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的身影渐近，苏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怎么，朕一走近，便见不到你方才那么爽朗的笑容了。”高湛似乎有些不快。
“天子跟前，奴婢不敢放肆。”苏颜说的很是恭敬。
“也罢，”良久，高湛才说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的。”他的声音甚是平静，可是苏颜还是感觉到他的话语里难掩的悲伤。
“你，怎么了？”苏颜小心的问道，其实苏颜知道这种问法有点废话，他若是愿意说便说了，不愿说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看见他这个样子，苏颜有些担心。
“我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长恭他们在我面前那样开怀了。”他转过身望向那片在月色笼罩下莲花池，神色似乎有些渺远。
“我和孝瑜他们兄弟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他们都叫我九叔叔，却因为年纪相仿 ，我们的感情一直如兄弟一般。孝瑜和我同岁，而孝琬跟长恭也是同岁，小我们几年。记得在府里的时候大哥也还在，那是大哥的寿辰，府里很是热闹，那也是长恭第一次进府里。” 他似乎开始陷入回忆里，嘴角竟有些难得的微微轻扬上去。“当时我和孝瑜也只十来岁，看见大哥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还争吵着那是谁的妹妹。”他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看向苏颜，“你猜，后来怎么了？”
苏颜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神色，整个脸庞似乎被暖意围绕。她一直在听着那段故事，静静的，试图能够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却未曾想到还有“提问”这一环节，被他这么一问竟霎时有些愣住了，一时语塞。不过高湛似乎也不是想要问出答案，便自顾继续的说下去了。
“长恭他似乎听到了我和孝瑜的争执，跑过来嘟着嘴生气地说道，我不是小妹妹，我是小弟弟。我还记得当时孝瑜傻愣着站在那的样子，或许，当时的我刚跟他也是一样的表情。”苏颜似乎又看到他脸上不自觉扬起的笑意，那该是一段怎样美好的过往，让这样一个似乎一直在冰点之下生活的帝王轻易融化。
苏颜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而然他却停滞在那里。后来，后来或许有太多的无奈，太多不堪回首，总之，他坐上了龙椅，那么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那或许也就注定他得孤独的走下去 。从前的情分如何之深，到如今也是君臣之别，或许心里总会生一些隔阂吧。这些都是苏颜自己的揣测，或许，还有更多苏颜也未曾料想过的东西。
夜色愈发的浓重了，夜降的露珠似乎也加深了秋夜的寒意，苏颜不禁微缩了一下。高湛似乎也注意到了苏颜的寒意，解下身上披着的袍子披在苏颜身上，在他靠近的一刹那，苏颜似乎有些失神，心跳的节奏似乎有些杂乱。
“再陪我坐会吧。”他一改往日冰冷的语气，竟似有几分祈求的味道，苏颜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他是皇上她不能够说不，又或许，她的心也在告诉她，不必说不。苏颜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他是皇帝她不能拒绝而已，是的，一定是这样，似乎这样说服自己会让她自己更能够接受一些。
高湛往亭子内走去，苏颜便跟在了他的身后。走到亭子中间的石凳旁，示意苏颜坐下。苏颜找了个座，按理说秋意渐浓的天气下，石凳应有种透人心脾的凉意，可是苏颜触摸到那石凳时，却感觉它十分的温润，不似石头，倒有几分暖玉的感觉。难道这真是玉做的？苏颜被自己的想法小小的震撼了一下。如果这个真的是玉做的，那么这个皇宫里该是如何的奢华，这些究竟是因为当时的北齐国力强盛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呢？苏颜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出神地想什么呢？”高湛问道，把苏颜的思绪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哦，没什么，只是感觉这些石凳的材质不一般啊，摸着感觉很是舒服，丝毫没有沾染上这秋夜的寒气啊。”苏颜实话说道，但她注意到高湛的脸上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复杂的神色，苏颜怎么也看不透，他向来都是这样让人难以琢磨透，苏颜便也不想深想下去，停下了话语。
刹那间的安静将气氛弄得有些尴尬，两人在玉石凳上坐了会，这些石凳石桌在亭子的中间，亭子虽然不是很大，却也足以将那弯圆月阻挡在闲庭之外。然而就算这亭子能够挡得住月亮，却怎么也挡不住那随之一泻而下的月光。
两人就在亭子里坐着，那种感觉就像是今晚的夜色，虽然有些清冷，却总能让人感觉到有些温暖。两个人在咫尺的距离，静赏这片波光粼粼的池塘，被月色洗的仿若刚出水的少女，怎么一个美字了得，只是目光末处相同的两个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
很久之后，很多事情如沧海桑田般变化，无论后面的路走的多么难，多么苦涩，可是只要想起那晚的月光，苏颜的心里总是能够浮起一丝的暖意。那段夜色下静静的时光，慢慢地在一些人的心上刻下痕迹。而不同的人，在心上留下的痕迹却是太过的不同了。
夜，长安
同样的夜，长安城晋国公的庭院内，一个女子用轻纱遮着脸。今夜是中秋，月光皎洁地让人有些难过。庭院里的树枝稀稀疏疏，秋叶也零零散散的落在了树边，轻风拂过，还会随风低低地盘旋，像是在寻找它们的归处。落叶归根，大致说的也是如此，那个女子心想。稀稀疏疏的树枝滤过那许清清浅浅的月光，疏影横斜，却也勾起人心中的凉意。
“天凉，早些回去歇着吧。”身后一男子拿着袍子迎上前去。
“谢谢。”女子转身一笑，若不是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配上一身的轻纱紫衣，颇有些倾国倾城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