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自从来到了英国，除了无法面对鲍嘉文对我的伤害，我还一直都对薛南燕避而不见，窝在这间可以看到整个山梁的房中，满心苍怆！

虽然我知道，我们是被放逐到这里来的两个人，应该做的是相互安慰，相互取暖。但我真的无法面对她，不是因为悔恨，而是痛恨她所做的错事；我无法面对她，不是因为厌恶，而是无法割舍；我无法面对她，不是因为想惩罚，而是我明知嘉文的做法同样伤害了她，可我却只能将嘉文的错误全部推卸给她，这样才能让我去思念嘉文。

这种煎熬让我整日整夜都睡不着，可是目光却又无法聚集在哪个固定的点上，我的整个世界都已溃败。

不知道别人的心理治疗是如何进行的，反正大卫天天都过来看我，他说他是我的心理治疗师。我无所谓是谁陪伴，其实任谁在身旁，也不过是不相干的人。

但大卫又是不一样的，他没有问我以前的故事，每天带来的都是激烈刺激的游戏项目，马球、击剑、射箭，甚至还有抛大石块这种原始的项目。身体上的累有时确实可以压过心灵上的负累，至少，每晚的入眠不需要再借助药物。

大卫甚至教我抽雪茄、品鉴威士忌和葡萄酒，说那是男人一定要会的社交手段，而不是借以发泄怨气和堕落的东西；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致，也是可以将思想很好隐藏的东西。我听得似懂非懂，但第一次抽雪茄，我醉了；第一次喝威士忌，我哭了；第一次喝意大利的葡萄酒，我在雪地上起舞，凌乱的脚步怎么也踏不上大卫吹奏的风笛的音节……

每个第一次，都让我会有一种恍惚，他要是我的父亲该多好。

是的，薛南燕不喜欢我的生父，她曾不止一次地、当着我的面说过，她是为了回到京城才和我父亲结婚的。而父亲也是个骄傲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在薛南燕眼里值得骄傲的资本，但至少还要保留自尊。

从小看到的就是他们不停的争吵和冷战，即便是薛南燕视我为珍宝，但我再努力也不能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痕。

不知道那个年代到底断送了多少人的幸福，我无力去理解，但依旧认为这不是她薛南燕出轨的借口。我亦无力去指责鲍伟军什么，但我记得他看薛南燕的眼神，我相信那里有深情，只是他忘记了还有责任二字。其实我也相信他对嘉文的妈妈一定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否则嘉文为什么会那样愤怒，谋划出如此残忍的报复。

我陷在痛恨、不甘、绝望和同情的纠结里，无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大卫带来了很多影碟，我很想拒绝，电影是应该和情人一起看的，但大卫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本事。

我翻了翻这些碟片，竟然都是爱情影片，但基本上都属于悲剧，《英国病人》、《莎翁情史》、《魂断蓝桥》……甚至还有香港的《花样年华》、《玫瑰的故事》。我将它们推开，我拒绝的不是这些影片，不是爱情，而是悲剧，我的心早已被伤透了，何以还要看这些悲剧。

大卫则说：“这些悲剧之所以经典，因为它们说明了一个事实，爱情本身就是因为残忍才不朽的。”

我摇头，坚决地摇头，爱情在我心中至少还属于美好的事物，就算是被鲍嘉文欺骗，但我却是依靠她带给我的那些回忆活下来的。

大卫坐下来，也让我坐下来，开始娓娓道来：“

首先是那些爱而不得的故事，相爱却不能相守，有很多原因。相爱却不能厮守，也有很多选择。有人选择了等待，有人选择了放弃，有人选择了毁灭。但不论怎么做，都将是悲剧，因为这是一开始就注定残忍，不论怎么挣扎只有这个结果。

第二种是戛然而止的爱，这比爱而不得还残忍，因为你没有机会选择。比如：有的人在可以拥有爱的刹那，生命却凋零……

一切嘎然而止，没有结局，也没有将来。就像是历经磨难，终于就要翻过高山了，却再也没有路可走，一切都被切断，只有回忆，没有将来，以及因为不能比翼双飞而产生的剧痛。这样的爱情残忍到极致。

第三种是爱情神话被打破，曾经以为的爱情被背叛，以为得到了真正的爱情时，却突然被告之是一场骗局……

这种爱情的残忍在于，很多当事人宁可这场爱恋都不曾发生过，但是这就是事实，且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以上三种你都占了，所以说你曾经的爱情可以不朽了。”

大卫的这剂猛药给的太突然，我招架不住，浑身颤抖。看来我真的是世间最可怜的人，我是被神抛弃的孩子吧？

我抱着剧痛的头哀鸣：“不朽又有何用？”

“没错！这才是我要说的重点！”大卫抬起我的下巴，让我注视着他。

“其实就算是最完美的爱情，依旧要面对它的残忍。因为即便是相知相守，依然要面临死别，依然会去面对另一个人先离世的结果。爱情可以圆满、可以不朽，可是它的残忍性、悲剧性不可避免。”

我被大卫的话蜇得浑身刺痛，忍不住去捂胸口。

“所以不必去害怕爱情、害怕受伤、害怕悲剧，要知道爱情给予我们的，远比我们能接受的要多得多。你应该做的是，去练就一身铁骨、勇于接受爱情残忍的结局的勇气，亦要有扭转爱情败局的霸气和不认输的态度。”

大卫放开我，坐回对面的椅子中，看着我眼泪流尽。才说：“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呢？”

我的大脑开始运转，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大卫不曾说过自己的故事，吃惊地看着他，他微笑：“我给你做过催眠治疗，你把你的故事全都说了。”

我长叹一声，我无数次地去想过嘉文的感受，可是我不能确定，我毫无信心。

大卫露出了笑容：“从你的讲述中，我只听到了两个少年纯真的爱情，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但我能判断出她对你的真情，不愧于你的付出。”

我盯住大卫的眼眸，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他收敛了笑容：“仇恨会让一个人迷失、堕落，每个矢志复仇的人都是情感最充沛、最真诚、又最脆弱的人，唯有爱情是解药。你和她都是聪明的孩子，你们需要的是时间和勇气。”

我想我听懂了一半大卫所说的话，窗外的天空下起了细雨，是春雨！

春天虽然来得很晚，但还是来了，大卫陪着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岁月，他让我从纠结不清的迷惘中重新看到了光亮。

虽然我知道了爱情都是残忍的，但我依旧希望我的爱情可以不朽，即便是残忍，再见爱时，我希望我可以面对它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