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胡里奥说,“但你们用这种方式催款让人愤怒。”
两人离开了。
胡里奥走到外面的公共浴室,关上门后在洗脸盆里接满冷水,他把受伤的手放进冷水里浸泡,疼痛在冷水的浸泡下慢慢减轻了。然后,他回到房间躺在被毁坏的床垫上,在床上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在三点钟的时候下了床,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外套,用梳子理了下头发,捡起被他们扔在地上的钱,放进外套口袋里。临出门时,在五斗柜的破镜前照了照。他估计这个样子上街,应该不会引起人们的特别注意。
他走到楼梯口看到了酒吧,也就是休息室,现在这里挤满了人,大约有十来个来自附近工地的建筑工人在喝啤酒。哈利和莱曼可能在外面等着他,胡里奥还是决定不冒险了,他准备不从酒吧走。对借债的人,安迪会派人一直盯着。
胡里奥从旅馆后门进入后面的窄胡同,走到胡同的尽头,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跟踪他。
在一家加油站附近,他找到了一个电话亭,掏出一枚硬币扔进去,开始打电话。
接通后,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这声音,正是出自那位带狗的黑发女郎。
“你是不是有一条黑色狮子狗,那狗还天天为你叼报纸?”
“是的,”她愉快地说,“你是……”
“我叫胡里奥,就是两个小时前在杂货店和你谈狗的那个人。”
“我一直等你呢,你总算打来了。”
胡里奥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想事情也许会很顺利,便谨慎地问:“是钱的事吗?”
“当然,开始的时候我非常惊奇,后来,我想那钱不会是别人的,一定是你的,是不是?”
“是我的。”胡里奥说,“我现在能到你那儿取钱吗?见面后,我会向你解释是怎么回事的。”
“你知道玫瑰道二二五号吗?”她马上回答说,“我就住在那儿。”
“那是你家的地址吧,我打的过去。”
“我很好奇,所以我会在家等着你。”
胡里奥用肮脏的手帕揩拭额头,离开电话亭,他将受伤的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在加油站附近,他拦了辆出租车,坐上车后直奔黑发女子的住处。
她打开门,仍然是那套粉红色打扮,那条黑狮子狗跟在她旁边。
“胡里奥先生,请进!”
贝贝高兴地叫了一声,使劲地摇尾巴,好像也认出了他。
她领着胡里奥,走到一间朴素而高雅的客厅,因为客厅的空调开着,所以胡里奥感觉非常凉爽。
他在一张轻便椅子上坐下,女主人也坐了下来,但她刚坐下,就立刻站了起来说:“胡里奥先生,喝点冰茶还是来杯酒?”
“冰茶就行,很抱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约瑟芬,”说着,对他微微一笑,“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她经过一扇门好像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她端出一壶冰茶和两只杯子,把茶和杯子放在桌上,“你不认识我的话,我的电话号码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杂货店里逗贝贝玩时,在它的颈牌上看到你的电话号码。”
“啊!那你可真细心。照这样说的话,狗嘴里的五千元,我想是你放进去的。”
“你和贝贝似乎是那里的常客,所以我估计,杂货店的人认识你是谁。”
贝贝嘴里叼着一根塑料火鸡骨头,听到有人喊它的名字,便向胡里奥走来,坐在他面前。它用明亮的眼睛乞求胡里奥,希望他能和它玩拉扯游戏。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胡里奥扯了几下塑料骨头。贝贝咬住骨头,猛地拉了回来,故意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低吼。
约瑟芬说:“当我看到你那包百元大钞,从贝贝的报纸里掉下来的时候,你能想象出我的感觉吗?”
“当时那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胡里奥严肃地说,“这个办法,可以安全地把钱弄出店外,回头也还可以再取回来。”他认为自己说多了,“约瑟芬小姐,真对不起,我的事把你也卷了进来。”
“不必道歉,我倒是感觉很刺激!”约瑟芬说,“我很高兴参与此事。不过,我想知道在杂货店时,为什么你要设法将那笔钱脱手呢?”
胡里奥喝了口冰茶,对她道:“跟你说实话吧,在当时,保住这笔钱的唯一办法就只能那样做。我欠了一位放高利贷的几千元,上个星期,因为没有钱我就告诉他,我实在还不出。因此,他宽限了几天还款时日。然后,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前几天晚上赢了五千元。开始的时候,我用仅有的二十元下小赌注。慢慢地,就赢了五千元,那五千元就是今天我放进贝贝衔着的报纸里的钱。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呢?我在你进店之前向窗外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两个人,那两个人替放高利贷的人收账,他们专门用武力讨债,事实上就是两个无恶不作的歹徒。总之,我立刻怀疑,那两个人可能知道我赢钱的事,一定在门口等我出去,必要时可能还会对我动武。所以,我当时的处境很危险。”
“许多人都说,放高利贷的都是吸血鬼。”约瑟芬瞪大了眼睛,听他讲完后说。然后,她停了一下,不屑地皱皱鼻子,“我在想,既然你赢的钱够还债,而且还是还高利贷,为什么不干脆趁早还清呢?”
“但有个地方更需要我的钱。”
“什么用处比还高利贷还急?”
“是这么回事,在哥伦比亚城,我有个姐姐。”胡里奥严肃地说,“在一次车祸中,我的父母去世了,我姐姐把我抚养成人。她现在一个人生活很艰难,六个星期前,她又中风了。所以,我借高利贷是帮她支付医药费的。这五千元,也准备给她留着的,这年头的医疗费用太高了!”
“胡里奥先生,我为你姐姐难过,但你没有工作吗?总要找个正经的赚钱方法吧?找放高利贷的也不是办法啊?”
胡里奥狡黠地笑了一下。“我不喜欢正正经经地天天上班,我平时以赌博为生,但这六个月来一直输,可能是手气都不好吧。前天晚上,终于赢了这五千。”他一口气把冰茶喝完,“我下午要搭汽车到哥伦比亚城,现在,我能不能取回我的钱?”
“几点的车?”
“五点。”
“时间还早呢,你还有些事没告诉我。”
“还有什么事?”
“比如,那两个收账的打手有没有打你?”
胡里奥从口袋里伸出左手给她看,她一看之下,惊叫起来。左手小指头皮肉乌青,肿胀得非常大。
“天哪!”约瑟芬喘着气说,“他们打了你,指头打断了没?”
他对着她默然地点点头。
“你怎么不去医院?”她说。
“你给我钱,我马上去看医生。”
她又倒了一杯冰茶。“你那五千是在这儿。”她考虑了一下说,“但你难道不怕我独吞吗?”
“我能看得出,你是个诚实的女人,我甚至觉得贝贝看起来也很诚实。”他咧嘴对贝贝笑了一下。
“谢谢,我也替贝贝谢谢你。说实话,开始我还真想占为己有。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就算私吞了你的钱,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后来,我又考虑了一下,我想这笔钱一定是你的,因为在杂货店门口,只有你和狗玩过,你也喜欢狮子狗。最后,我还是决定把钱还给你,可到哪儿找你呢,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儿。所以,我打电话告诉了我哥哥,他在办公室里接到了电话,我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他说,我应该留下钱一直等你的消息。他相信,你会来找我的。”
“我不是来找你了吗?你哥哥说得对。”胡里奥有些不耐烦了,“约瑟芬小姐,请问我的钱现在在哪儿?我能取走它吗?”
“在那儿,中间的抽屉里。”她随便指了一下空调下面的桌子说,胡里奥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你的钱在原来的信封里一直未动。胡里奥先生,但我希望你等到我哥哥回来时再把钱取走,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哥哥了。他听说你要来取钱,就和我说,希望你能等着他,他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他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身份之类的。我哥哥说,关系到钱总应该注意点。”
胡里奥想从这个女人手中取回钱,然后迅速离开,但他又不能露出焦急的样子。“那我就等他一会儿吧!你哥哥是不是律师?他要查我的身份,细心到可以当律师了。”
“他不是律师,是警察,专门负责偷抢之类的警官。”
胡里奥痛苦地惊叫了一声,好像他的一根指头又被人敲断了一样。
约瑟芬眼睛中流露出好奇的神情,仔细打量着他。“我看到那些钞票是连号的,就给我哥哥打了个电话,他说你的这些钱是抢世纪公司的。”
胡里奥慌乱中惊得跳了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手指,他痛得尖叫了一声。他想尽快逃离此地,便向大门冲去。这时,约瑟芬大叫一声:“贝贝,看住他!”
胡里奥呆住了。
贝贝跳到胡里奥面前,两只眼睛露出凶光,紧盯着胡里奥的脸。
胡里奥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前面门廊响起匆忙的脚步声,胡里奥将疼痛的手插进口袋,索性默默地坐回椅子上。
两位警察带走胡里奥时,胡里奥回头看着约瑟芬,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同情和怀疑。
“胡里奥先生,在哥伦比亚城,你真有一位生病的姐姐吗?”她问,声音里少了平时该有的愉快。
胡里奥把头转回去,并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