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敲门声,他们忙得打屁都不成个数,赶紧把桌上的饭菜收起来,不想让别人看见。唐福先两手一伸就把桌上的碗搂到怀里,要抱到睡屋里去。忙乱之中他把饭倒在了桌子上,慌得用手几下抓到碗里。“钱如命”忙去擦桌子,擦完转过身来,见大女子唐桂香和小儿子还端着半碗干饭在那儿站着吃,便一把抢过来,一个脑壳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们是饿死鬼投胎啊,没听见有人来了,还在那吃,要吃到里屋去。”说完,她把碗还给两个娃儿,连推带掀地把姐弟俩赶进了里屋。两个小孩无缘无故地挨了这一下,大的只黑起脸,嘟着嘴不高兴地进里屋去,小的就哇哇地哭起来。
唐福先在里面听见,骂道:“再哭,老子进来收拾你。”小儿子就不敢再吱声了。
黄有新在外边站了半天,见无人来开门,又急迫地打起门来。“钱如命”见一切都收拾干净了,才去开门。她见是黄有新,就招呼到里面坐,以为他又是来拿合伙做生意的粮食,便一边走一边叫苦地说:“我们也没有粮再给你投股了,上次你拿去帮卖的粮,钱都还没给。光说叫市管会收了,可也得有个凭据。”
黄有新苦笑了一下,说:“几十岁的人,我还跟你打啥假岔。不信你到市管会查去。你男人知道经过,我也丢了那么多粮食,人还吃了亏。我这叫害寒老二烤炭火,里外发烧。今天不是来你家拿粮食,是通知你去保管室分粮的。”
“你是不是额头发热在打胡乱说,我该没听错吧!”“钱如命”听到黄有新说分粮食,有点不相信地说着。不过出于贪心,她立即高兴起来,问道:“返销粮下来了,给我家多少斤?我们还正愁吃不到新稻子。”
“什么返销粮,是我费了半天口舌,说动了副队长杨永松。他做主给每户先支点粮吃,叫大家去领。”
唐福先是大队会计,知道保管室中没多少粮食,只有点麦种,便问道:
“给大家支什么粮食?”
“有什么支什么,一户多少称点总可以。”黄有新含糊地回答。
“钱如命”听后,感到这事有问题。但她又一想,他杨永松既然决定给大家称粮食,心里总有数,算了账的。
唐福先对黄有新说:“这回杨永松什么时候坐到磨盘上,想转了,敢大起胆子给大家办这件事。”
“他给队长赵志明说过,人家不理这码子事。他家有吃的,哪管别人死活。杨永松看不过去,关心大家饥饱问题,才决定趁赵志明不在,先给大家支点粮吃。”黄有新回答道。
“钱如命”听他这样一说,知道是杨永松背着队长干的,就担心地说:
“赵志明回来不同意,追查起来怎么办?”
“管他同意不同意,先捞到手里再说。有的人拿一两回都可以,我们拿一回为啥就不行?想拿到这个粮,就得出把力,拿出劲头来,不想要的就算了。”
“钱如命”哪会放过这种机会,便说:“只要能称到粮食,随便叫我们做什么都行。你说这力怎么个出法。”
“就是要你跑跑腿,马上去喊人,把队上缺粮的人家都找来。你带个头,帮着杨永松过下秤,再有就是给没人在家的送粮去。”跟着他补充说,“大家吃着了粮食,万一追查起来,也得帮杨永松把责任推推。人家为我们担了风险,总不能看着别人因这事倒霉。我们可不能没良心。”说完,他又附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一阵,便起身到保管室去了。
“钱如命”等黄有新走后才到里屋看搁的饭菜,见倒了一柜盖,豆腐干、肉全叫猫给吃了个精光,气得对两个娃儿骂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啊,也不到里屋看着。”她直叫男人出来瞧。
黄有新说话时,唐福先就在琢磨:杨永松以前从没做过这样大的决定,麦种都敢分了吃,可能是给缺粮的逼急了。这一称下来,麦种都分完了,以后追查责任可不是小事。但他转念又一想:管他的,杨永松敢出头分,我们吃着算数,反正与我们无关。他怕卷进去脱不了干系,听完后就从后门走了。
“钱如命”叫了一阵见没人应声,懒得收拾碗筷,拿起装粮的东西,一路叫人去了。她出得门来,扯着个破嗓子大声地喊着:“支粮食了,大家都拿上行头到保管室称粮。有粮的就不用去了,没粮的赶快去领。”
人们听见她叫,也不知道队上支什么粮食,拿上箩筐、背篼都出来了。
黄有新从“钱如命”家出来,又去了外号“想发财”的陈志清家。这女人和“钱如命”一样贪财,只要能往家里拿东西,什么都不顾,嘴厉害,脑壳也不简单。她每件衣服上都缝有两个大褂兜,出门见啥东西都要揣两把回去。家底是回水坨大队数得上的富户。她家在一连四个大院的最下边。一家占了半边院子,清一色的大瓦房,是她公爹以前给地主家当管账先生攒下的家屋。
黄有新见“想发财”正在自留地里忙,便问道:“你们当家的唐云江呢?”
“你难道不知道,他跟队长运化肥去了。派重活时你每次都溜边边躲空子。”“想发财”一边干活一边数落着黄有新。
“看你说的,我身子不舒服,才另换人去的。”
“你有啥不适,难道还像婆娘家来红了。”“想发财”继续损着他。她把一把菜撇完,才直起身来问:“你找他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