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莎莉拿了一大叠传票放在我桌上。这些传票主任已经核查完,并且签过字了。拿来的时候莎莉没有说话,可她脸上的表情已经透露出了她的真实想法。她肯定认为我有些婆婆妈妈的。可她知道什么呢?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传票,佯装重新检查的样子。在瞅准了没什么人注意的当儿,顺势把假传票混进其中。为了保证安全,又等了五六分钟,我才给给莎莉送过去。
“全部都没有问题。”我说。
“那就好!”她说着,毫不在意地将传票搁在一旁。
我有点紧张起来。我原以为,她会立即把这些传票装进信封封存起来。一经封存就安全了,就不会再有闲人翻看了。
“还有别的事吗?”莎莉见我有些发愣地站着,问道。
“哦,没有了。”我说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可眼睛却一直不听使唤,总停留在、暴露在那张传票上不肯回来。
我忐忑极了,真想找个借口把传票重新弄回来。就在这时,公司的传递人员进来了。莎莉很快地把传票装进一只信封,交到传递员手里。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那份轻松是暂时的。
虽然在公司已经很多年了,可我并不清楚,从传票核准,送到总部,到支票开好,寄出,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接连下来的两周时间,我总是坐立不安,每天带着希望夹杂畏惧的心情去邮局查看。
终于等来了!邮箱里放着一个薄薄的棕色信封,上面写着“极好日用品公司”。是的,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我弄来钱了!
拿到了钱后,我的内心一直被两种想法占据着:一种是只要把欠款还清,我就立即收手;另一种是,如果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要歇手呢?
最终,我被后者说服了,一直不停地做着手脚,用假传票从公司捞钱,直到被发现的那天。
一进查理的办公室,我就后悔了。查理拿出一叠传票,亮在我面前。一直以为自己很高明,其实真的是愚蠢透了。
“艾伦,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使莎莉没有发现你做的手脚,核对账号也早晚会查出来的。”
我有些听不明白,“核对什么账号?我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有听说,”查理说,“目前只有我和莎莉知道,以你的背景和资历一定明白,公司不会任由费用莫名其妙地多出来的。”
当时,我被吓傻了。连他话中的真正用意,都没领悟出来。
他充满厌烦地看了看我。“你看起来没有听明白?”他显然对我的愚钝有些失望,摇摇头,“说实话,公司这些年来是有些亏欠你,所以,我并不想把事闹得太大。现在,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希望你能把那些款目尽快补齐。若是账目没什么问题的话,公司就既往不咎。
“谢谢你。”我有些木讷地站了起来,然后慢吞吞地离开。
“艾伦,”查理叫住我说,“你也不用担心,你不来上班的问题,我会替你解释的,就说你去度假了。不过,办公室钥匙,你得留给莎莉。”我点头,退出去。
莎莉接过钥匙,一脸严肃地说:“说实话,我有些难过,可我确实没有办法。”
“是的,这个我知道。”我回答她。
我转身离开了。在这个时候,好好把握这一周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可一周的时间,显然是不够的。要想在一周的时间里筹齐这么一大笔钱,可不容易。也许我只能争取延期。带着这个希望,我在期限到来的前一个晚上去敲查理家的门。
他家位于市郊一条安静街道的末端,我站在门外,冷得直哆嗦。
门铃在里面响了起来,可没有人答应。屋里静悄俏的。也许家里没人。可我等不了,我的期限就要到了。于是,我不死心地又按了一遍门铃。门突然打开了,查理发现了我,眼睛瞪得很大,“天啊,怎么是你,艾伦,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可去办公室不太方便。”
他扭头看看屋里,犹豫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我时,他耸耸肩,让出位置,请我进屋去了。
“你看,也没怎么收拾,家里很乱,”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领我走进过道,“我太太去她妹妹那儿了,这十几天来,我一直一个人在家。”
走道的尽头是一扇门,他打开门,我才发现是一间装修得很不错的书房。房间里面有一个壁炉,是用石头砌成的。壁炉里一根烧着瓦斯的圆柱形燃管,正燃着火焰。屋里暖烘烘的。在壁炉的左侧是一扇门,通向屋子里面,门半掩着。
茶几上的两只玻璃杯吸引了我的视线,它们并排放在那儿,杯里的水都只剩一半了。在一只杯口上印有一个口红唇印,这大概就是查理迟不应门和担心的原因吧!
屋里有一个女人,可并不是他的太太!
查理注意到我的异常,皱了皱眉头说:“艾伦,你想说什么?可以开始了。”
“钱还没有凑齐,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给我一个星期。”我说。
“这恐怕不行,如果你没有钱,再给多久也没用。”查理摇摇头说。
“会有的,相信我,”我急忙继续补充说,“我还有一些产业,买主都已经找好了,他正在筹钱。”
这全是谎话。可不管怎么说,能多拖延一天是一天吧。在这段时间里,也许还能有什么转机。我或许能发现查理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拿这个威胁他不去揭发我。
查理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支雪茄。他用指缝夹起雪茄,抬起手臂,悠悠地问:“可以筹到多少?”
“六千,”我急忙回答他说,“这是还公司的,再留一点……”
“留什么?”查理把我的话打断,接着说,“六千?那只是你盗取款额的十分之一。”
“怎么可能?极好公司的传票加起来也就三千多一点。”我争辩道。
“‘极好’确实是那个数目,但是,还有别的。算上你伪造的‘康白公司’、‘丁大公司’和其他许多假公司的钱,大约一共是七万五千元。”
听完这些,我目瞪口呆,过了很久反应过来,“不是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些公司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没用的,艾伦,没人会相信这个的。”查理说。
是啊!我盗用的数目并不是很大,没有人会注意这个的!
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我一直做很小的数目。
明白了一切后,我说:“你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地装下去了,我全都明白了。因为你想找一个替罪羊,所以你会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让我去筹钱。你以为,我因为筹不到钱,就会逃走。那样的话,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编派我了。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要告发你,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事实的真相。”
“够了!”查理凶狠地叫,“真不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明明是自己还不起那笔钱,还想来诬陷我,把我也牵扯进去。我跟你说,你这么说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么做把我对你那点同情都抹杀了。”
他拿着雪茄的手一顿,做一个强调的手势说:“刚才,你说你能在一周里筹到六千块,那太好了,你可以把那钱留着,正好够请个律师的费用。”话音刚落,他一个转身,将雪茄送进嘴里叼着,接着取出火柴从壁炉引火。
听完这话,我完全失控了!随手抓起一只沉重的玻璃烟缸砸向他的后脑勺。
查理身体前倾,一下子碰到壁炉上,然后顺着壁炉倒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看到倒在地上的查理,一时间,我怔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我恢复了一点理智。弯下腰,把他拉离壁炉。我下意识地检查他的心跳。可我的手并没有感觉到跳动。查理死了!我竟失手杀死了他!我紧张极了,在慌乱里带着恐惧的心情,转身逃走。
我一路疯狂地驾驶着汽车,直到返回公寓。我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家的。我只记得,那时,我站在公寓门后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又长出了一口气,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
可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想出来,好像什么都行不通了。因为有目击证人!就算我没有留下指纹,可在查理房间里藏着的那个女人,肯定会发现这一切的。她一定听到了我们的争吵,也许她甚至看到了我的长相。她肯定会指认我的。这次,我是真的逃不掉了。也许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连外套也没顾得上脱,我径直进了浴室,走到放着安眠药片的药柜前。打开柜门,我取出了药。药还是满的。我从中取出两片,倒在手里,拿一杯水把药顺了下去。接着我又倒了两片,看了很久,到底没勇气再吞。
最后,药片又回到了瓶子里。我拖着脚步走进卧室,和衣在床上躺下。药力渐渐地发作了,我沉沉地入眠了。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一阵电话声惊醒了我。我带着沉重的心情下床接了电话。感谢上帝!是总部爱德华打来的,并不是来自警局。
“艾伦,太好了!你在家!公司出大事了。我们现在很需要你,很抱歉打扰了你的休假,不过事情实在太突然了,查理死了。现在还不清楚是意外还是自杀。他家书房里的暖炉是瓦斯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瓦斯爆炸起火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有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的,所以我还是先告诉你一声。查理一直把钱打给他杜撰的公司,也许他知道我们正在查他的账,迟早会露出马脚,所以他只好选择自杀来解决。”
我的身子一阵发冷,就在昨晚,我差一点就走了同样的路。
“我们可以相信你吗?艾伦。”爱德华问。
“可以,这个当然。”我勉强回答。
“很好,艾伦,那么,我们现在决定,由你接任分部主任。也许你并不是最令人满意的主任人选,但至少你很诚实,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是的。”我说着,迟疑了一下,放下了电话。
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这些确实都是真的。随着瓦斯的爆炸,一切可能的证据都没有了。至于传票的事,完全都在我的控制之中,我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可是,那个藏在屋里的女人为什么没有报案呢?这的确有点令人费解。
哦,我知道了,也许她是有夫之妇,害怕丑闻缠身。管她呢,反正她并没出面。也正是她的不出面,我的境遇一下子改变了,从此一下子光明起来。
我走进浴室冲洗,并作出了一个决定,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像假传票那样的傻事了。因为我不可能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
就在我打着领带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我系好领结,把领带拉直,然后打开了门。莎莉带着神秘的微笑站在门外,手上高举着一串钥匙。那是我的钥匙,前些天,查理让莎莉给收回去了。
她见我有些愣住了,解释说:“我想你要回办公室的话,肯定需要这些钥匙。我现在亲自给你送过来,免得你再跑一趟腿。”
“可是,艾伦,”她说着,脸上的笑意突然一下子不见了,“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你昨晚的行为可实在不够高明,就那样一走了之,任由他那样躺着!”
我故作镇定,打开门,上好锁后说:“是你!昨晚陪着查理?”
“没错,你的运气真不错,还好我也在场,如果我不及时熄灭那些火,然后到厨房定时间,在一小时后再继续点火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坐牢,而不是坐着主任的位置。”
“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说。
“因为那些不知道来历的假传票,其实不是查理做的,是我。我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终于弄明白了你在干些什么,然后,我照着你的做法,也开始那样做,反正这很安全。因为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检举你,而你,根本有口难辩,你找不出证据来证明那些并非你所为。”
“不过,现在查理死了,他自然成了替罪羊,”莎莉喘了一口气,“就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死,确实很令人惋惜。他那签名也太简单了,没学多久我就能模仿了。”她继续说,“现在,你当上主任了,模仿你的签字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说得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