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斯山庄”公寓里,有三个人正围坐在餐桌边,他们是露易丝、吉姆,还有我——大卫。
我们谈着“除恶俱乐部”的生意,当然,我们会一边聊,一边享受浸汁螃蟹、生菜沙拉,刚出炉的法国面包,还有特选的白葡萄酒。这些都是由我的仆人——福特,帮我们准备的。平时,福特只料理我一个人的衣食,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单身一人。
身着时髦衣服的福特,长了一张菲律宾式的黑脸,只见那脸笑容可掬地问:“饭菜还适合口味吧?”
“嗯,相当可口,你的烹饪技术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吉姆用他那极具特色的低音说道。
“那就是说,还算不错?”
“确实很不错。”露易丝表示认同,同时点了点长满金发的头。
福特匆匆地返回厨房去了。那股麻利劲儿,看起来应该是有约会在等他。明白了这个以后,我自己满上饭后的白兰地,说:“露易丝,你来说说。”
露易丝熟练地将一支纸制香烟塞进一个随身携带的精致烟嘴里。
吉姆随即拿一只银质的打火机帮她点烟。他有一张粗犷的脸,是一个身材高大、四肢细长、长着灰褐色头发的家伙。
拿着烟,她开始跟我们透露从俱乐部分会调查得来的消息。
她说:“那一帮酒鬼,一堆接连不断的骗局,有关人寿险的。”
吉姆晃了晃他的大脑袋,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心痛的表情,这种表情通常在他谴责别人缺乏道德时才会出现。“那一定不是受益人制造的吧?”
“确实不是。”露易丝说。
露易丝和吉姆两个人,在事业上都取得了一些成就。露易丝是一个时装设计师,同时也是一个艺术家;吉姆是一位律师。而我,是一个做投资生意的老板。尽管露易丝的职业跟她从事的“除恶俱乐部”的任务有些不搭调,可她相当敬业。即使她脸上正带着动人的微笑,但一提到将会除掉的穷凶极恶之徒,她就充满了憎恶,那种冷酷绝不亚于美洲的大毒蛇。
“仅仅为了能免费喝上几瓶酒,那些酒鬼,就把自己保险单上‘新受益人’一栏,填上供酒人的名字。就在供酒人刚确定保险费有人继续支付,保险单仍有效时,那个酒鬼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说。
露易丝缓缓地说:“在这个案子里,事情变得相当残酷。这些只顾吃喝、弃家不顾的受害人,费尽心思从家里偷偷地拿走了保险单。可他们的妻子并不知情,依然不断地往那个单子里支付保险金。谁也没有想过,要去检查那张单子。等到受害人一死,准备去领取保险金时才发现,保险单已经不见了,受益人竟成了别人。”
吉姆摇头。“一共有多少人?”他语气中带着厌恶。
“五个,全是醉倒在路旁后被打死的。”她平静地回答。
吉姆用拳头重重地锤击桌面,义愤填膺地说:“他们怎么能残忍到这种程度?这简直匪夷所思。”
“警方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我问。
“还没有,我们查到了一些。”露易丝回答。
“说来听听。”吉姆直截了当地说,一双棕色的眼睛闪着光,表情生动极了。
露易丝轻啜着酒杯,接着上面的话说:“五个人都是男性,年龄均在五十岁左右。全都是典型的酒鬼,一个个只顾自己花天酒地,不管妻儿老小的死活。目前,家属里面有两个需要特别医疗的小孩;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看起来很聪明,因为他妈妈卧病在床,所以不得不辍学,出去挣钱,养家糊口。他们所有人应得的赔偿金,全都进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口袋。”
“那人是谁?”吉姆粗声粗气地问道。
“他叫利思,在街上有一家酒店。”
“当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受益人之后,就在那里天天盼着,希望他们早点死亡或者遭遇什么不测。”吉姆猜测。
“没那么简单,我们调查人员可不这么看。”露易丝又笑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看起来还像是个孩子。
“你是说,他连这个也等不及了,干脆自己亲自动手了?”吉姆跳了起来,他感觉有些心痛。
露易丝默认,耸了耸肩:“在他们死前的一个月里,人寿险的受益人已经变成了利思。接着,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全都死了,而且都是被殴打致死的。可警方并不清楚实情,不知道利思马上就要从中受益了。尽管,他们迟早会弄清楚事实,可是……”
“所以,”我插话进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行动,替那些可怜的遗属取回那笔钱。”
“没错,可是我们要怎样行动?”吉姆又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两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我身上,因为轮到我来结尾了,那是我的责任。我坐在那里,沉思起来。就像做一项股票投资一样,我预先列出几种现有的方案,然后选择最有利的一个,并且向他们阐明这样做的理由。
吉姆吃惊地盯着我看。显然,他一时间还不能适应我思维的巨大转换。在他看来,一个身着正装的炒股行家,不可能想出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赌局。尽管如此,他最后还是表示赞同,从他闪着的眼睛里,能看到他的决心。“你太精到了,大卫!”露易丝转身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喃喃地说。
次日,天黑下来的时候,露易丝小心地开着车,吉姆和我坐在后座,一直到第三街附近的一个停车场。
她必须得小心一些,确保不违章。假如被阻拦的话,我们的刻意伪装就会被发现。到那时候,上报是免不了的。我们总是会做一些冒险的事情,一不留神就成了新闻人物。
终于抵达了事先选择的停车场。场地半空,光线不是很好,远处模糊可见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天雾蒙蒙的,街灯和汽车灯显得朦朦胧胧。“我们走了!露易丝,锁好车门。”吉姆叮嘱道。
“我会拿鬼脸、嘘声把他们赶走。”她说着,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我微微一笑,跟吉姆一起下了车。我们心中很清楚,对于这些,露易丝完全应付得过来,她甚至拥有走钢丝的勇气。
“好戏就要上演了,准备好了吗?”我问吉姆。
吉姆身穿一件弄得很脏的夹克,带着戏剧化的假胡子,眼睛发红——我们事先用药水点成的。他做了一个要回答问题的姿势,然后,突然转换成一个醉酒的架式,一路从停车场颤颤巍巍地走进了人行道。在一处街灯底下,他摇晃着歪歪斜斜的身躯说:“快点,伙计!”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我的装扮和吉姆差不多,我以凌乱的步履追上前去。我们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已经醉得昏天暗地的疯子。
表演了五分钟后,我们来到利思的酒店,进门的时候,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房间的光线很强,为了防止有人前来偷酒。
利思站在柜台后面,眼神里透露出极度的不信任。他个头不高,是个秃头,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在头顶的日光灯下反着光,隔着镜片,他直直地盯着我们。
“小心一点!要是一瓶酒碎了,你就得进监狱!”利思高亢而厌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吉姆用手扒着柜台角,以保持身体的平衡,然后愤怒地瞪着利思。
“快说你想要什么,付完钱,赶紧离开这儿!”利思命令道。
“酒!”我说。
“先得给钱!”利思平静地说。
因为付钱的事,我们理论了很长时间。事情和我们料想的一样,无论我们说些什么,他毫不动摇,坚持要钱。最后,吉姆身体前倾,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利思那双厚镜片后面的眼睛猛地眨巴了一下。
“是唐恩,老唐恩,”吉姆的嘴里含糊地吐出一个名字——露易丝告诉我们的,“不过最近没有见过他,他说,你给他办过这个,你也为我和我这位朋友办办,怎么样?”
“有多少?”利思悄声问。
“一万。”
“是哪种类型的人寿险?”
“普通的。”
“你们两个都是?”
“没错。”我说。
利思把已经写好他名字的字条塞进吉姆胸前的口袋,说:“按字条上的名字,去保险公司更改,改后再拿来给我看修改单据。现在你们赶紧从这里离开!”
第二个晚上,我们又去了那个地方,露易丝也跟我们同去了。她装扮成那一带最低贱的女人的样子:顶着一头鲜红的假发,涂着浓厚的橘色唇膏,黑黑的睫毛膏涂在她那双碧色眼睛上。她修长的身材也在特意的装扮之下,看起来怪怪的——她用东西垫在红色的毛衣底下,整个上身看起来异常的肥大。腿上的那条黑色裤子,膝盖打弯处已经显出破烂之象。
她在我们前面进入灯火通明的酒店,随着她的步履而一起扭动的臀部,看起来有些夸张。利思凝视着她,能看得出来,他正在猜测她的职业。
吉姆走上前去,塞给利思两张伪造的保险单,那是“俱乐部”特意为我们准备的。于是,他暂时忘记露易丝。利思看到两张假保险单的新受益人是自己的名字时,猛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摆放在柜台上的两瓶劣质酒。那是一种喝了会叫人喉咙分裂的酒,但今天是第一天,即使这样的酒,我们也只能拿钱买。
“真是好酒!”吉姆说。
“真是个该死的酒鬼!”利思一边鄙视地诅咒,一边去取两瓶廉价的波恩酒。
吉姆和我各拿着一瓶酒,一旁的露易丝正垂涎欲滴地盯着我们手里的酒瓶。就在我们摇晃着向前门走时,利思转身向后面的储藏室走去。
吉姆打开门,故意让门把铃声摇响。间断了一下,他把门关上,门铃再一次被摇响了,接着他把门上了锁。我扫视一下四周,把窗户上的牌子翻转一下,让写着“打烊”字样的一面亮在玻璃上。
做完这些,我们三人迅速地潜入后面房间。我们看见,利思正跪在一只看起来很牢固的小保险箱前,我们静静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他转好密码盘,打开箱门。
就在这时,吉姆用他特有的男低音说道:“待在那儿别动,我们没叫你动,你最好乖乖地别动!”
利思僵在那里。
吉姆和我向他走近。“站起来,转身。”我说。
利思很机械地照着我的话去做,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神里充满了惊愕。接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头看着保险箱,看样子是想用脚把保险箱的门合上。
“如果换了我,我想我不会那么做的。”露易丝用甜甜的声音说,同时用一支小手枪对着利思。
他眼睛直盯着那把手枪,顿了一下,叫道:“强盗!”
“闪开!”吉姆厉声说。
吉姆趁着利思向右挪几步的时间,弯下身,取出了保险柜里的钞票。他数了数,接着点了点头说:“只有一半的钱,我们会把剩余的钱找齐的。”
“那钱是我的!”利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
“这钱是怎么来的?”我问。
“是我辛辛苦苦挣的。”
“当然,你可以这么说,谋杀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唐恩、莫理斯、霍华德、哈德,还有逊斯。”我干脆地回答他。
他的眼睛又眨巴了一下。
“在我们身上,你想使用同样的方法。只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刚刚我们给你的,是两张假冒的保险单。那是我们俱乐部为了对付你,专门给我们准备的。而那五个可怜的酒鬼,他们就惨了,他们把你更改成受益人后,全都被你谋杀了。”
我看着露易丝,说:“你去用这里的电话,跟他们联系一下,叫他们开车过来带走他。”说着,我从腋下的枪套里取出手枪,拿枪口指着利思。
露易丝走向放着电话机的柜台时,只听利思尖声尖气地叫道:“他们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那会是谁?快说!”吉姆的语气带着威胁。
“是……这个我真的不能说。”
“那就是说,你准备一人承担谋害五条人命的罪行,谋财害命,这罪名可不小。露易丝,别愣着,打电话吧。”我说。
“哦,不!”利思摇头说,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就算我告诉了你们,暂时逃脱了,进入监狱以后,也仍然没法活命,他不会就此放过我的。”
“才两万五千,总共是五万才对,这是怎么回事?你雇人去帮你谋杀,然后把钱跟别人平分了?”我看看吉姆手中的钞票问。
利思的头像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可就是不开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