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295500000006

第6章 听口戏外廷传劾本 抚瑶琴黠仆献鸩谋

乾清宫后墙下的左披檐,又名养德斋。隆庆皇帝在时,这养德斋是他读闲书并与宫娥采女戏耍唠嗑子的地方。李太后带着小皇上住进乾清宫后,便把养德斋重新布置了一番,把隆庆皇帝嗜好的脂粉气除得干净,而换上了一色的苏样桌椅——这是李太后听了容儿的建议——精精巧巧的都是闺中物。从此,这里成了李太后私下会见官绅女眷的场所。李太后除了焚香礼佛净手抄经外,还有一大爱好就是看戏听曲儿。若看大戏,就去坤宁宫后头的游艺斋,若只是三两人的檀板清唱,就安排在这养德斋里。

这天下午刚过未时,只见李太后在容儿等一应侍女的搀扶下,出了乾清宫西边的月华门,袅袅娜娜走进了养德斋。说是斋,其实也是一间弘敞的厅堂,三二十人坐进去也不见拥挤。南墙下安放的正座。两乘黄花梨的透雕绣榻,既可坐也可卧,上面却铺了锦黄缎面的豹皮褥子。李太后进了斋门后,落座时却把她惯常坐的左边的绣榻让了出来。宫里的习惯同外头一样,以左为贵。负责安排照应的容儿知道,这左边的绣榻,是留给陈太后的。

李太后刚坐定,就听得门口喧闹有落轿的声音,便知是陈太后到了。自万历皇帝登基之后,李太后身价陡长,无论宫内宫外已是一言九鼎,但她并没有得意忘形,对陈太后——这位隆庆皇帝的正宫皇后,她一如既往虚心善待礼敬有加。每逢看戏听曲儿等乐事,都要吩咐手下把陈太后从慈庆宫中请出来。说话间,陈太后在几位侍女的簇拥下已是步款轻轻进得门来。容儿赶紧迎上去请她到左边绣榻安座,陈太后站在绣榻前,对笑吟吟望着她的李太后说:

“你总是讲礼,让我坐这位子,心里不安。”

“你是姐姐,这位子姐姐不坐,未必让咱这当妹子的坐上去?快落座吧。”

陈太后听了李太后这亲亲热热的体己话儿,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她因身体不好,平常很少走出慈庆宫,但对于李太后的邀请,她却是有请必到。两人坐定,陈太后问:

“妹子,今儿个听的什么曲儿?”

“不是曲儿,是口戏。”

“口戏?”

“对,口戏!”李太后见陈太后浑然不懂,便有意卖关子,笑道,“这口戏也忒耍,姐姐待会儿看过便知。”

李太后说着朝容儿一努嘴,容儿知会意思便出门,少顷又回来,身后跟着冯保,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人瘦巴巴的,看样子有六十多岁,穿一件鸦青色的丝衲袄,手上提着个青布小包,走路一高一低闪闪跌跌,原来是个跛子。

冯保走到绣榻前作了大揖,言道:“启禀两位太后,这位就是张九郎,京城里有名的口戏大王。”

干巴老头早扑地跪了下去,颤声奏道:“贱民张九郎,叩见两位太后娘娘。”

李太后睨着张九郎蔫不拉几的样子,心想:“这倒是个烧火不冒烟的杨树蔸子,有什么能耐?”抿嘴儿一笑,问道:“看你这把年纪,早就该称爷了,怎地还叫郎?”

张九郎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眼睛瞄着砖缝儿答道:“启禀太后,张九郎是咱的艺名。”

“艺名?你攒了多少艺?”

“就一种,口戏。”

“好,咱们今天就想听听你的口戏。”

这时,早有两名火者抬了一座六折屏风上来,在太后面前约一丈远的地方支定。屏风里放了一只木桌,一只凳儿。张九郎被引领到凳儿上坐定,他解开青布包袱,从中拿出一只惊堂木,一把扇子。隔着屏风,张九郎因见不着两位皇太后,也就不再惊慌失措了,他抹了抹额头上因紧张而冒出的冷汗,高声问道:

“不知太后娘娘想听什么段子?”

屏风这边,李太后问:“你有哪些段子?”

张九郎便拿起那把扇子给了火者,火者转过屏风双手递给李太后。李太后打开折扇,只见上头用楷书工工整整写了一二十个戏名,什么《百鸟投林》《雨打芭蕉》《县令升堂》《深山古寺》等等,不一而举。摆在头一名的,叫《虎啸丛林》,李太后生肖属虎,便想点这一折,但又想听听《县令升堂》是啥故事,便对火者说道:

“你去告诉他,先演《县令升堂》,接下来就演那个《虎啸丛林》。”

不用火者告诉,张九郎隔着屏风已听得真切。他喝了一口小火者端上的热茶,闭上眼睛在那里酝酿情绪。

养德斋里这时已是鸦雀无声静得出奇,两位皇太后盯着屏风出神,摆在面前的茶水糕点动也不动。一应随侍包括冯保容儿也都觅凳儿坐下,眼巴巴等着“好戏”开场。

忽然,一声惊堂木响,接着听得两扇厚重的大门被人轧轧地推开。众人一齐朝门口看去,这养德斋的大门却是关得严丝合缝,大家伙儿这才明白,是张九郎的口戏开场了。接下来,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走到大门口忽听得一声脆响,分明是掌了铜垫的皂靴磕在石门槛上。一个趔趄——皂靴跐地的声音十分清晰。这中间有瞬间的空白,想是那差点摔跟头的堂役站定了,不知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接着便听到他扯着嗓子大声唱喏:“升——堂——”余音袅袅传得极远,其间夹杂了断断续续的马蹄声,鸟雀从枝头惊起的扑棱棱的鼓翼声。一大片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只小碗被踩碎的声音,一只公鸡撒翅儿逃窜时咯咯咯的叫唤声。这当儿,又听得“咚、咚、咚”三声炮响,声音激越,厚重——在这神圣的炮声中,所有的声音都化为乌有……顷刻,又听得一道小门吱吜儿一声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皮靴踩在砖地上,发出了“橐、橐、橐”的声音。这脚步慢慢挪了过来,愈来愈响。又听得椅子搬动声,轻微的咳嗽声。屁股落座声,茶杯搁桌声,纸在翻动的声音——想必是县太爷已安坐高堂,正在煞有介事的翻阅卷宗文牍。大堂里静得出奇,突然,只听得“咕——”的一声,下边厢不知谁打了一个响屁。翻纸的声音停止了,一个略带痰响的沙喉咙问道:“什么响,给本官拿来!”另一个声音却是个齇鼻子,回道:“启禀县太爷,拿不着。”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县太爷恼了,喝问:“尔等皂役,如何作弊蒙混本官,定要给我拿来!”一阵唧唧喳喳交头接耳声,其中有脚步声飞跑而去又飞跑而回,一片喘息声中,只听得那齆鼻子说:“启禀老爷,刚才弄那响声的正犯已逃走,现只拿得家属在此。”县太爷咳出一口痰,说道:“把家属拿来,让本官一看。”齇鼻子答:“恐污了大人的手。”县太爷问:“是什么?”齇鼻子答:“屎!”话音才落,便是一阵哄笑——这哄笑不再是张九郎的口戏,而是养德斋中的所有听众,上至两位皇太后下至小火者一起发出的。

从未听过口戏的陈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这一折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的县太爷升堂戏,竟是张九郎一张嘴“演”出来的。她看到屋子里的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想着那滑稽可笑的对话,也是忍俊不禁,笑得直抹眼泪。笑够了,她又狐疑地问已是笑得岔气的李太后:

“妹子,这张九郎真的是一个人,没人帮腔?”

“你问他。”李太后一手捶着胸口,一手指着冯保。

“启禀陈太后,这张九郎就是一个人,不信,你老人家自己瞧着。”

冯保说着,命小火者撤去屏风,只见张九郎屁股离了凳儿局促不安地跪到地上,桌子上只有一方惊堂木和一杯茶水。

李太后被逗得心情大好,吩咐冯保给张九郎赐座,又赏了他一碟御膳房的馔点——几块用枣泥制成的色如琥珀的花糕,张九郎谢了,拈了一块儿受用。

“张九郎,你这一张嘴,怎地可以同时做出几种声音来?”李太后问。

“小的学来的。”

别看张九郎身怀绝技,一旦与太后面对面,他的气性就瘫了下去。本想回答得俏皮点,谁知出口的话却干巴巴的。

“怎么学的,有没有师承?”李太后又问。

“有,”张九郎拘谨回答,“小的小时候是个淘气鬼,一次上树掏鸟窝踩失了脚,跌下来摔断了一条腿,从此就成了残废。俺爹一见我就愁眉苦脸的,怕我长大了养不活自己,成了家中累赘。一日,我去城隍庙集市上逛,看到一个老乞丐在演口戏,学驴叫马叫,倒像是真的来了一群驴马,俺便跟着他,在外云游了好多年。”

“古话说得不差,家有金山银山,不如薄艺防身。”李太后忽然对张九郎产生了同情,问道,“你学得这门绝技,能养家糊口吗?”

“能,”张九郎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京城大户人家多,隔三岔五就有人请小的去表演,多多少少都会赏小的几两银子。”

“唔,”李太后点点头,又问,“你什么声音都能学吗?”

“能!”

“你学学喜鹊叫。”

话音一落,只见张九郎已嘬起嘴。顿时,养德斋里便响起了一阵唧唧喳喳的喜鹊声。

一直静听谈话的陈太后这时插嘴问道:“张九郎,你会学小女子唱曲儿么?”

“回太后娘娘,这个简单。”

“你唱一段来听听。”

“不知太后娘娘要听哪一段?”

“随你唱,要好听的。”

“小的遵命。”张九郎稍一斟酌,说道,“小的就用苏州话唱一支南曲,叫《嫁穷夫》,不知太后愿意听否。”

“好的,就唱这一曲。”

得了陈太后的首肯,张九郎便打开那把大折扇遮住脸,先听得一阵三弦拨弄声,接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用吴侬软语唱了起来:

奴奴薄命嫁穷夫,

明日端阳件件无。

家家都饮雄黄酒,

惟奴奴,一杯清水共菖蒲。

奴也不怨公来不怨婆,

不怨爹娘错配夫。

只因奴,八个字内安排定,

罚奴今世嫁贫夫。

可恨冤家无道理,

终日吃酒赌钱去游湖。

仔细思量无了局,

倒不如削发做尼姑。

长斋一口把弥陀念,

修得来生嫁个好丈夫。

却说这南调起源于苏松地区,到后来在北京也很流行。士绅人家的堂会,也常请专唱南曲的丝竹班子。这曲《嫁穷夫》是南曲中有名的段子,稍解南曲的人都会哼它。张九郎选了这支曲子来唱,原也是想通过大家耳熟能详的曲子来体现自己口戏的绝技。应该说,他的这点心机没有白费。就在他咿咿呀呀唱得如泣如诉时,在场的人都产生了幻觉——她们忘记了这是一位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子的唱口,直当是堂会上的裙钗名角儿。这也难怪她们,那唱声实在是甜美传神:玉磬一般的音质,让你陶醉于江南佳丽的哀婉;铜铃一样的嗓子,让你感受到千娇百媚的秋波……一曲终了,养德斋里仍悄没声息,大家还沉浸在歌曲中没有醒过神来。

“好像啊!”

不知是谁大声冒了一句,屋子里这才热闹起来,众人七嘴八舌称赞张九郎的“女声”惟妙惟肖。容儿是苏州人,李太后便问她:

“容儿,这张九郎学的苏州话,像不像?”

“像,”容儿兴奋得脸上泛起红潮,“若不是眼见为实,我真不相信这是个男人唱的。”

经过这两段表演,李太后对眼前这个张九郎已是刮目相看,她正想吩咐他上演今天的压轴戏《虎啸丛林》,忽见大门被推开,小皇上身边的侍应孙海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趋到绣榻前跪下禀道:

“启禀太后娘娘,万岁爷让奴才前来喊您过去。”

“何事?”李太后问。

“通政司派人送来两道奏本,都加盖了十万火急的关防。”

“啊,有这等事。姐姐,你们在这里继续听张九郎的口戏,咱去去就来。”

李太后说罢,便带着冯保出了养德斋,由孙海领着穿过月华门来到东暖阁。一进屋,只见朱翊钧站在书案前,急得直搓手。下午李太后去养德斋听口戏,却把朱翊钧留在东暖阁中温书。大凡宫内的娱乐活动,她总是有选择地让朱翊钧参加,能够不去的尽量不去,她是怕孩子的心玩野了收不拢。朱翊钧年纪小,对听曲儿看大戏之类的娱事不感兴趣,因此也乐得耍单,暂离母后的管束,与孙海客用一帮小太监玩自己高兴的事。刚才,他正在东暖阁外抖空竹,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急匆匆送过来两道折子,说是要作速阅处,朱翊钧拿不定主意,便派孙海去把母后喊了进来。

“什么本子?”李太后一进屋就问。

“在这里呢。”朱翊钧指了指书案。

李太后坐到绣榻上,让冯保打开折匣,两道奏本躺在里面尚未开封。上面都盖了通政司的紧急关防。按公文处理规矩,凡加急文书不必等到每天早上一并送至司礼监,而是随到随呈不得耽搁。冯保取出奏本拆封,只见题签上标有《恳请惩处中官吴和诈传圣旨疏》《杭州织造局用银甄别疏》,打开正文一看,前一道疏为都察院监察御史蔡启方所拟,后一道疏则是杭州知府莫文隆呈奏。

“是什么本子?”李太后问。

冯保硬着头皮念了一遍疏名。李太后脸色一灰,望了望小皇上,说道:

“先念那道诈传圣旨疏。”

冯保只看这疏名,就知道本子里头说些什么。这事儿与他有关,也不知折子里头是否对他有所指涉,因此心里头忐忑不安,却又不得不念,他刚读完,李太后就问:

“诈传圣旨,把朱衡老头子骗到左掖门,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吴和的主意?”

一听这咄咄逼人的口气,冯保立即就强烈地感受到了李太后的泼辣,幸好本子中没有涉及他,于是赶紧申明:

“老奴怎么可能出这等馊主意,依咱看,吴和也不一定会出,蔡启方可能是捕风捉影污告了他。”

小皇上把那道本子拿过去翻了翻,狐疑地问:“大伴,你前天不是说,是朱衡到左掖门前闹事么?怎么是骗来的?”

“吴和就这么禀报上来,奴才是听了他的。”冯保回答得小心翼翼。

朱翊钧又问:“吴和为何要整治朱衡?”

冯保觑了李太后一眼,答道:“那天,太后说要对朱衡薄加惩戒,奴才为杭州织造局用银事,也是生他朱衡的气,便在吴和面前,把朱衡数落了几句。”

“吴和就诈传圣旨是不是?”李太后问。

冯保答:“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待奴才回去查查。”

李太后看出冯保有心袒护吴和,嘴里便放起了连珠炮:“咱说对朱衡薄加惩戒,那是一时气话,又没有传旨出去,你就当了真?如今弄出事儿来,外头文臣们还不知怎么议论咱娘儿俩呢?朱衡是有些不对的地方,但理是理,法是法,哪能按倒牯牛强喝水?诈传圣旨是不是吴和干的,你要赶快调查。”

“是,是。”冯保喏喏连声。

“还有,”李太后顿了顿,又道,“咱听说这个吴和还做下了烂污事,他在宫中找了个宫女作对食儿,你知道吗?”

“奴才听说过,前天还骂了他。”

“光骂是不成的,得按家法管教!”李太后看了看在认真听着谈话的儿子,忽然口气更严厉了,“大内宫廷,无论哪一方面,都应成为天下楷模,岂能成为藏污纳垢的场所。”

冯保心里明白李太后这几句话是说给小皇上听的,但这教训的口气同样让他感到紧张。这时候,李太后又让他把第二道本子——莫文隆的《杭州织造局用银甄别疏》念了一遍。

莫文隆这道本子所奏,基本上都是那天在内阁与张居正的谈话内容,揭露了杭州织造局提督太监如何凌弱小民中饱私囊的种种劣迹,其中有这样一段:

造作龙衣之制,定自洪武圣祖皇帝,如今已历九帝而无稍改,遂成永制矣,然臣等因此反切忧虑。此中之弊,诚如上述。臣冒昧建言,制衣之价,宜从新核实,织造局之提调,亦应重新规制。此中要务,实为杜绝中官冒渎,擅作威福盘剥地方……这道本子读完,东暖阁一片寂静,仿佛空气都已凝固。半晌,李太后才沉重地问:

“一件龙衣的工价银,悬殊竟这样大?”

冯保在读这份奏章时,尽管不像读第一道奏章时那么紧张,却也深感沮丧。毕竟,他还想通过杭州织造局大捞一把,谁知这个并无斗士之名的莫文隆,却也跳出来当了一头咬虫。所以,李太后一问,他就赶紧答道:

“莫文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话不足信。”

“为何不足信?”李太后追问。

“一件龙衣制造的工价银,除了莫文隆所说的衣料价,还有珠宝这一项,龙衣上缀着的珍珠玛瑙,都采自南海或者暹罗,价格昂贵,衣料价比之珠宝价来,不过十分之一二。““啊,是这样。”

听了冯保的解释,李太后心下稍安,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她知道对冯保这个“当事人”,一时还不能说得太多,便又试探地问:

“这两道本子同时都作十万火急处理,看来幕后有人指使,这人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朱衡?”冯保小声回道。

李太后没有接腔。这时,只见容儿跑了过来,在李太后面前福了一福,说道:

“启禀太后,陈太后让奴婢过来问问,您还去不去养德斋听口戏了。”

“去,怎么不去呢?”李太后说着,指了指冯保,又道,“冯公公你就不用过去了,吴和的事,你先去调查,人家送来的是急本,咱们就不能慢吞吞地处理。”

“是。”

冯保答应一声退出。他刚出门,李太后就从绣榻上拉起朱翊钧,柔声说道:

“钧儿,跟娘去听听张九郎的口戏,看他那一曲《虎啸丛林》,究竟如何一个演法。”

一连几天,由于蔡启方和莫文隆的两道本子,京城各大衙门又都处在兴奋与骚动之中。大凡急本呈到御前,不需半日就得批复。可是这两道本子送进去三天,却也不见发至内阁拟票。如此“留中”之举,就让百官们生出许多臆测。首辅张居正对此事似乎也很淡化,三天内召见了户部、兵部、刑部以及太仆寺的十几名官员,谈的都是各项赋税收支、漕运多寡、南方盐务以及北方边境茶马交易等财政要务——这些调查摸底,原是要为他即将推行的财政改革获取第一手资料。相比之下,石缸胡同中的朱衡府邸却要闹热得多。两道急本送进大内的第二天,朱衡申请致仕的本子也递了进去。皆因他当面听到皇上派太监到内阁所宣的谕旨,竟颠倒黑白说他不顾大臣体面跑到左掖门闹事,受此冤屈,即便是泥塑的也忍不住了。何况朱衡是个嚼倒泰山不谢土的硬气汉子,当时就气得晕死,醒来已是心中一片寒灰,遂铁下心来要辞官归里。他的这个举动,引起了京官们的普遍同情,不论是门生故旧,还是平日间有些过从的僚属,都一拨一拨前往登门探望,略抒愤懑体恤之情。在公众场合不便言谈的腹诽之事,在这里尽可宣泄,比如说骂一骂阉党,指桑骂槐讥刺一下李太后干政之类,总之是千个罗汉千张嘴,说得老朱衡五神迷乱,身子越来越虚弱。

再说冯保这一头,这几日也急得像只没脚的蟹子,坐在那里见谁都想钳一口。那日下午从东暖阁出来,回到司礼监值房,他立即就派人打听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蔡启方是何方神圣。很快他就得到密报:这位蔡启方不单是朱衡的同乡,而且是隆庆二年的进士——那一年的主考官是高拱。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后头,竟牵着高拱与朱衡两大人物。这就让冯保想到了“床头一箩谷,自有人来哭”那句俗话,心想这还是高拱的阴魂不散,便恨不能把蔡启方捉到东厂生剐了他。他又打听到,这位蔡启方耿直敢言,在同侪中有些影响。按理说,这样的官员在张居正手上例当受到重用,但是前年京察他却没被拔擢,依然在原位子上窝到现在。把这些情报一归纳,冯保就断定这两道本子的事儿与张居正无关。但如何了结这件事,他却想听听张居正的意见。在此风头上,两人见面不大合适。他便喊来心腹徐爵耳语一番,让他去找张居正的管家游七沟通。

这天晚上,徐爵坐了一乘轿子,尽觅黑道儿鬼鬼祟祟进了张居正府邸所在的灯市口纱帽胡同。轿子并没有在张府门口停下来,而是又往里抬了约摸百十丈远,在一座小四合院的门口歇下。这所院子紧挨着张府高大的院墙,一看就知道翻新过,黑漆漆的大门油得发亮。徐爵走上前去扣了扣铜门环,听得里头有人出来,开门的正是游七。却说游七跟随着张居正来到京城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张府。去年取得张居正的同意,才把紧挨着张府的这座四合院买了下来,修葺一新后就合家搬进来住。原来这四合院的后墙便是张府前厅骑马楼下的甬道,游七搬进来后,在这后墙上开了个门直通张府,如此一来,倒也两不误事。

徐爵夜中来访,原是先派人来知会过,因此游七并不感到吃惊,他把徐爵迎进南厢房客厅。吩咐在家支差的一个童役去把徐爵的轿夫安排到门厅里吃茶。自隆庆六年后,徐爵与游七过从甚密,不仅一起得过贿银粜过仓,还一起吃过花酒嫖过娼,算是割头换颈的好朋友了。徐爵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问道:

“老游,首辅大人今晚回家了吗?”

“回来了,正在厅堂里会客呢。”游七一边为徐爵沏茶一边答道。

“啊,他今晚上没去积香庐?”

“没去,”看着徐爵淫邪的目光,游七笑了笑,回道,“哪能天天去,女人嘛,只能当药吃,不能当饭吃。”

“哟,老游开化了,说出的话都是经验之谈,”徐爵龇牙一笑,挤着眼谑道,“听说你仿效你家老爷,也准备迎娶一位如夫人?”

“谁说的?”游七紧张起来。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再说,这种事儿又有什么值得瞒的?”徐爵见游七还想支吾,索性捅穿了说,“你前天是不是领着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跑到七彩霞绸缎店里去了?听郝一标说,你一口气为那小娘子选了一二十种布料。”

“是有这回事,”见抵赖不过,游七只得认账,“这老郝,也真是嘴巴长。”

“那小娘子是谁?”

“是户科给事中刘炫的姨妹。”

“哟,还是个官眷,你老游有福气,娶过来了吗?”

“看了日子,定在三月十八。”

“唔,还有个把月,到时候咱来讨杯喜酒吃,”徐爵说着眉棱骨一耸,又酸溜溜叹道,“你们主仆二人活得有滋有味,只苦了咱家老爷。”

“你家老爷怎么了?”

“那两道本子的事,你未必不知道?”

“知道。”

“知道还问我怎么了?”徐爵长叹一声,“咱家老爷,今年可是流年不利啊,增加杭州织造局用银额度,是他想办的第一件事,谁知一伸头就撞上一枚大铁钉。”

游七摸了摸腮帮上的朱砂痣,避实就虚问道:“蔡启方的那道本子,你老徐怎么看?”

“咱家老爷最头痛的,就是这道本子。”

“冯公公头痛,原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你老徐不应该头痛啊,你应该高兴才是。”

“咱为何要高兴?”徐爵一愣。

游七把头伸过去,压低声音说:“你老兄不是早就看不惯吴和么?何不借此机会除了他!”

徐爵半晌不做声。且说这吴和自当上内官监掌印,特别是拜了冯保作干爹后,在大内一万多名太监里头,已是身价陡长成了不可一世的显赫人物。这小子也不大会做人,不单在一应貂面前架起膀子自称是圣是贤,就是在徐爵跟前,也常常洋洋得意表现出优越感。徐爵本是个鼻子冒邪气眼睛能打诨的角色,哪里容得这等暴发户在他跟前摆谱?他不止一次在游七面前发牢骚,怪冯保把吴和宠坏了,并咬牙切齿地说:“迟早咱得把这个扯白吊谎的小花嘴收拾了。”正因为知道这些个内因,游七才敢出这个主意,见徐爵不吭声,游七又激将:

“怎么,老兄不敢?”

徐爵摇摇头,一副无奈的神气:“不是不敢,只虑着这小子是咱老爷的干儿子,怕咱老爷下不了手。”

“你要把道理讲给冯公公听嘛,”游七加紧撺掇,“吴和这小子是个买干鱼放生——不知死活的人,留着他只会坏事。”

“这倒也是,咱回去劝劝老爷,让他丢卒保车。““这是上乘之策,如果冯公公亲手处置了吴和,外头这些官员的口,还不一下子都堵住了?”

徐爵觉得这主意不错,心中忖道:“你游七满脑子油盐酱醋,哪有这灵性的脑袋?这肯定是首辅大人的主意,只不过是借你的口说出罢了。”也不详究,只抄直道:“咱家老爷已打探凿实,蔡启方是高拱余孽,他这次跳出来为朱衡叫屈,不能让他得逞,朱衡这老屎橛子上本子申请致仕,咱家老爷让我来转达李太后的意思,还是准了他。”

“好,我一定向我家老爷转达。”

两人又叽叽咕咕密谈一阵子,徐爵这才告辞打道回到冯保府中。

冯保尚未入睡,一个人独自在书房隔壁的琴房中抚琴,旁边站着个叉角琴童,案几上点了一支藏香,屋子里淡淡的异香浮漾。冯保正在弹奏一曲他自己度谱的《古寺寒泉》,虽看见徐爵轻手轻脚进来,却并不急着搭理,而是全神贯注弹着曲子。创作这曲《古寺寒泉》,他差不多用了三个寒暑,期间他经历了改朝换代的风风雨雨,自己也由秉笔太监跃升为赫赫内相。但是,在这位成功者的内心深处,无论什么时候,都还藏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抑郁,毕竟在大内多年,胜残去杀的事见得太多。每日如履薄冰的生活,即便享尽人间富贵,也是恐惧多于喜悦。隆庆六年夏,在得到司礼监掌印职位的当天,他回到府中挥笔写下了“得马者未必为喜,失马者未必为忧”十四个大字。他的这间琴室的左右墙上,挂了两幅字画,一幅是唐伯虎的《秋深古寺图》,还有一幅即是他自己书就的这张条幅。正是这种潜藏心底的忧患,使他萌动了创作《古寺寒泉》的灵感。三年来,他一直琢磨这支曲子,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音未稳,于心不安”,直到今年春节期间,这支《古寺寒泉》才算最后定谱。暮鼓晨钟伴随着忽明忽暗的泉声,凄凉与枯索暗示生命的无奈。古寺寒泉,良有意焉!今夜里,冯保吩咐门下摒弃所有访客,坐到这琴室中,焚香磬祝,又弹起了这一曲……庄生晓梦,望帝春心,一切都在婉约曲折的倾诉中。当最后一个音符,像一颗亮晶晶的雨点打在翠绿的芭蕉叶上,滚动如珠又倏然消失。一旁静候恭听的徐爵,分明看到了主人眼眶中流露的怅然若失的神情,他忽然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是多余的,正想蹑手蹑脚出去,却听得背后冯保喊了一声:

“回来!”

徐爵一惊,捉不住脚倒退了两三步,回转身来站定,又重新朝主人打了个稽首。冯保接过琴童递上的盖碗茶,品饮了一口,眼皮子抬也不抬,问道:

“见到游七了吗?”

“见到了,”徐爵便把与游七所谈情况大致复述一遍,又道,“游七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他建议借此机会,把吴和撤掉。”

“啊?”冯保盯了徐爵一眼,“游七知道吴和是咱的干儿子吗?”

“知道,”徐爵踌躇了一会儿,便壮着胆子说,“老爷,这吴和自恃是你的干儿子,到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弄得口碑很坏。如今不单在大内,就是在外头,也有不少传闻哪。不然,游七怎么会知道呢?”

“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吴和收受贿赂,明码实价地卖官,还玩对食儿,这游七全知道。”

这些话都是徐爵现编的,他知道冯保最怕的就是“卖官”,故特别点出来。果然,冯保一听脸上就变了色,追问道:

“对吴和,外头还有什么舆论?”

“太多的奴才也不知道,”徐爵故意装出谨慎样子,小心说道,“不过,宫里头对他的舆论却是更多。”

这些话就是徐爵不说,冯保心里也明白。特别是那日听李太后谈话,分明已表示了对吴和的不满。这吴和知道蔡启方写了他的弹劾奏本后,显得非常紧张,昨日下午还专门跑到司礼监找冯保打探口风。冯保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故说了几句大话,劝他不必担心。这吴和欢天喜地地走了,冯保却添了一块心病。

徐爵见冯保深思不语,知他正在犹豫,便又补了一句:“老爷,对这吴和,奴才总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诈传圣旨的事儿,是在老爷这儿定的,是天大的机密,怎么那个蔡启方能够知道呢?”

“咱也一直琢磨这件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孙隆做事细心,胡本扬生性胆子小,这两人都不会坏事,惟独这个吴和,是个狗过门槛嘴向前的角色。他好表功,依奴才看,八成儿是他露了口风。”说到这里,徐爵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言道,“这件事儿露了口风,害的是他自己,设若他把‘卖官’的事儿露了出去,岂不要害一串子人。”

冯保听了半晌不作声,然后阴沉沉问了一句,“依你看,应该接受游七的建议?”

徐爵故作神秘回道:“依奴才分析,这主意不是游七出的。”

“那是谁出的?”冯保追问。

“是张先生。”

“你怎么知道?”

“咱听游七的口气。再说,这等好主意,岂是游七那榆木疙瘩脑袋想得出来的。这主意一石二鸟,既平了外廷官员的怨愤,又堵了后患。所以,干脆把吴和撤了。”

冯保深思了一会儿,忽然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

“不是撤掉,是除掉!”

同类推荐
  • 落果

    落果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 鬼神传

    鬼神传

    《鬼神传》,据首都图书馆所藏咸丰七年(1857)刊本校点。书中不题撰人,孙氏谓“作者广东人”当是据故事多发生在广东而推断。全书包括十二个故事,有一回演一个故事,也有数回演一个故事者。柳谓此是“小型的袖珍本。”
  • 蜀山剑侠传5

    蜀山剑侠传5

    小说以峨眉弟子“三英二云”、“七矮”等的修真学艺、斩妖除魔为故事核心。“三英”之一的李英琼是整套小说的主角,小说详细描述了她从一个普通女子,经过无数次的机缘巧合,得到了长眉真人的紫郢剑以及白眉和尚的定珠,获得了圣姑的一甲子功力,最终成长为峨嵋派后辈中最杰出的人物……
  • 日出草荡

    日出草荡

    女人生得不好看,女人自己晓得。可是坐在戴着狗头帽的货郎面前,女人又不晓得了。兰香十四岁那年,有一天,娘给她梳了一个很齐整的头,又让她换上了新衣新裤。娘说:“囡啊,爹娘养得你这么大了,今后你就自个活命儿去吧!”兰香不解地抬起头来望望娘,不知何故,娘的眼圈充血般红红的……这是一个发生在草荡里的故事,一个叫兰香的女人,一个叫毛狗的男人……
  • 男人是口井

    男人是口井

    鲍贝:居杭州。中国作协会员,二级作家,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出版长篇《爱是独自缠绵》,《红莲》,《伤口》;中短篇小说集《撕夜》;随笔集《悦读江南女》,《轻轻一想就碰到了天堂》等。
热门推荐
  • 魔女戏天下:杠上妖孽邪王

    魔女戏天下:杠上妖孽邪王

    她是暗夜中的魔女杀手,一朝穿越,摇身变成若家的嫡七小姐。身为魔女,竟废材,蠢货,无灵根?开什么玩笑!她身兼绝世天赋,左手火焰灼烧,右手空间吞噬,契约空兽伴随,药材法宝手到擒来,傲然屹立苍穹巅峰!渣男渣爹渣姐妹,通通灭个底朝天,谁敢没事招惹她,她全都一击必杀!不过谁能告诉她,这个腹黑的妖孽美男从哪儿来,为何老是杠上她,戏弄她?“问寞绝,你这个骗子!”她咬牙,怒斥道。他却腹黑一笑,眉宇间尽是魅惑的戏谑,“我是骗了你的心还是……你的身,嗯?”
  • 傻子王爷无情妃

    傻子王爷无情妃

    一只毒蝎子,彻底断送了她年轻的生命!别人只知道,那个软弱没主见的女人被迫嫁给一个痴傻呆闷的七皇子。殊不知,她早已不再是“她”!面对痴傻只会憨笑的美男,她气愤难填!你傻,本美女就医好你,谁知医好后,遭到嫌弃,却换来一纸休书,气愤之下,她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 依然旧时明月

    依然旧时明月

    46首古典诗词的全新读解,作者透过优美动人的文字,空灵、诗意的分析,梳理了古人的种种生命和情感,并将其与现代人的内心生活做一个沟通,带领我们走进诗人词客的情感世界,去欣赏狂放的李白,潇洒的苏轼,禅意的王维,多情的柳永,以及那些深入骨髓的古典场景:对花持酒的舞姿,踏雪寻梅的笛声,水晶帘栊后的凝望,古刹空山里的啼鸣
  • 嫡女棣王妃

    嫡女棣王妃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贵族冷杀手

    贵族冷杀手

    “对不起,我谁也不喜欢。”一句冷淡的话,伤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她,回到中国这个熟悉的地方,只是为了曾经的伤害,却不想她不平凡的气质令太多优秀的男生倾倒,从没想过感情这种事的她,不知所措。谁也不知道,她进入贵族学院的那一刻,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 漫漫至尊路

    漫漫至尊路

    人界、仙界、神界,谓之三界……引气入体,锻造根基,凝结金丹,丹破成婴,再进一步,便为化神,此乃人界修炼法门之大纲……面对漫漫至尊之路,主角坚守道心,毅然说道:“至尊之路,绝非一马平川,定是艰难险阻、危机四伏之路,然,纵使其长漫漫,吾也——毅然踏上。”这是一个残酷却理想的世界,弱肉强食、实力至尊是这里的不二法则。
  • 总裁王妃:皇子王爷追着跑

    总裁王妃:皇子王爷追着跑

    本文半价,一次性订阅全文,享受半价优惠!穿越了?<p>郁闷,没见过这样穿越的,她真的倒霉到极点了,自己的亲妈逼婚下药,逃跑跳楼掉进自家游泳池,腿抽筋挂掉了。醒来以后竟然穿越来到古代。偶的神,这是什么世道?竟然让她一个堂堂第一才女嫁个傻瓜。不嫁就要砍头,谁让人家是当朝王爷,皇上的儿子呢?<p>那姑奶奶嫁了!<p>看我怎么把你儿子整死,把你的王府搅个鸡犬不宁。<p>沐梓杺,一个俏皮可爱,喜爱恶搞,却又不失睿智的美女总裁,穿越到古代,被迫嫁给三王爷天启炎。聪明如她,却整不到这个傻瓜王爷,真是没天理,他奶奶的,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p>天启炎,一个傻王爷,却处处透着聪明,把他狡猾的王妃整的一塌糊涂,到底他真的是痴儿还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扮成傻瓜。<p>天启烈天封国的大皇子亦是皇太子,生性阴险毒辣,却独独对这个是她弟妹的女人下不了手,弟媳妇又怎么样,待他登上皇位之时,定要立她为后。<p>天启夜天封国的二王爷,风流倜傥,年少轻狂,一次邂逅,心就停留在这个女子身上,辗转几回,她竟是自己的弟媳妇,这也阻隔不了他爱她之心,三弟,二哥只能对不起你了。<p>“杺儿,跟本殿下在一起吧,那个傻子怎么能够给你幸福呢?”阴险如他,也有温柔。<p>“杺儿,虽然你是三弟的王妃,可本王是真的爱你!”风流如他,却也如此专一。<p>“杺杺,你不是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不许骗人噢!”刁蛮任性的他,却对她百依百顺。<p>三兄弟情归一处,是皇位之争?爱人之争?到底为何?使得他们手足相残。<p>紫宸枫,淡雅如风的江湖豪侠,与她结识,只为寻找师父丢失的灵丹,到最后却情不自禁的爱上她。<p>关偌谦,她的师兄,一个默默守候她多年的男子,一直等待她归来。<p>此文第一卷有点小白,走轻松路线,第二卷有些虐,偏正剧。总之,美男多多。希望大家喜欢。至于结局嘛,还没想好,再议。群号:81734777,45573410.欢迎大家加入。如果大家觉得鹿写的还可以,请收文,点击下面的收藏此文,还有多多砸票,鹿在此鞠躬致谢。<p>
  • 镜世三部曲之旭日东升

    镜世三部曲之旭日东升

    公元2034年,一艘来自卡兰的飞船坠毁在了大西洋的中部,大量的『虹晶矿』随之散落。在这个资源枯竭的年代,『虹晶』这一蕴藏奇异能量的晶石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谁掌握了『虹晶』就意味着统治世界!从此,地球陷入了一场长达十六年的虹晶争夺战!天神与人类的战争,自由与信仰的碰撞,双星流转,魂萦梦牵!魔法与科技的较量,白翼与黑羽的交织,明争暗斗,此起彼伏!从东边升起的,是炽阳还是残阳?
  • 尸心不改

    尸心不改

    控尸门的欢乐二缺弟子江篱炼了一具美得人神共愤引得天雷阵阵的男尸,以为好日子开始了,结果没想到门派惨遭灭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新娘酷又拽

    新娘酷又拽

    十三岁,她喊他大叔,十四岁,她总爱破坏他的好事,十五岁,一杯药酒,她设计了他,从此爱上狼与小羊的游戏,十六岁,他傍上了别人,她离家出走。二十岁,她成了他的情人,原来,她一直逃不开,从他买下她的那天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就算拼命想躲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