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又来了两位少爷,沈老夫人便发话了,打发了几个小辈在一旁的碧纱橱里说话,虽然未隔着音,但少了长辈叮嘱关切的眼神,到底是要自在了不少。
或许是生在侯府,自己的祖母又是长公主,见惯了人情往来交际应酬,白墨宸倒是很能掌控全局,照顾表弟妹们无一疏漏,得体周到,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觉着受了冷落,让人感觉很是舒心,即使不爱应酬的沈莹碧也很专注地听着白墨宸的谈话。
白墨宸所讲无非就是他这些年跟着长公主在外的游历见闻,众人听着,眉目间都不由浮出一丝向往。
“可惜了!”
眼看天色不早,临到末了,白墨宸不由感叹一句,“若是大表姐与大表哥也在府中,咱们表兄妹们就能好好聚上一聚!”
幼时的沈长健便是颗习武的好苗子,这么多年未见,白墨宸真想与他好好切磋一番,见惯了世家公子间的文弱造作客套应酬,他倒真是向往驰骋沙场的快意潇洒!
“若是表哥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我倒能让人去将大姐给请回来。”
沈玉环与沈文重分坐在白墨宸身边,倒是将长房次子沈元毅挤在了最末,此刻听白墨宸这般说,她便兴起提议,虽然她心里也觉着自己的大姐颇为无趣,即使来了,怕也勾不起白墨宸什么美好的记忆。
白墨宸本是随意一提,沈玉环接了话,他倒有些诧异,但也只是一笑带过。
“表哥,刚才表姨奶提到你的婚事,可是有哪家中意的姑娘了?”
沈元芳人熟话多,且好奇心颇重,刚才长公主就这样一提便压下了话来,她心里可犯嘀咕了,此刻逮到机会自然要问上一问。
“这话也是你这姑娘家该问的?越发没规矩了!”
沈玉环瞪了沈元芳一眼,“回头我让母亲好好跟安姨娘说说,你这规矩可要重新学学了。”
“二姐……”
沈元芳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她不过就是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罢了,她是生性爽直,可还是扭不过沈玉环天生的跋扈,嫡出与庶出,气势上便矮了一截。
倒是沈元毅看不过去,压低声音劝了一句,“妹妹不是有心的,还请二姐姐莫要同母亲说。”
若是被沈玉环在谢氏那里冲了话头子,安氏得了排头,想来沈元芳又有一顿好果子吃,出于维护妹妹的自觉,沈元毅不由挡在了前面。
“我说你们两兄妹,这性子南辕北辙,若是能综合一番岂不妙哉?”
沈文重还有闲心在一旁打哈哈说笑话,可却是没人捧场,他觉着甚是无趣,便将头转向一旁欣赏起窗外朦胧的夜色。
“小三,你倒是维护五妹妹,可也要时常在一旁提点着,这过不了几年便是要出嫁的姑娘,这般口没遮拦,可当心……”
沈玉环话到最后只是不屑地哼了两哼,那语气中贬低的意味不言而喻,饶是沈元芳性子再爽直,此刻也不由红了眼,咬唇将头撇向了一旁。
“都是自家姐妹,二姐这话可说得有些过了。”
长安淡眉一扫,清亮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如珠落玉盘,伶俐清脆,众人的目光纷纷望了过去。
沈玉环说话从来便是这般,从不给人余地和颜面,以前众姐妹未出嫁时,还有沈明珠能在一旁说她两句,如今还有谁敢与她对着干?
所以长安这话一出,沈文重不由挑起了兴味的眼神,对着沈玉环挤了挤眼,唇角一抹轻笑,显然是在嘲笑自己二姐昔日的威风不在,如今连一个药罐子都敢跟她挑衅了。
沈元芳红着眼看向长安,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不爱说话的三姐竟然会为自己出头。
沈莹碧有些担忧地绞着手绢,也不知道是该劝该和,又怕一说话立时便成了沈玉环的出气筒。
倒是沈元毅向长安投来感激的一瞥,年轻稚嫩的脸庞漾着一抹动容。
从来庶出的子女便在嫡子嫡女面前矮上一截,沈元毅很明白这个道理,一直低调做人,也不敢有任何出彩之处,怕风头盖过沈文重,反倒惹来嫡母谢氏的不快。
可沈元芳却不同,与安氏在一起,难免性子直了些,女孩子娇养,又是最受不得委屈的,被沈玉环当着这一众姐妹兄弟的面教训了,没当场哭了鼻子便是有几分硬气了。
长安虽然没觉着这嫡出庶出有什么不同,但沈玉环一面扬了威风,一面还要将自己的姐妹踩在脚下,这一点,她便很是看不惯。
“我教训自己妹妹,几时轮到你说话了?”
见不得沈文重的轻声嘲笑,沈玉环的火气倏地拔高,也顾不得白墨宸在场,怒气冲冲地指向长安,“你也是做妹妹的人,长幼有序,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这性子天生便是粗鄙!”
话到最后早已经变了性质,沈玉环这刻薄劲一上来,哪里还分得清场合,只管嘴上痛快便了事,看向长安的眸中是一抹轻蔑的笑。
就事说事,可却扯上了已逝的长辈,沈玉环这话说得便有些恶毒了,除了沈文重觉着无谓还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在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长安却是扬了扬眉,可眼中却无一丝笑意,那看向沈玉环的目光更是冷冽逼人,“二姐说得对,长安是性子粗鄙,但也知道姐妹和睦爱护亲小,二姐这般盛气凌人,难不成是大伯母平日里的教导所致?”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妹妹们名声不好,难道二姐脸上有光?”
“再说了,本朝以孝为先,兄友弟恭才成就这万世基业,长公主身份尊贵,尚且也与祖母情谊深重相携相护,若祖母听到二姐今日所言,又不知会否失望?”
长安话语铿锵,字字珠圆,不轻不缓,却犹如利器直刺心房,三个接连的问句,句句逼人,打得沈玉环措手不及,脸色大变,紧咬的嘴唇颤抖不已,却恁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沈玉环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不要脸?还是说母亲谢氏教导出了张扬跋扈的女儿?还是说沈老夫人对她的错爱都是看走了眼?