Δ我们的离婚风和日丽
□彭国梁
“马上就是你的四十岁生日了,本该来向你道贺,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所以只好以笔代之,遥祝你永远快乐,幸福安康!
“古人云:四十不惑。其实真要不惑了,生活也就乏味了。‘惑’才有诗情,才有激情,才有文采。希望你永远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去善待自己,善待朋友,善待儿子。
“对笑笑,你应该更严厉些了,不能让他觉得爸爸有钱任他花,更不能让他觉得爸爸软弱任他欺。他懂事了,你应该培养他对你的敬重和爱戴,多和他说说你写的文章,写的诗及编的报纸。他现在已经很爱你了,希望他更敬你。
“本想买点礼品寄来,但这两天海口下雨出不了门,所以就淡泊一点,问声好算了。
“真诚地希望你生活如意。”
以上摘自我生日那天前妻给我的一封信。我的前妻叫晖晖。我们曾经被人称为天生的一对,结婚八年没翻过脸,更不要说大动干戈了。我与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分手的,似乎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因为什么分手并不是我现在想要说的,我现在只想说说我们是怎么分手的,以及分手之后我们之间的种种。
那是1993年3月的一天,晖晖去了海南。这一去,我们的家庭就名存实亡了。海南有一片很适合她的天空,她在那里如鱼得水,很有成就感。不像在长沙,仿佛干任何事,都在沾着我的光。她好强,她不想生活在我的“阴影”下。她在海南呆了快两个月的时候,回了一趟长沙。我从她的脸上发现了一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光芒。同时,我也觉察到,我们之间有了某种隔膜与距离。终于有一天,她向我提出了分手。开始,我试图挽回,我请她到四星级的华天酒家喝茶,我与她一道回忆过去的日子,我们谈儿子的未来。但,我们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客气与平静,而没有那种夫妻间的甜蜜和默契了。那就分手吧。
我很欣赏台湾作家李敖的一段话:“男女关系好像一起上一座山,我认为上山的时候,可以在一起,到了山顶,就该离开,不要一起下山,不要一起走下坡路。男女之间最高的技巧是不一起走下坡路,应该在感情有余味的时候,先把关系结束。不要搞到恶形恶状,赶尽杀绝。”
但我们有一个具体的问题:房子。
我们从恋爱的时候起,就为了房子东奔西跑。曾经在三个月内,搬了三个地方。后来单位分了房,可那房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两三对小夫妻共住一套,且阴暗而潮湿,一到春天,连人都上霉。现在单位的宿舍房正在兴建,眼看我们分套两室一厅应该问题不大。但要是分手了,我又变成了单身汉,那房子的梦就永远只能是梦了。好在晖晖深明大义:那就等分了房子再说吧。
谁知一等,就整整等了两年。
1995年3月24日,晖晖说,现在房子已经分了,我们去把那手续办了吧。
办就办吧,我们到单位悄悄地开了证明。然后,我以我们两人的名义请了我们报社的全体同仁。我们争着请客买单。我提议用锤子剪刀布来决胜负,谁赢了谁买单,结果是她赢了。后来到掏钱时,我还是抢先了一步,因为我毕竟是个男人,况且请的又是我们报社的同仁。
吃完午饭,我们就一道去了婚姻登记处。快十年了,又来到这个地方,还是那间办公室,还是那两位老大姐。多少的家庭从这里领到通行证,又有多少的家庭在这里划上了句号。悲欢离合,恩恩怨怨,老大姐们见得太多。我们将红色的结婚证上缴;再将双人照换成单人照,贴在另一份绿色的离婚证书上。协议的内容十分简单:男孩归女方,不改姓;财产归男方;存款归到男孩的名下。我们没有发生任何的分歧。我们还买了糖,送给了婚姻登记处的老大姐。
分手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我们带着儿子笑笑逛烈士公园、动物园和岳麓山。儿子高兴得不能自抑,像过节一样。我和晖晖呢?此时的关系已发生了质的变化,但我们依旧微笑着,儿子毕竟是我们两人共同的骨肉,不能让他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好在他从生下来还不到一岁就住到了外公外婆家,那是离长沙不远的一个名叫⒗娴拿览鲂≌颍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他已经习惯了。
笑笑的外公外婆都是教师,现已退休。他们把外孙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他们待我呢,十年如一日,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
我与晖晖分手了,但双方的长辈却好像我们还没有分手一样,逢年过节生日喜庆都互相走动,你留我我留你。1996年5月22日,我四十岁生日那一天,晖晖全家特意赶来向我祝贺,并把我的妈妈接到⒗嫠们家去住了。
有意思的是,笑笑的外婆几次试探着想给我牵线搭桥,晖晖的弟弟弟媳也为我认认真真去物色过对象,只是至今还没有那个缘分罢了。我曾对晖晖的父母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大儿子了,这样你们除了会增添一个比我好得多的女婿外,还纯赚一个儿子。
离婚以后,晖晖又去了海南,在一家公司做副总,我也在一家广告公司兼总顾问。她率先进入小康,我也开始脱贫。我们都有了各自的新的生活。
晖晖每次回长沙,总要第一个给我挂电话。接到她的电话,我首先想到的是,请她喝茶。
在茶室舒缓轻柔的音乐声里,和着茶水氤氲的香气,我们畅所欲言。我们谈儿子,谈怎样不让他因我们的分手而受到伤害;我们谈各自的长辈,谈怎样才能使他们的晚年幸福,不为我们的分手而牵肠挂肚;我们说彼此的事业、计划和未来……
我们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她太了解我的优点与缺点,我也太了解她的性格与喜好。
有一次喝茶,晖晖说:“要是早能这样,多好。”我知道她的潜台词,现在已经晚了。
晚虽晚了点,但爱情已平安过渡到了友谊。现在我们又可以抛开柴米油盐了,又可以站着说话腰不疼了。
爱情需要激情,需要吸引;而友谊则能使我们走出暴风骤雨的感情世界而进入和风丽日的理性天地。
我想我们的儿子笑笑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Δ离婚之际该出手时不出手
□谭灵
一
1996年初,我所在的那家昔日曾经辉煌的国营大厂开始走下坡路。虽然由于以前效益好的时候赚了不少的钱,一时半会间工人的工资还不成问题,可是,终日拿着厂里的钱无所事事地打发日子总不是个办法呀。我决定停薪留职,到一家合资公司去打工。
父母都很支持我,而且还接走了我三岁的女儿,想让我能够全身心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可是,大我两岁的丈夫孟伟却不以为然。孟伟和我一个厂工作,是厂里的司机,忠诚厚道却有点保守。我知道他是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出去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的。可是,看着兴致勃勃的我,却又不好过分违拗我的意愿,坐在一旁只是闷闷地抽着他的烟,偶尔冒出一两句“人是会变的”、“外面的世界复杂得很”、“厂里又不是发不起工资”。
我走过去,双手搂起他的脖子,宽慰他:“阿伟,你放心,我只是想趁自己年轻多一点锻炼的机会。”
丈夫像往常一样看了看我,眼神中闪过一种深深的忧虑和疑问。
合资企业与国营单位有很大不同,节奏频率很快,竞争激烈。尽管我每天都疲惫不堪,尽管在工作中受到老总毫不留情的批评和指责,可我很快乐,感到在这样一个充满挑战的氛围里自己可以活得更有价值。不久,由于业绩突出,两个月后我被提前转正,并任供销部副部长职务。
工作日益繁忙起来,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而打到家里来找我的电话也越来越多,当然其中更多的是男性的声音,他们都是我公司里的同事或业务上的朋友。可是渐渐地,我开始感觉到丈夫对我的强烈不满了。
他开始冷嘲热讽,和我说话时也总是喜欢在言语中带点刺。晚上在家时如果有男人打来的电话正好让他接了,他便会重重地将电话在茶几上一搁,然后闷着声音叫我,脸色阴沉得像冬天厚厚的云层。有时因为公司的事情晚上回来得晚了,然而不管多晚,当我打开门走进客厅的时候,总是可以看见他在电视机微弱的荧光的映照下深陷在沙发里抽烟。他说在等我,我不回来,他是不会睡觉的。可是,当我看见塞满了烟灰缸的烟头时,心里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一个人在外面做事,总是会遇到一些让人无法避免的事情的。有一次,我和公司的另一位同事为了一桩业务和一个私人老板谈了很久,后来还陪他去吃了饭唱了歌,好不容易才签成了这笔合同。临分手的时候,那位四十多岁的老板又一定要送我一件礼物,并表示如果不接受就是瞧不起他。我再三推辞不下,只好将那包装得很精美的小方盒放进了自己的挎包里,想另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退还给他。
回家后我却忘了这件事,正好是周末,到父母家去看女儿去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丈夫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狠命地抽烟,窗帘紧紧地拉严了,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深切的痛苦和绝望。
“告诉我,这件事情发生了多久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还要瞒我多久?”丈夫从我的小挎包里拿出那个还未来得及退还的小方盒,打开来给我看。我惊骇地发现这是一根价值不菲的白金项链,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咭卡,上面写道:灵小姐,等待你的芳心。
我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愤怒。不是为了那位多事而又多情的老板,而是为了丈夫对我的这份彻底的不信任。我并不知道他会在背后翻查我的东西,除此之外,他还做过些什么?
我站在那里,忽然之间,一句话也不想解释,什么也不想多说了。
二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认真地想过我和丈夫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丈夫毕竟是因为太在乎我才会这样做的。何况当年我放弃了许多条件更优秀的追求者选择他的时候,除了受了一点初恋失败的影响外,更多的还是被他那份宽厚和善良的性格吸引住的。
而且我知道,那时候由于厂里的形势日益严峻,事实上所有的工人都已经拿70%的工资回家待业了。丈夫也不例外,他从往日受人尊敬的司机到拿部分工资下岗回家,眼看着妻子在事业上的日益风光,心里开始渐渐地失去了平衡。
我曾经动过心思要将阿伟介绍到我那家公司里去开车,可是我刚一开口,阿伟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谢谢老婆大人,我还有一份工资呢,还用不着你来救济我。”
我无话可说。
1997年的春节过后,父母带着我们女儿倩倩去了珠海的弟弟那里。弟弟大学毕业后在那里工作了多年,最近刚买了自己的房子,父母便决定趁着倩倩还没读书带她到那里去住一段时间。父母和女儿走后,我的工作更忙碌了,忙碌的工作也让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注意我和丈夫之间的关系,我们就这么索然无味地过着,可是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却让我们之间这种僵持着的关系彻底走向了尽头。
我从小就爱写点东西,少女时代还做过当作家的梦,后来结婚生子后便淡忘了自己的这个爱好。可是,自从来到这家著名的企业打工后,因为公司办有一份企业报,闲暇之余倒也开始经常给公司写点通讯报道之类的小文章。在1997年的3月,我因工作关系很偶然地和分手近十年的初恋情人见了面。十年了,初恋情人已成为他们那里闻名遐迩的青年企业家。久别重逢,我们在一起很友好地谈了话,介绍了彼此的近况。当他很关心地问起我的生活的时候,我迟疑地说了声“还可以”,初恋情人看着我很真诚地说道:“阿灵,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的话,请告诉我。”
我很感动,但仅只是感动。我知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但回忆起来,那段纯真的少女时代总是令人难忘的。回到家里,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写了一篇怀念美好的初恋时光的文章,第二天上班投进了邮筒,寄给了一家著名的杂志社。
一个月后文章登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当我在那座小城市的书摊上买到这本飘散着油墨味的杂志的时候,心中真是又惊又喜。
回到家的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在沙发上茶几上和床上散乱地堆放着肮脏的衣服和空酒瓶子。我开始收拾,接着,在丈夫的枕头底下发现了那本登着我的文章的杂志,书页已被翻得皱痕累累。我触目惊心地拿在手中。
夜深了,随着“砰”的一声开门的声音,丈夫也回来了。他喝了许多酒,摇摇晃晃地冲到我的面前,红着眼睛死死地盯视着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衣服狠命地摇着,声音凶狠得让我心惊。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还念念不忘你的老情人。哼,你现在不得了了,混得好了,就瞧不起我了是不是?呸,你不让老子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来,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并不想和他再解释什么。
也许是我的目光刺伤了他,丈夫被激怒了,他抬起手来,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用不相信的眼光望着他。结婚这么多年,丈夫可是连骂都没有骂过我一句啊。我眼中的惊愕渐渐地变成了鄙视。
被酒精和妒嫉烧伤了的丈夫更愤怒了,他开始抡起他那强健的拳头没头没脑地向我打来,死命地掐住我的脖子叫喊着要杀了我,一边打一边还骂道:“你欺骗了我,你没有良心,你瞧不起我,原来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让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我咬住牙关一声未吭,丈夫打着打着,最后竟然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我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在丈夫打累了睡去以后,带着满身的伤痕悄悄地逃出了那个家。
我知道,这一顿毒打,让我和丈夫阿伟之间那仅存的一点情爱也全消失殆尽了。
三
我请了三天的假,把自己关在父母的家中闭门不出。然后我打电话告诉了远在珠海的父母事情的全部。“他简直已经变得不可理喻了。”我摸着手上的伤痕,愤愤地说。母亲充满了忧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阿灵,那你准备怎么办?”
“离婚。”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倩倩怎么办?”母亲又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的心中忽然沉了一下。我握住话筒,告诉母亲叫女儿倩倩来听电话。当稚声稚气的声音响在我耳旁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随着她一声软软的童音“妈妈”而滚落下来。
我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问着女儿:“倩倩,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爸爸妈妈都喜欢。”女儿天真无邪地说道。
我再小心地告诉女儿:“如果你以后只跟着妈妈好不好?”
“为什么?”女儿在电话的那一头笑嘻嘻地问道,“妈妈,您在说什么呀?为什么我听不懂?”快乐的女儿放下电话就跑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犹如万箭穿心一般难受,怎么办?离婚,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可是对于我幼小的女儿呢?还有我的丈夫阿伟,我们这样仇恨地分手,今后我该如何向我们的女儿解释我们今天的是非恩怨呢?
一个星期以后,丈夫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说他同意和我离婚,并请我有空的时候回家一趟,好好谈一谈我们分手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再动手打人的。”丈夫的声音充满了无奈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