坼竟然,竟然想笑。
咳,迷路了!
楚辰翼暗沉的眸光如鹰般收紧,看着冰雪初融的一潭湖水,一字一句的说道:“备两匹马,你随本宫亲自去一趟黑鹰宫!”
玄坼的忧虑和惊讶瞬时取代了前一刻的笑意,“殿……殿下,您要亲自去黑鹰宫,这不妥啊,皇上随时……可能驾崩,若你不在的话,宫里难免生变。听说这些日子以来,二殿下和三殿下的母亲德妃娘娘衣不解带的侍侯皇上,若皇上突然驾崩,德妃……”
“母妃何在?”
玄坼道:“淑妃在寺里为皇上祈福。”
楚辰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祈什么福?速去接母妃回宫,让她留意宫里的变故,你和我去黑鹰宫,速去速回,一定要赶在父皇驾崩之前回宫!这期间让宫里的人好好的照料父皇,以免楚天秦的人先下手为强。”
要去黑鹰宫,要去,一定要去!为公,为私,他都要去!
竹墨自从中箭后,一直未曾露面过,传闻他生命垂危,这传闻怕是没几分可信度吧。
还有那个女人,竹墨受了箭伤,他容忍她去照顾他也就罢了,竟然还公然的为黑鹰宫出谋划策要和他作对!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人,这叫他即位以后颜面何存?!那个女人,他一定要把她亲自带回来,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男人,谁是她的男人!
来黑鹰宫有半月了,竹墨苏醒也有七、八天了,伤势已经好了九层,行动一如往日。
这日霁色当空,云淡风轻,烟和雾润,见竹墨和李制骑马由猎场过来,莫颜抱拳堵在了猎场出口,“二哥,你这伤能骑马吗?”
竹墨笑应,“上阵杀敌都可,骑马有何大碍?”
莫颜心里虽忧虑,不过看竹墨的面色虽然依旧月光样的清冷,却薄衫似玉,人淡若影,心知他的伤确实不碍事了,看着竹墨和李制坐于马上,心里难免痒痒,“二哥,不如……你教我骑马吧?”
李制看向竹墨,竹墨竟将眼神从莫颜的身上移开,也看了过来,李制笑笑,一作揖,先自驾马离去。
“二哥……”见竹墨无暇净玉的脸上,黑玛瑙似的眼波仿若能看透世间的一切千华,此时却不知他含笑在想些什么,一时看他的眼神看的呆怔,像是泥潭,一点点的深陷。
“女孩子骑马太危险,你要是想骑,我带你。”珠润的声音如玉盘滴音,声声字字悦耳动听。
莫颜倒也高兴,走到竹墨的‘青风’马身侧,本来心存惧意,见那马儿在竹墨的示意下,竟然乖顺非常,莫颜方收了惧心,正想踩着马挞子上马时,竹墨干净修长的手已经绅士的伸了过来。
见到马上伸下来的手,莫颜一惊,昔日楚辰翼将她从马上扯下又捞上的粗鲁动作犹在昨日,想起那刻骨的疼痛,心里难免生起了恐惧。
竹墨将莫颜脸上的不安之色尽收眼底,日明无翳,春风拂槛露华浓。竹墨的眼眸仿佛染上了银色的流光,眉目之间的温柔如彼时夕阳流泻,唇边蔓延的弧度好像五月欲开的花朵,意犹未尽。
看着竹墨一脸的温柔,莫颜才定了定心,将手交到了竹墨的身上。
适才还在战战兢兢,却没料竹墨的温柔和楚辰翼的粗鲁真是相反的,莫颜才刚踩上马挞子,竹墨的手臂已轻揽住她的腰,近乎于将她抱到了马上。那轻柔的动作,哪里同于楚辰翼的‘扯’和‘捞’?不说身子没被粗鲁的撞的生疼,还舒服的极享受。
初时坐于马上时,莫颜的身子还很僵,坐的很直,怕与竹墨有太多的身体接触。竹墨看在眼里,唇角隐隐犯着笑的银丝,像是怕莫颜的坐姿,他一让马儿走快了,莫颜就会从马上摔下去似的。
他竟一点儿也没有驱使骏马奔驰的意思,由着骏马边吃青草,边散漫的走。
直到感觉坐下骏马已经停了许久,直到竹墨身上的清淡气息袭来,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腰身已被竹墨的手收紧,莫颜抬眼,只见竹墨的面容竟与她鼻息相抵,他的神情飞扬跳跃带着他特有的清爽,宛若初升的朝阳般光彩逼人,乌黑的眼眸像极了一泓清泉,透着晶莹剔透的流光,像一个极快的旋流,吸走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力量……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闻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宜人气息,从桃花的芬芳突围出来的独特味道,恍惚间只有淡淡梅香萦绕徘徊,随着清风一阵一阵的荡漾进她的感官里……
让她身陷其中,难以挣扎……忘记了一切……
这样静谧的猎场,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怦然心动的凝视……有些情愫,有些思绪,仿佛火光簇簇地跳动和燃烧了……
猎场上忽然起了风,卷起了无数野花花瓣四处纷飞,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花瓣飘落下来,安分的停靠在了她柔软如蝶羽的嘴唇上。他的眸子渐渐迷离,微微俯身,就着那片花瓣吻上了她的唇。
轻柔有力的,温柔细致的吻了上去。
莫颜的心中一悸,她从没去思考过她和竹墨的感情,从来到莫家后,就是以兄妹的关系在相处。竹墨最在乎的人是她,她最在乎的人是竹墨。她一向是感情白痴,在21世纪的25年竟然一次恋爱也没谈过,现在……
这……就是爱情么,也许就是吧。可能……最在乎的人,就是自己最爱的人吧。
霜雪已尽,寒冬已去。桃花开了,停在他和她的唇之间。春天的第一朵花,再一次绽放了。
春天到了。
初春的气息已经静悄悄的流淌在空气里的每一处,百花悄然绽放,碧绿青翠的密叶当中,紧紧地拥着一簇簇雪白而清冷的花朵,仿佛是凝结在绿意中的昆仑雪。又犹如新发的野草,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许久,竹墨绝艳的面容稍有撤离,莫颜只见他的面色和煦如春风,眼底融着笑意,竟灿比星月。一时之间,有些呆怔。
却是在此时,竹墨驾马奔驰回黑鹰宫,莫颜坐直的身子猛然往后倾倒,竹墨的手臂轻轻揽住了她的身,将她稳稳的倚在他的怀中。那长发在风中飞扬,有几缕拂过竹墨的鼻息,轻轻的柔,淡香。
人在风中笑,天之骄子与佳人,真正的郎才女貌。本是一副唯美的画卷,却教看的人气血翻腾。
楚辰翼的手重锤在桃花树干上,粉红的花瓣下了一场三月的花雨。再一看去,那树干上赫然印有掌印。
马不停蹄的前往黑鹰宫,在三里地之外,又绞尽脑汁破着黑鹰宫布下的迷阵,来黑赢宫一为证实竹墨的伤势,二为将家臣丰积和……莫颜带回,没料……才一到黑赢宫外,见到的,就是……
竹墨不仅未被伤势缠绕,竟还坐拥美人,过得如此舒坦!此仇,日后必定计较。气的不是竹墨,气的是……莫颜,他的女人……竟然……
好一个两情相悦啊,楚辰翼的眸中森寒渐起。
“殿下……”玄坼暗暗吸气,如今人在屋檐下,忧虑楚辰翼沉不下气,一时冲动误了大事。
沉不下气么?要是冲动的话,在莫颜被竹墨揽上马的那一刻,他就现身了!该死的,他要报复,他要穷一生之力来锁住那个女人!不管她的心在哪里,她的人,他一定要得到!
皇位,他誓在必得!
竹墨和莫颜刚回了黑鹰宫,便有侍卫来报,“殿下,四皇子人在黑鹰宫外求见。”
“哦?”竹墨一惊,楚辰翼会为了一个俘虏亲自到此,他倒是没想到。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柔和的眼神中的余光瞥过了莫颜,只见她面容淡定,竹墨放松了些心,问道:“楚辰翼带了多少人马?”
侍卫道:“只带了一个随从。属下在黑赢宫十里外巡视,没见到有接应他的人,或者埋伏。”
“他能破了我在黑鹰宫外布置的阵法找到这里来,倒也算他了不起。”竹墨绝世而立,浓眉微挑,笑意亦明亦暗,如若空谷幽兰,一抹清冷散逸风中。
回首含笑看着莫颜,话却是对侍卫们说的,“这里依皇宫的布置,乃是妃子的后宫,叫他在大殿里等着,我自会离开后宫去大殿里会他。”
“是。”
“竹墨!”莫颜自是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尤其那笑暧昧非常,当下呻怪道:“什么妃子,什么后宫的?你……”
就在莫颜愣住的一刹那,竹墨低下头在她发间轻轻吻了一下,那若有若无却又清晰异常的声音飘荡在她的耳边,仿佛封印般的呢喃,“这‘后宫’,以后就是你的家。”
看着那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般的绝艳男子离去的背影,莫颜揉了揉眼,他还是她的竹墨么,什么时候起,竟学会了和她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